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過未央宮北門時,甄宓輕挽韁繩,放慢了腳步。

“夏侯兄,這就是金馬門嗎?”

夏侯蘭從車裡露出半張臉,看了一眼雖然有些殘破,卻依然威嚴的雙闕。

“是的,不過我們更願意叫他北闕.”

甄宓轉頭看了夏侯蘭一眼,眼神閃爍,似有不解。

夏侯蘭微微一笑。

“軍中將士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將犯我邊疆的蠻夷首級掛在此處.”

甄宓恍然,隨即有些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

張氏卻伸了脖子,將頭探出車窗,極力仰起。

“這裡面哪一顆首級是女營的馬都督砍下的?”

“現在沒有,一顆也沒有.”

夏侯蘭連忙將張氏拽了回去。

“馬都督砍下的那顆首級也沒掛在上面,當時陛下還在武威呢,就在行營裡掛了幾天,然後就扔湖裡餵魚了.”

張氏哦了一聲,有些失望。

甄宓卻仰起脖子,盯著高高的門闕看了一會兒,目光順著門闕延伸,直到遠處隱約可見的宮殿一角。

“未央宮太破舊了,朝廷有沒有修繕的計劃?”

“暫時還沒有,朝廷沒錢.”

夏侯蘭想了想。

“倒是聽說有重修太學的計劃。

我聽說除了故太僕趙公,已經有好幾撥人去城南考查過了。

天子也去了幾次,很是用心.”

“修太學啊.”

甄宓嘴角輕挑,踢馬追上馬車,一邊走一邊向夏侯蘭打聽太學的情況。

禁軍大營在建章宮與昆明池之間,屬上林苑的範疇,也是當初建章營駐紮的位置。

駐紮在這裡,既方便入城當值,又方便平時操練,尤其是方便騎兵演練。

夏侯蘭身為講武堂助教,擁有一個獨立的小院。

院西是滈池,院東不遠就是阿房宮舊址。

只不過舊址上沒有宮殿,只有一個高高的夯土臺,寸草不生。

夏侯蘭原本擔心她們一路奔波,身體疲憊,本想讓她們早點休息。

沒想到他出門一會兒的功夫,張氏、甄宓就出了門,興致勃勃地登上夯土臺,準備登高望遠,欣賞一下長安城的風光。

她們剛上去一會兒,便又來了幾個人,有男有女,有中年人,也有年輕人。

看到張氏、甄宓,他們雖然覺得有些意外,卻沒說什麼,含笑點頭,打了個招呼,便四處轉悠起來。

甄宓聽了幾句,忽然對張氏說道:“姊姊,你在這兒等著,我過去說幾句話?”

“你認識?”

張氏很意外。

“不認識,但他們要做的事,可能是我們的機會.”

張氏眨眨眼睛,沒有再說什麼,點頭答應。

甄宓走了過去,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看到甄宓走來,那幾個停住了交談,其中一個與甄宓年紀相當的年輕女子迎了上來,滿面笑容,卻有意無意地將甄宓攔住。

甄宓停住腳步,欠身施禮。

“中山甄宓,見過姊姊.”

年輕女子正是諸葛亮剛剛過門的妻子黃月英,與她同行的除了父母黃承彥、蔡氏,還有幾個將作大匠寺的掾吏。

他們來這裡,是為了考察阿房宮遺址改建為講武堂的可能性。

見甄宓雖然年少,卻容貌嬌好,舉止有禮,黃月英平添幾分好感。

“南郡黃月英,見過少君。

不知有何指教?”

“剛剛碰巧,聽到你們幾句話,冒昧敢問.”

甄宓笑得燦爛。

“你們是打算利用此臺,造什麼重要所在嗎?”

“妹妹果然好耳力.”

黃月英不置可否。

“姊姊過獎了。

宓剛從河東來,與姊姊一起在文秀紙坊、書坊做了大半年,略知一些會計之術,或許能有效力之處.”

甄宓指了指不遠處的張氏,笑道:“哦,對了,我姊姊是講武堂助教夏侯蘭的夫人,就住在附近.”

聽說是夏侯蘭的夫人,黃月英不禁動容。

她聽諸葛亮說過,夏侯蘭是趙雲引薦的,精通軍中法律。

見駕之後,就被天子委任為軍正,兼講武堂助教,專門講授軍法。

他的夫人願意合作,這自然是好事。

別說她們通曉會計之術,又在河東的書坊、紙坊工作過,就算什麼都不懂,她也不會拒絕。

黃月英與張氏見禮,兩人攀談了一番,交流了一些情況,隨即表示,歡迎她們加入。

張氏歡喜不禁,一口答應。

她在河東過得充足,正擔心到了長安沒事做,只能回到相夫教子的枯燥生活。

如果之前一直如此,那也就罷了。

經歷了當家作主,每一點努力都能得到承認和報酬的生活,再讓她回到那樣的日子,她很難接受。

現在剛到長安,就找到了工作的機會,比在河東時更好,她自然開心。

與黃月英約定再見的時間,張氏與甄宓一起下了高臺,難掩心中喜悅。

“妹妹,你怎麼知道他們在商量建講武堂的事?”

甄宓笑道:“胡亂猜的,反正就算錯了,也沒什麼損失不是?”

張氏掩著嘴,驚訝地看著甄宓。

“那妹妹你的運氣也太好了。

胡亂一猜,就遇到了這樣的好機會。

能參與建講武堂,可比在河東的書坊裡工作更有趣.”

“我的運氣,不就是姊姊的運氣?”

兩人相視而笑。

——晚上,夏侯蘭忙完了公務,回到住處,才知道妻子和甄宓已經找到了新的工作。

他本打算勸阻,一聽是建講武堂的事,他又猶豫了。

他就是講武堂的助教,自然知道講武堂的重要性,這是天子教化天下的試驗和重點。

本來有很多人打算將講武堂建在城南的太學中,卻遭到了天子的否決。

天子認為,講武堂與其他將建的學堂不同,還是保持距離為好。

也正因為如此,阿房宮舊址才會成為選擇之一。

有現成的夯土臺可用,可以節省大量的土工作業。

妻子能參與這樣的工作當然是一件好事。

只是如此一來,還在吃奶的兒子怎麼辦?張氏胸有成竹。

“你放心吧。

我們在河東時,坊裡大半是婦人,奶孩子的也不是一個兩個,安排個房間就行了。

再說了,我們住得這麼近,就算是抽空回來一下,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她故意沉下了臉,用手指戳戳夏侯蘭的額頭。

“我聽黃夫人說,將來講武堂建成,要在碑上刻上相關人員的名字。

這可是我不多的留名機會,你要是敢攔著,別怪我休了你.”

話音未落,甄宓便笑了起來。

“你捨得麼?”

張氏也忍俊不禁。

“有什麼捨不得的?霍去病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他若不支援我做事,要他何用?我有工錢,就算和離了,也能養活自己.”

夏侯蘭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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