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由白山西行,沿著長城,一路走到了彈汗山。

草原上鬱鬱蔥蔥,牧人隨處可見,既有鮮卑人,也有烏桓人,更多的是漢人。

與鮮卑人、烏桓人不同,漢人不僅放牧,還種地。

他們在山谷間開闢出一小塊一小塊的地,種上糧食,又利用更小的土地種上蔬菜,養上雞。

連續吃了很多天的乳酪後,劉和難得地吃上了蔬菜,頓覺鮮美異常,連聲向主人表示感謝。

主人很得意,舉起自己粗糙卻完整的右手。

“我可是真正的漢人。

漢人不管到哪兒,都要種菜。

肉奶雖好,沒有菜也不行.”

劉和大笑之餘,又有些感慨。

他的父親劉虞兩度鎮撫幽州,前後在州近十年,治績出眾,名聲也極好。

可是他去世不過數年,如今的幽州漢胡百姓已經不怎麼提起他,反倒是經常說起荀攸。

是因為地處塞外,超出了劉虞的轄區,還是劉虞的仁德流佈不遠,如沙上建屋,不及荀攸的恩威並施來得深入人心?眼前這個面色黝黑的漢人或許便是答案。

沒有荀攸的彈汗山大捷,沒有割去俘虜的右手拇指以示懲戒,鮮卑人、烏桓人便不會如此守法,漢人也不會如此安心。

在此之前,也曾有大量的漢人出塞避亂,但他們大多淪為鮮卑人、烏桓人的奴隸,勉強求生而已,哪能像現在一樣自在。

雖然劉和不願意承認,但他卻慢慢意識到,荀攸其實是父親劉虞和公孫瓚的結合體,一手仁治,一手威逼,缺一不可。

十餘日後,劉和趕到平城,與臧洪見面。

兩人都是徐州人,都曾在袁紹麾下聽令,如今又都離開了袁紹,相逢於北疆,自有惺惺相惜之意。

臧洪在白登山上置酒,為劉和接風。

兩人喝著酒,指著山川形勢,分析當前漢高祖被匈奴人圍住時的窘境,再想想如今的雁門已是大漢邊郡,匈奴人卻不見蹤影。

再過幾十年,或許連鮮卑人都會消失,頓有滄海桑田之感。

“公衡,你猜天下還有幾年能太平?”

臧洪突然說道。

劉和無奈地笑笑。

“你是想為張孟卓兄弟報仇嗎?那恐怕要和我一樣失望了.”

“為何這麼說?”

“北方未定,袁紹就迫不及待的南下,你覺得他還有機會再回冀州嗎?觀荀都護之意,他對入塞也沒什麼興趣,一心謀劃的是平定東部鮮卑,再揮師東進,平定遼東,征討三韓.”

臧洪眉心微蹙,攥著手裡的酒杯,臉色陰晴不定。

“不過你也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

劉和又道:“袁紹雖然南下,袁譚卻留在了冀北。

你還有機會擊敗袁譚,甚至逼降袁譚,讓袁紹也嚐嚐欲救而不能的痛苦.”

臧洪目光一轉。

“你和袁譚也算是朋友,現在就這麼恨他嗎?”

“我不恨袁譚,甚至不恨袁紹.”

劉和淡淡地說道:“我只是對他們很失望而已.”

他頓了頓,又道:“當然,我對自己更失望.”

說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臧洪看著劉和,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化作一聲嘆息。

——“可以走了.”

一個執戟計程車卒大聲叫道:“快點,快點,別擋著路.”

“快走,快走.”

夏侯蘭也奔了回來,連聲招呼道。

馬車起動,搖晃了一下,甄宓連忙伸手抓住車壁,穩住身體。

坐在對面的夏侯蘭妻子張氏也有些緊張,生怕馬車翻了,一手抓住車壁,一手捂著隆起的肚子。

甄宓見狀,換到張氏身邊,幫她穩住身體。

“多謝妹妹.”

張氏鬆了一口氣,抿嘴笑道:“向西的人真多,不只是我們呢.”

甄宓看了一眼車窗外,心有同感。

在中山境內的時候還沒感覺到,等到了常山,尤其是到了井陘,才發現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而且大部分是拖兒帶女,舉家搬遷。

在這些普通百姓之中,流傳著一句話,只要到了幷州,到了關中,就能分到土地,就能安居樂業。

是真是假,沒人知道,但行人越來越多卻是肉眼可見的事實。

“到了晉陽,你還要去北嶽麼?”

張氏說道。

與甄宓同行一路,她非常喜歡這個才十五歲的小姑娘,很想和她繼續做伴。

“要去的.”

甄宓說道。

她離開中山的理由是去北嶽祭玄武,但並非謊言。

她的確覺得有必要去祭一祭玄武。

雖說相者劉良說她的命貴不可言,但她卻覺得自己有些不祥。

三歲喪父,又接連喪了長兄、次兄,如今只剩下三兄甄堯,勉強支撐門戶。

她想去祭祭玄武,為兄長,為甄家,也為未來的夫君祈福。

“妹妹是個有氣度的人,本不需我饒舌.”

張氏提醒道:“不過我還是要多一句嘴。

妹妹今年十五了,這一來一去,怕是要大半年。

若是路上耽擱了,只怕會年齡大了,會影響婚事.”

甄宓笑笑。

“多謝姊姊提醒,我會留心的,儘量不耽誤時間,祭了玄武便回。

若是趕得快,說不定還能追上你們.”

“那最好了.”

見甄宓態度堅決,張氏沒有再勸。

夏侯蘭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甄家妹妹,我剛剛聽說,有一支商隊正要北行,沿途會有軍隊保護,你要不要同行?”

“商隊?”

甄宓又驚又喜。

“是的,從益州來的商隊,販的是茶和絲帛,要一路趕到彈汗山。

他們有司空府出具的路傳,路上可以在驛舍住宿,比較安全.”

“那太好了,能否請兄長與他們商議,帶上我?”

“放心吧.”

夏侯蘭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張氏拍拍甄宓的小手,示意她不要著急,眉宇眼透著幾分得意。

夏侯蘭身上有趙雲的親筆信,方便不少。

進入太原之後,他們就憑著這封信得到了優待。

雖說不是每個人都知道趙雲是誰,但只要夏侯蘭說趙雲是天子身邊的將士,幾乎每個將士都會肅然起敬,連說話的語氣都客氣了許多。

為了避免引人注意,不到萬不得已,夏侯蘭都不願意拿出這封信。

沒過一會兒,夏侯蘭又趕了回來。

他已經與那隻益州來的商隊談好,請他們帶著甄宓同行。

得知夏侯蘭是天子身邊將領的同鄉,他們甚至願意提供沿途的食宿。

甄宓喜出望外,與夏侯蘭夫婦拱手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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