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田疇糾結,劉協也不催他,悠閒的閉上了眼睛,享受片刻的輕鬆。

田疇趕到這裡,說明休屠澤之戰的影響已經波及幽州,甚至已經波及全國。

此時此刻,不知道多少野心家在瑟瑟發抖。

誰再說大漢火德將終,只怕連自己都不信。

所以說,舌燦蓮花,下筆千言,不如一場大勝來得直接。

有了這樣的底氣,他才可以從容面對田疇,也可以自信的送荀惲西行。

遠處有熟悉的馬蹄聲傳來,由遠及近。

劉協睜開了眼睛,轉頭看了過去。

田疇也跟著轉頭,見一女子策馬而來,徑直衝向天子。

離天子不到二十步時,還不見減速,而一旁的郎官也不見動作。

田疇大吃一驚,下意識地一躍而起,用力一推,將劉協推開。

劉協猝不及防,被田疇推得踉蹌兩步,險些摔倒。

好在他最近勤練武藝,步法精熟,連續兩個後撤步,迅速穩住了心神,右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拇指一彈,長刀出鞘。

田疇絲毫沒感覺到劉協身上的殺意,橫身攔在劉協面前,橫刀大喝。

“天子面前,誰敢放肆?速速下馬.”

話音未落,女子勒住坐騎。

戰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兩隻碗口大的馬蹄虛踢幾步,隨即又輕輕落地,龐大的身軀竟然輕盈如燕,落地無聲。

馬背上的女子好奇地打量著田疇,笑道:“陛下,這是哪來的勇士?忠勇可嘉.”

劉協還刀入鞘,輕輕推開田疇。

“子泰,這是羽林女騎督、甘亭侯馬雲祿。

雲祿,這是幽州義士田疇田子泰.”

馬雲祿眼睛一亮,翻身下馬,拱手施禮。

“原來是幽州田君,久仰久仰.”

田疇也愣住了,看看馬雲祿,又轉身看看劉協。

“女子亦能……封侯?”

“女子為何不能封侯?”

劉協從田疇手中接過刀,插入刀鞘中,又拉著田疇還座。

“她這個侯爵也是憑戰功掙來的,紅日部落大帥落置鞬落羅的首級不值一個亭侯?”

田疇倒吸一口冷氣。

“紅日部落的大帥是被她斬殺的?”

“千真萬確.”

劉協轉身看向馬雲祿,詢問來意。

對田疇的驚訝,馬雲祿很淡然,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男子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總覺得女子不如男子,越是有才識的男子越是如此,唯有天子例外。

“陛下,女軍整訓完成,共計騎士一千零三十八人。

漢人三百零一人,羌人二百五十九人,鮮卑人四百一十三人,其他西域胡女六十五人。

隨時可以校閱.”

劉協點點頭。

“漢人有些少啊。

到漢陽、關中之後再挑一些.”

“唯.”

“你準備一下,到武威後進行一次校閱.”

劉協想了想,又道:“就在南山之下吧,你們以前經常訓練的地方。

那裡可以算是女騎的初起之地.”

“唯.”

馬雲祿說道:“臣打算多招一些能讀會寫的漢人女子入營。

營裡事務多了,主簿、長史忙不過來,教化推廣得太慢了.”

“可行.”

馬雲祿又和劉協說了幾句,翻身上馬,看了田疇一眼,拱手致意,撥轉馬頭,飛馳而去。

田疇半晌才反應過來,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劉協。

“陛……陛下建了女軍?”

“千人而已,不過一營,談不上成軍.”

劉協招呼田疇入座,眼中帶著笑意。

“不愧是幽州名士,身手矯健。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從軍?”

田疇微怔,隨即反應過來,也不謙虛。

“若陛下揮師易縣,臣願為陛下前驅.”

“公孫瓚怕是支撐不到那時候.”

劉協拍拍膝蓋。

“十幾萬大軍圍困,公孫瓚插翅難飛。

之所以能支撐到現在,正如你說,不過是袁紹與劉和等人互相猜忌,不能全力以赴。

只要能同心協力,公孫瓚必敗,很可能堅持不到夏至.”

他頓了頓,又道:“你應該見不到他的最後一面了.”

田疇又驚又喜。

“但願如陛下所言,臣憎惡其人,願其速朽,不想見他.”

“可是朕不這麼想.”

田疇一愣,剛剛放下的心又拎了起來。

“陛下……怎麼想?”

“公孫瓚為人殘暴,濫殺無辜,固然有罪。

但他為國守邊,也是有功之人。

幽州人為故主報仇,劉和為父報仇,都情有可原。

袁紹卻是與鮮卑、烏桓勾結之流,他攻殺公孫瓚,為的只是私慾。

此戰過後,那些曾受太傅恩惠的鮮卑、烏桓只怕要跟著袁紹與朝廷為敵.”

劉協冷笑一聲。

“難道朕還要為他鼓與呼?”

田疇倒是不慌不忙,隨即說道:“鮮卑、烏桓皆是感受太傅,這才應邀而來。

若陛下以太傅子為幽州牧,鎮撫幽州,一如太傅在時,鮮卑、烏桓自然不會與朝廷為敵。

便是袁紹,在陛下天威面前,也只能俯首稱臣.”

劉協眼皮一挑。

“劉和為幽州牧?”

田疇長身而起,再拜。

“臣等共議,為朝廷計,為幽州計,以劉和為幽州牧可以救急。

待天下大定,陛下還於舊都,再召劉和入朝侍駕,共享太平,豈不美哉.”

劉協沉默不語,眼中卻多了幾分譏誚。

田疇不遠千里而來,居然是代表幽州人,為劉和求幽州牧之職。

但他沒說什麼。

漢代的君臣觀念有先秦遺風,與後世不太相同。

一縣之令長,一郡之太守,一州之州牧、刺史都是君,所以縣令長稱廷,太守、州牧、刺史稱君,與下屬之間有約定俗成的君臣關係。

像田疇這樣沒有朝廷官職,卻接受過劉虞闢除的人,劉虞才是故主,他這個天子卻不是。

他不喜歡這種君臣關係,也想改變這種君臣關係,但眼下還無法強迫田疇接受。

他需要更多的時間。

事實是事實,但他卻可以不接受田疇的要求。

不管劉和心裡還有沒有朝廷,他都可以不接受。

這種權宜之計往往是禍根,一旦約定俗成,以後再想改回來就難了。

承認劉和子承父業,接任幽州牧,那劉璋接任益州不就合法合理了?袁紹口頭稱臣,成了冀州牧,將來是不是還要讓袁譚繼任?劉表死後,也要將荊州交給兒子?這不是他想要的帝國,而是開歷史倒車,重回封建時代。

導致東漢崩潰的痼疾——豪強不僅沒有消除,反而得到了加強。

老子在邊疆風餐露宿,臥冰爬雪,難道就是為了這個?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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