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幾句閒話,劉協迴歸正題,問起了韓遂的來意。

雖然他覺得韓遂說不出什麼新的東西,無非就是來表一下忠心而已。

“陛下,宴馳觀陣時,臣留意看了一下.”

韓遂捧著茶杯,神情專注。

“宴馳身邊有幾名親衛身上穿的就是我漢軍甲冑,想必是不久之前馬超丟給他們的,可見這些甲冑對鮮卑人的誘惑不小。

鮮卑各部落互相徵爭不休,誰擁有更多的甲冑,誰就能稱王稱霸,所以其他部落斷然不會看著宴馳獨吞.”

“可是我並沒有看到其他的部落.”

劉協說道。

“他們在觀望.”

韓遂早有準備。

“如果他們決定不來,以野狼部落的實力,宴馳不會這麼放肆.”

劉協鬆了一口氣。

他不怕紅日部落、狂沙部落來,就怕他們不來。

斥候沒打聽到其他部落的訊息,他還有些不安呢,聽了韓遂的分析,總算放心些了。

“為堅定宴馳的信心,並且誘其他部落一起來,臣打算明天派一些人主動迎戰,示弱迎敵,再讓宴馳嚐點甜頭.”

“你準備安排什麼人迎戰?”

“成公英.”

韓遂沉聲道:“他麾下大多是羌人輕騎,有不少還是當年起兵叛亂的。

他們性子野,放肆慣了,經常不聽命令,擅自行事。

臣打算派他們迎戰宴馳,以示軍紀不整。

戰敗之後,臣順勢將他們的撤出戰場,並讓他們趕到居延澤埋伏.”

劉協目光一閃,深深地看了韓遂一眼。

韓遂嘴角微挑。

“陛下以為可行否?”

劉協思索片刻。

“可行.”

韓遂吁了一口氣,興奮地拱拱手。

“請陛下放心,臣會控制好分寸,絕不會影響陛下的整體安排.”

劉協笑笑,沒說話。

韓遂野心很大。

正面戰場還沒決出勝負,他就在考慮抽調主力,養精蓄銳,為追擊做準備。

至於這裡面有沒有儲存實力的心思,現在還說不準。

但他這麼做,顯然會將更多的壓力轉移給禁軍。

如果他沒有足夠的底氣,韓遂的這個建議便有要挾的成份。

要韓遂拼命,指望他保護,自然要給更多的好處。

不管韓遂主觀上有沒有這樣的想法,客觀上,他有這樣的嫌疑。

他不覺得韓遂是那種一激動就口無遮攔的人。

但他有足夠的底氣,自然就不用擔心韓遂有沒有要挾的意思。

說得直白些,就算韓遂不來,就憑禁軍,他也有把握擊潰鮮卑人,只是無法全殲罷了。

尊嚴來自於實力。

禁軍的兵力雖然不多,加起來不到萬人,但兩年多來一直沒有放鬆訓練,裝備更是精益求精,正面打爆幾萬鮮卑人還是很輕鬆的。

這一戰,不僅是打給鮮卑人看的,也是打給韓遂看的。

不管韓遂有什麼想法,在真正的實力面前,他除了俯首稱臣,沒有其他的選擇。

——韓遂離開之後,劉協又反覆思考了一番,派人請來了賈詡。

賈詡聽完,倒是很平靜。

“這就是韓遂,也是很多西涼人的特徵.”

賈詡無聲地笑了笑,有些無奈。

“生活艱難,任何時候,都要先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以求生存。

看似精明,實則目光短淺,難成大器.”

劉協露出一抹淺笑。

“或許這才是人的本能.”

“本能?”

“天性.”

劉協換了一個詞。

“或者說是獸性,求生永遠是第一位的.”

賈詡眨眨眼睛,沒說話,只是神情有些尷尬。

劉協拿起一根乾柴,扔進火中。

“人人都有獸性。

有獸性並不可恥,但僅有獸性肯定是不夠的。

同樣,為了人性刻意無視獸性也是不可取的。

我記得有人說過,失去人性,失去很多。

失去獸性,失去一切。

儒門之失,有時候就在於要求過高,漠視了人的基本需求,變成了違心之論.”

賈詡眼神閃爍,若有所悟。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陛下此言,近乎儒法之辨。

法家重耕戰,求的是生存。

儒家重教化,求的是道德。

有法無儒,則難離獸性。

有儒無法,則人性難求。

陛下在西涼推行教化,正是在獸性的基礎上求人性.”

劉協啞然失笑。

“這麼說,也差不多.”

“還請陛下點撥未盡之意.”

“真正的人性可以包含獸性,超越獸性.”

劉協淡淡地說道:“如果推行教化不能讓人更好的生存,這種教化就算不是錯誤的,也必然是不全面的.”

賈詡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臣明白了。

陛下以並涼為根基,求中興之道,看似重走秦並天下之路,實則是返樸歸真,固本培元.”

劉協盯著賈詡,不禁莞爾。

“當年高皇帝分封漢中,有張良相佐,漢遂有天下四百年。

如今朕轉戰西北,有先生相佐,不敢奢望,使漢如周,八百年天下,應該是希望的.”

賈詡連忙搖手。

“臣豈敢與留侯相提並論.”

“當得的.”

劉協說道。

“朕給你這個機會.”

賈詡想起了曾經與劉協的對話,會心一笑。

“那臣就卻之不恭了,勉力一試.”

——大戰在即,鮮卑人像狼群一樣潛伏在側,隨時可能發動雷霆一擊。

所有人都高度警惕,人不解甲,馬不解鞍。

劉協也不例外,和衣而臥,直至天明。

一早起來,洗漱完畢,正在吃早餐,馬雲祿走了進來。

“陛下,臣有請求.”

劉協抬起頭,一邊喝粥,一邊看著馬雲祿。

“想出戰?”

馬雲祿尷尬地點點頭。

她有資格參加軍前會議,知道羽林女營被安排在後營,作為皇后、貴人以及諸將女眷的護衛。

可是她不甘心,她想與其他人一樣參加戰鬥。

“不要急,朕自有安排,會讓你上陣的.”

劉協吃完最後一口粥,放下碗筷。

“朕費了那麼多心思才建成女營,絕不會讓你們成為擺設。

只不過什麼時候上陣,卻有講究.”

馬雲祿喜上眉梢。

“那……陛下能說得明白一些,以便臣向麾下騎士說明嗎?”

“暫時不能告訴她們,不過可以告訴你.”

劉協招招手。

“附耳過來.”

馬雲祿頓時紅了臉。

她盯著劉協看了兩眼,還是咬著唇,鼓起勇氣,將耳朵湊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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