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群很快就來了。

看到書信第一眼,他就認出了筆跡。

“這是辛毗手書,絕不會錯.”

審配眉頭皺得更緊。

辛毗手書,毫不掩飾,這是故意示威嗎?“他在哪兒?上黨,還是冀北?”

陳群沒有立刻回答,認真的讀起了書信。

他連讀了兩遍,然後將書信放在案上,雙手攏在袖中,沉默了好一會兒。

“審君準備讓汝潁人陪葬嗎?”

他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審配。

審配笑了。

“如果城破,玉石俱焚,自然不能倖免.”

他神情淡淡。

“禍由汝潁人起,豈能由我冀州人獨死?”

陳群一聲嘆息。

“審君,汝潁人與冀州人雖有分歧,但那只是想法不同,手段有別,並無本質上的區別。

鷸蚌相爭,只能使漁翁得利。

玉石俱焚,正中朝廷下懷。

所謂親者痛,仇者快,君子不為.”

審配含笑看著陳群,下巴輕揚。

“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圍攻我冀州的汝潁人未必懂。

辛毗在哪兒?”

陳群無奈地低頭,看著案上的書信。

“在幽燕都護府。

荀攸深受何顒賞識,認識的遊俠兒不少,要送一份書信很容易。

不過,他這麼做,正是要讓我等互相猜疑,自亂陣腳,審君切不可上當.”

審配眼神微縮,抬手撫著鬍鬚,一言不發。

審英卻變了臉色。

他營中的確有不少遊俠兒,想找到為辛毗送信的人並不容易,反倒會引起人心不安,影響士氣。

袁紹入冀州,跟隨他的人主要有兩種:一是以汝潁人為代表的黨人,一是各地遊俠兒。

黨人以道義自居,自以為高人一等,一心想控制大權。

遊俠兒以武夫居多,成了軍中骨幹,卻不像汝潁人那樣爭權。

所以汝潁人與冀州人勢成水火,遊俠兒卻沒參與進來,不少人還在軍中擔任各級將領。

如果想把他們一律清理掉,那冀州軍的戰力必然大損,不戰自潰。

辛毗利用這種手段傳遞訊息,很可能是想讓他自斷手足。

審英額頭冒出了冷汗,看向審配。

審配卻很平靜。

“長文多慮了,我豈是那等人。

長文,我聽說你與辛毗齊名,想必交情不錯,這封信就請你來回復,如何?”

陳群有些不屑地輕笑了一聲。

“審君怕是誤聽了傳言。

我與辛毗雖然年歲相近,又都是潁川人,卻不親近。

所謂齊名,不過是好事者生拉硬扯,強行羅列而已,不值一提.”

審配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不管陳群所言是真是假,他都不在乎。

有幾百人質在手,汝潁人不敢輕舉妄動,就算恨他入骨,也不得不由他擺佈。

至於陳群,他和辛毗親近也好,不親近也罷,這封回覆都是必須寫的。

“審君,我在徐州人,曾聽人說陳伯真(陳球)墓前碑上有審君姓名,可是真的?”

審配眼皮輕挑。

“是.”

“陳伯真從孫陳元龍就在劉玄德麾下為將,你沒和他聯絡麼?若審君有意,我願為審君執筆。

正好,我與劉玄德也有幾分君臣之義.”

審配眼神微閃,打量了陳群片刻,緩緩點頭。

“那就有勞長文了.”

——陳登揹著手,在帳中來回踱步。

剛收到的書信就擺在案上,每一個字都像一塊石頭,堵在他的心口,讓他呼吸不暢,似乎隨時都會窒息。

他也反對度田,不想與審配刀兵相見,但他決定不了形勢的走向。

天子統率的大軍以西涼兵、關中兵為主,關東人極少。

就算是徐州兵,也沒多少是世家部分,大多是由普通百姓組成的。

他曾經有一萬部曲,卻被張郃、高覽全殲了。

作為一名將領,沒有自己的親信,就沒有足夠的話語權。

他要是直接表明支援審配的態度,不用劉備發話,他麾下的將領就會反對聲一片。

“將軍.”

諸葛瑾走了進來,見陳登這般模樣,不禁一愣。

他掃了一眼,看到案上的書信,心中便有些後悔。

早知如此,就不該來得這麼快。

兩軍交戰之際,誰會給陳登寫信,又讓陳登如此為難?十有八九是鄴城中的人,而且很可能是審配本人。

陳登與審配的關係不是秘密,他本人還曾代表陳登去過鄴城,與審配見過面,深知審配為人的頑固。

“子瑜,你來得正好,審正南有回覆了.”

陳登擠出一臉燦爛的笑容,將諸葛瑾拉到案前坐下,又將書信推給他。

諸葛瑾就坐,卻沒有直接去接審配的書信。

“將軍,時隔一年,形勢已變,就算審正南有回覆,恐怕也太遲了.”

陳登強笑道:“話雖如此,有回覆總比不回覆好。

大戰一起,死傷當以萬數。

若能懸崖功馬,活人數萬,也是功德一件,子瑜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諸葛瑾眉頭輕皺,沉吟片刻。

“若能避免一場惡戰,倒是好事。

只怕審正南為人強項,他能俯首稱臣,結城下之盟?”

陳登一聲嘆息,手掌摩挲著膝蓋。

“大丈夫也有困頓之時。

審正南雖強項,對此必敗之局,也難免有無力迴天之嘆.”

他搖搖頭,擺脫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將書信推到諸葛瑾的面前。

“子瑜,你先看看再說.”

諸葛瑾推辭不過,只好拿起書信。

讀完之後,諸葛瑾眉頭皺得更緊。

他原本以為審配迫於形勢,不得不俯首稱臣,只是想找人從中斡旋。

看了審配的書信,他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審配根本不是想投降,他想和朝廷談判,籌碼就是城中數百汝潁人的性命。

他難道不知道,天子就是想借機清理一下汝潁人嗎?果然是利令智昏,審配如此,眼前的陳登也是。

多精明的一個人啊,怎麼會犯這麼糊塗的錯,居然想和審配聯手,與天子談判?諸葛瑜放下書信,搖了搖頭。

“將軍,我雖然是書生,不敢妄言形勢,卻也知道他想和天子談判無異於痴人說夢.”

陳登追問道:“難道城中那幾百汝潁人的生死也不值得天子考慮一二?”

諸葛瑾本不想把話說得那麼直白,聽了陳登這句話,他有些按捺不住。

“將軍,那幾百汝潁人的生死的確不是小事,可是在天子眼中,卻也不見得比將軍麾下那一萬將士還要珍貴。

審配以他們為質,要挾天子,此乃盜賊之舉也,將軍豈可不分是非,助紂為虐?”

陳登的臉漲通紅,惱羞成怒。

“子瑜果然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深諳明哲保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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