劉曄一直在觀察與會的眾人,平靜如水。

直到賈詡提出分涼州為三州,他心裡驟然一緊,著意打量了賈詡兩眼。

感受到天子的目光,他心中有那麼一剎那間猶豫了。

曾幾何時,他對自己的方案非常有信心。

可是此刻,他意識到天子一開始的猶豫並非沒有道理。

東征有著難以克服的困難,而他想勸天子招撫劉表的方案也有不小阻力。

想讓劉表戴罪立功,涼州人能答應嗎?涼州人對夏侯充的反駁,不止是針對曹操,更有可能是針對所有潛在的競爭者。

儘管如此,劉曄還是長身而起,先向劉協躬身致意,又環顧四周。

“陛下,諸君所言,各有得失。

臣敢就其偏頗之處,略作補充.”

“講.”

劉協簡潔地說道。

“唯.”

劉曄再次躬身拱手。

“正如諸君所說,涼州廣大,英雄、梟雄層出不窮。

當年為惡山東之西涼軍,也不能代表所有西涼人。

即使是元兇董卓,當年也曾是守邊的勇士。

此一時,彼一時也。

功過自當別論,不可混為一談。

若是求全責備,誰敢說自己是完人,平生無一虧心之事?”

眾人靜靜地看著劉曄,有人點頭表示贊同,有人不屑一顧。

劉協巡視涼州,對涼州的重視有目共睹,對以段熲為首的涼州三明也給予了足夠的尊重,唯獨對董卓的評價卻一直沒有定論。

但大家都清楚,即使不說段煨、張濟等人仍是主力,全面否定董卓也是不合適的。

如果董卓所作所為都是錯的,那天子登基的合法性又從何說起?這個問題太敏感,目前還沒有到解決的時候。

劉曄提出功過別論,看似膽大,其實不過是將這個潛在的共識提到明面上來而已。

“陛下在涼州推行教化兩年,成果斐然。

今日之西涼,已非兩年前之西涼。

今日之西涼軍,也非昔日董卓麾下之西涼軍。

東出之時,諸將但能奉陛下旨意,拘束所部,不使驚擾百姓。

縱有一時驚恐,也不必大驚小怪。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待山東百姓見大軍秋毫無犯,自然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周忠說道:“話雖如此,兗州卻未曾推行教化.”

劉曄轉身周忠,頜首致意。

“大夫所言甚是。

只是敢問大夫,自初平元年起,兗州牧征戰七年有餘,徐州之事可有第二次?”

周忠搖搖頭。

“這倒沒有.”

“兗州牧征戰七年,如今又為朝廷守東方門戶,招撫青州黃巾百萬,雖有徐州屠城之惡行,也是功過相抵,豈能輕言棄之?”

劉曄轉向劉協,拱手道:“陛下,臣以為兗州牧可用。

只是陛下當下詔切責,使其不可再犯,否則必予嚴懲,勿謂言之不預。

如此,則山東之人,必棄惡向善,為陛下前驅,而不必畏於前過,一錯再錯.”

周忠眉梢一動,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對劉曄的支援。

如果天子能夠接受劉曄的建議,不僅曹操可以得到赦免,其他人也可以放下負擔,為朝廷效力了。

他反對曹操為前鋒,只是擔心曹操的惡行會連累朝廷的名聲,並不是希望曹操被罷免。

山東諸將中,曹操的能力還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能借此機會立功,將來山東人在軍中也能多一份力量,有利於與涼州人抗衡。

山東出相,山西出將。

曹操這樣的將才自有其價值。

解答了周忠的疑問後,劉曄隨即切入正題。

他建議朝廷招撫劉表,然後以兗州牧曹操為前鋒,駐太原的北軍中侯士孫瑞部、駐上黨的前將軍段煨部、河內太守董昭部為左翼,駐南陽的驃騎將軍部、荊州牧劉表部為右翼,全面進擊。

天子親率中軍,進駐洛陽,居中指揮。

按照這個態勢,未許不用交戰,僅以形勢,就能迫使袁紹撤兵,解彭城之圍。

不戰而屈人之兵,上善也。

如此,諸將失於約束的可能性也可以降到最低。

劉協聽了一半,就猜到了劉曄的用意,也明白了周忠為什麼不反對了。

這根本就是搶功。

參戰的諸將中,只有前將軍段煨、驃騎將軍張濟是西涼人,而且他們還不能獨佔其功,鍾繇、丁衝兩個關東人將分走不小的功勞。

涼州人做了個背景板,是被山東狐狸借了威風的傻老虎。

劉協看向賈詡、馬騰。

馬騰有些不快,但是沒說什麼。

如此興師動眾,卻沒有上陣殺敵的機會,很難讓他滿意。

賈詡平靜地點點頭,表示支援劉曄的建議。

至於周忠,更是沒什麼話說,忙不迭的頜首示意。

劉協見狀,也沒有再說什麼,命人擬詔,分別向假太尉楊彪、司徒趙溫、司空張喜諮詢。

這三人一個在北疆,一個在關中,一個在益州,自然不可能商量。

給他們詔書,也只是出於禮貌而已。

劉協下令各部準備起程,做好進駐關中的準備。

當務之急第一件事,就是將閻行調回金城。

——會議結束,眾人告辭出帳。

曹昂趕到帳外,向劉曄躬身致謝。

劉曄笑笑,客氣了幾句。

“是天子聖明,不棄兗州牧,你不必感謝我。

這是一次將功贖罪的好機會,還望兗州牧不要錯過。

人孰無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

“多謝侍中指點.”

曹昂再拜,目送劉曄緩緩離去。

曹操在徐州屠城的事就像一塊巨石,一直壓在他的心頭。

如今劉曄在朝會上正式提出解決之道,並得到了天子的允許,這無疑是一個解脫。

他對劉曄的感激無以言表,只得記在心裡,將來有機會再報答。

魯肅與劉曄並肩而行,出了大營,還看到曹昂站在遠處,不由得笑道:“子揚,此子忠孝,將來必成大器,過於其父.”

劉曄微微一笑。

“就算是根朽木,能得天子浸潤,雕琢數年,也能充作美玉。

更何況此子天資還算不錯,將來成就又怎麼會低?我不是憐惜曹孟德,而是憐惜他。

山東人能讀書的很多,能吃苦習武的卻不多.”

他轉頭看看魯肅。

“子敬,此次東征,你也要抓住機會.”

“你呢?”

魯肅反問道。

劉曄沉吟片刻,眼中露出一絲遺憾。

“我身為宗室,還擔心富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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