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吃了一驚。
關羽已經逃亡了十多年?仔細一想,好像也沒錯。
關羽投奔劉備是在黃巾起義之前,而黃巾起義已經過去了十一年。
他隨即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徐晃居然記得十多年前的殺人逃亡案?“你在郡中為吏幾年?”
“五年有餘.”
“那你還記得十多年前的命案?”
“臣讀過郡中所有的爰書(判決書).”
劉協不由自主地轉頭看了徐晃一眼。
“所有?”
“所有.”
徐晃神色淡然地點點頭。
“河東情況複雜,不少人犯案後會藏匿起來,過一段時間再出來犯事。
瞭解之前的案子,有可能抓住再犯的逃犯.”
“你說的河東情況複雜是指什麼?地形複雜,還是民情複雜?”
“都有.”
徐晃淡淡地說了一句就閉上了嘴巴,完全沒有趁勢進言的興趣。
劉協越發好奇。
他想了解河東的形勢,徐晃在河東太守府為吏多年,熟悉情況,簡直是送上門的資料包。
更讓他好奇的事,明明有表現的機會,徐晃卻不願多說,也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河東的情況過於複雜,不是幾句話就能解釋得清的,又或者覺得他這個皇帝也擺不平,不如不說。
“徐州牧劉備麾下有一大將,名為關羽,聽說是河東人。
身高九尺,有一部美髯,世所罕見.”
徐晃點點頭。
“那應該是他.”
“如果與他對陣,你有幾分勝算?”
徐晃轉頭看著劉協,眼中露出一絲訝異。
劉協也看著他,面帶微笑。
四目相對的一瞬,徐晃心中微動,隨即收回了目光,低頭沉思了片刻。
“若是下場放對,比武較技,臣不是他的對手.”
“何以見得?”
劉協有點意外。
歷史記載中,徐晃可是和關羽正面硬剛過的。
“身大力不虧,臣力不如人.”
“不可力敵,能智取否?”
徐晃再次遲疑了片刻。
“不可勝在我,可勝在敵。
能否智取,要看他有沒有可乘之機.”
劉協哈哈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他已經知道了徐晃與關羽的優劣高下。
論個人武藝,徐晃可能不如關羽。
樊城之戰時能打成平手有偶然的成份,也有關羽受傷在先的因素。
正常情況下,關羽勝算更大。
可是論作為名將的潛力,徐晃明顯更勝關羽一籌。
別的不說,僅這份謙虛、謹慎,就不是關羽能比的。
——得知天子駕臨,段煨親自出城迎接。
賈詡也在迎接的隊伍中。
站在段煨的身後,他靜靜地打量著緩緩而來的天子,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楊彪說得沒錯,眼前的天子雖然五官未變,氣質卻有了明顯的變化。
尤其是那雙眼睛,有著同齡人無法企及的深沉和滄桑,他身邊幾個而立、不惑之年的侍中、侍郎與之相比,都顯得不夠沉穩,更別說剛剛弱冠的楊修。
或許大漢真是天命未盡,以至於天降異象,垂示世人。
正如董卓誤打誤撞,做了一件孝靈皇帝想做卻沒做成的事,很難說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天子簡單的儀仗停住,段煨立刻提起衣襬,小步急趨到天子馬前,躬身施禮。
“寧輯將軍,臣煨,拜見陛下.”
“將軍辛苦了.”
劉協挽住馬韁,目光掃過段煨,在賈詡臉上停了片刻,嘴角輕挑,頜首致意。
賈詡會心一笑,上前拱手。
“臣詡,拜見陛下.”
徐晃翻身下馬,走到劉協馬前,正準備去挽馬韁,卻被段煨攔住。
段煨再拜道:“陛下,臣冒昧,敢為陛下挽轡.”
劉協心中歡喜,嘴上卻推辭道:“將軍國之干城,豈能為此卑事?不可,不可.”
段煨堅持道:“臣愚鈍,既無護駕之功,又無攻城拔寨之能,被奸人汙陷,晝夜垂淚,無以自證清白。
蒙陛下不棄,駕臨臣營,臣感激不盡,願為陛下挽轡,以表寸心.”
劉協明白了。
段煨這是故意扮可憐,順便背刺楊定。
涼州人搞內訌是祖傳技能,難怪成不了大事。
皇甫嵩拒絕閻忠的建議真是明智,而更明智的賈詡則根本不往這個方向想。
他太清楚涼州人的稟性了。
劉協同意了,由段煨挽著馬轡,翻身下馬。
他挽著段煨的手,輕輕拍了拍。
“孝桓皇帝能得美諡,與涼州三明徵戰有功密不可分。
段太尉平西羌,滅東羌,戰必勝,攻必克,激盪人心。
朕每每念及,不禁神往。
如今將軍鎮華陰,撫百姓,又供朝廷衣食於狼狽之際,堪稱一門忠烈.”
段煨心中歡喜。
“能得陛下此言,武威段氏門楣有光.”
賈詡神情微動。
劉協嘆了一口氣。
“可惜朝中黨爭,連及段太尉,令人太息。
朕雖不敏,願報將軍厚意,不使將軍有身後之憂.”
段煨大喜,躬身再拜,淚如泉湧。
賈詡也不禁動容,嘴角不經意的抽了抽。
劉協轉身對太尉楊彪,嘆道:“楊公,若段太尉在,今日之亂,或可免乎?”
楊彪神情窘迫。
他就是現任太尉,天子這句話等於說他不如段熲,尸位素餐。
這是報復。
天子對他的逼宮不滿,故意讓他當眾難堪。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認,天子所言不無道理,段熲身為涼州三明之一,威名赫赫,能止小兒啼,即使是兇殘的西涼諸將也不敢不敬。
董卓本人當年就是段熲麾下司馬。
此時此刻,為了拉攏段煨,更為了招攬賈詡,天子向涼州人示好,段熲是最合適不過理由。
為了大局,只能忍了。
“陛下所言甚是,臣愧對陛下,請辭太尉,以待賢者.”
劉協瞥了楊彪一眼。
老狐狸,又想趁機辭職,想得美。
“楊公毋須自責太過,此非你一人之責。
中興以來,如段太尉一般名至實歸者能有幾人?孝武皇帝尊崇儒術,光武皇帝獎勵氣節,卻造就瞭如此局面,令人惋惜。
朕願革弊,還望太尉助我一臂之力.”
看著神情誠懇的劉協,楊彪心中一緊。
天子這不是一時意氣的報復,而是蓄謀以久的反擊啊。
聽他這意思,是要將漢武帝以來獨尊儒術的政策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