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揹著手,在帳中來回踱步,宛如困獸。

郭圖拱著手,站在一旁,低眉垂目,只是眼皮不時抽搐,顯示著心情並不平靜。

“先生,怎麼辦?”

袁譚突然停下腳步,站在郭圖的面前,白晳的面龐青一陣紅一陣。

他這幾天心情原本就不好,又被田疇拜訪劉和的訊息刺激了,心急火燎,難免失態。

即使是對他最敬重的郭圖,語氣也失去了以往的恭敬。

“顯思,稍安勿躁.”

郭圖睜開眼睛,有些失望地看著袁譚。

“你還沒有到窮途末路的時候,再不濟也能保住性命,不會走到玉石俱焚的那一步。

如此失態,豈不讓主公失望?”

袁譚眼神閃爍。

“當真不會玉石俱焚?”

郭圖鄭重地點點頭。

“我向你保證.”

袁譚盯著郭圖看了一會,轉身回到案前,提起酒壺,斟了一杯酒,雙手送到郭圖面前。

“先生,我的生死就全託付給先生了.”

郭圖看著眼前的酒杯,遲疑了片刻,接了過來,一飲而盡。

袁譚鬆了一口氣,突然輕鬆下來。

有郭圖的這個承諾,他的安全就有了基本保障。

不管袁紹最後能不能成功,汝潁人都不會全軍覆沒。

荀攸就在居庸關外,麾下有三郡騎兵,隨時可以入塞。

冀州人的實力再強,暫時也不敢輕舉妄動,對汝潁人趕盡殺絕。

為了迅速擊破易京,袁紹向冀州人做出重大讓步,其中的一個重要舉措就是聯姻,要讓袁譚的弟弟袁熙迎娶中山無極甄氏之女。

這也意味著袁譚原本要擔心的幼弟袁尚不再具有威脅,原本沒有威脅的二弟袁熙卻成了巨大的威脅。

畢竟袁尚還沒有成年,袁熙卻已經成年,而且隨袁紹征戰多年,實戰經驗並不弱於他。

擊破公孫瓚,控制幽州本是他袁譚的任務,如今卻要看著袁熙立功了。

一旦與甄氏聯姻成功,冀北人就會將袁熙看成了自己的代言人,盡一切可能的支援他征戰立功,為將來奪嗣打下基礎。

他這個長子也就成了袁熙嗣位的最大障礙。

最近已經聽到風聲,都說甄氏的那個女兒命相貴不可言。

不用說,這肯定是冀北人在造輿論。

“顯思啊,你太沉不住氣了.”

郭圖喝完酒,忍不住批評了袁譚一句。

“眼下還只是提議聯姻,且不說甄氏會不會答應,就算答應了,也不太可能立刻成親。

你別忘了,甄氏的那個女兒過了年才十五歲,進門之後也要幾年才能生育.”

“是,是.”

袁譚尷尬地陪笑,知道自己的確失態了。

“田疇的事怎麼辦?”

郭圖嚅了嚅嘴,半天沒說話。

隱居徐無山的田疇突然出山,已經讓人生疑,如今又突然來拜訪劉和,要說是偶然,誰也不會相信。

郭圖猜測,很可能是天子休屠澤大捷的訊息傳到了幽州,幽州人按捺不住了,想和朝廷取得聯絡,這才請出了田疇。

田疇當年奉劉虞之命赴長安,見過天子,曾被拜為騎都尉,又被三府爭相闢除,卻都被他拒絕了。

這是一個視名利於糞土的人,突然積極行動的可能只有一個,他不想看著幽州被袁紹佔領。

袁紹曾多次禮請田疇,卻都被田疇拒絕了。

田疇這時候去見劉和,十有八九是勸劉和向朝廷稱臣。

這個訊息如果傳到袁紹耳中,袁紹肯定會勃然大怒,說不定會殺了劉和,而奉命與劉和一起作戰的袁譚也會因為監管不力而受到懲處。

對處境堪憂的袁譚來說,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因為麴義要回西涼的事,袁譚已經被袁紹招去痛斥了一頓。

可是將田疇抓起來也不行。

田疇不會低頭,幽州人卻可能因此與袁紹撕破臉。

就在郭圖彷徨無計的時候,有人來報,田疇來見。

郭圖與袁譚都愣住了,面面相覷。

他們正想著用什麼理由留下田疇呢,沒想到田疇居然自投羅網。

兩人商量了幾句,決定見機行事,看看田疇想說什麼,再決定是以禮相待,還是強行扣留。

一會兒功夫,田疇來了,與袁譚、郭圖見禮。

“子泰什麼時候出的山?”

袁譚故作輕鬆。

“莫不是有了心得,要與人論道?”

田疇笑道:“一無所得,倒是聽到了一些訊息,不知真假,特地問個究竟.”

“什麼訊息?”

“天子在休屠澤大破鮮卑的訊息,是真是假?”

袁譚與郭圖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笑了。

郭圖說道:“我們也聽說了,同樣不知真假。

據我們猜測,交戰或許是有的,西部鮮卑有沒有三十萬眾就不好說了。

至於說全殲鮮卑人,而且陣斬了三名大帥,必是無稽之談。

子泰,你信麼?”

“我的看法與郭君相似,但傳得沸沸揚揚,不由得人不信。

我又聽說,荀攸要對東部鮮卑用兵,要求烏桓人表明態度,否則便與鮮卑人一起攻滅。

聽這意思,似乎也不全是誇飾.”

“有這事?”

郭圖嚇了一跳,當時就變了臉色。

袁譚也愣住了,臉色蒼白。

荀攸要對鮮卑、烏桓用兵?鮮卑人是奉袁紹之命牽制荀攸的,烏桓人則是配合袁紹、劉和攻擊公孫瓚。

如果荀攸出兵,並且擊敗了鮮卑人,那荀攸就有可能揮師入塞,對正在進攻公孫瓚的袁軍產生重大威脅。

別說什麼鮮卑人實力不俗,荀攸未必是對手。

他們都清楚荀攸是什麼人。

如果沒有七成以上的把握,他是不會主動出擊的。

彈汗山的戰績在前,朝廷的封賞遲遲沒有下達,功高震主是明擺著的事,荀攸這時候完全沒有冒險的必要。

“子泰,你聽誰說的?”

郭圖問道。

“你們不知道?”

田疇很意外。

“呃……當然知道.”

郭圖掩飾道,儘可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驚訝。

“只是沒想到訊息傳得這麼廣,連你都知道了.”

“那你們驗證過訊息準確與否了嗎?”

田疇說道:“若是荀攸果真出兵東部鮮卑,徐無山是必經之地,我擔心會受到波及,需要儘快加強防備.”

“這個……”郭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知道田疇為什麼來找他,肯定是以為他和荀攸之間有聯絡——聯絡肯定是有的,卻不會那麼直接,而且就算有,也不能讓田疇知道。

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不能說得那麼明白,否則袁紹就無法向冀州人交待。

何況他還真不知道荀攸要出兵攻擊東部鮮卑的事。

郭圖靈機一動。

“子泰就為此事而來?”

“嗯.”

“很可惜,我愛莫能助.”

郭圖說道:“你還是去別處打聽吧,千萬不要耽誤了.”

田疇一聲嘆息,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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