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王確實要好好磋磨一番了,銳氣太盛.”

軍前點檢完畢,蘇威、裴世矩與一眾衛士簇擁這太子車駕,進入晉陽城關,擋在他們面前的軍士們在驗明正身之後,紛紛避開一條道路來……裴世矩掃視著晉陽關防,面色沉著,目光犀利的如同刀劍,一直能看見人心底的最深處,語調也凝重的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方才你也看見了——這個大王不但對陛下佈置不滿,還意圖以長輩身份脅迫太子,其心可誅!安德王莫非以為,他立下的這些功勞,足以換來陛下對他的聖眷長存嗎?在我等面前,他便敢明目張膽的在軍中搞派系、拉山頭,排斥朝廷主張,他未免太放肆了一點.”

蘇威詫異地望了裴世矩一眼,在他的印象中,裴世矩可一直都是老好人的樣子,少有這樣鋒芒畢露的時候。

蘇威騎在馬上,與裴世矩並肩而行,雖然也是大族出身,但蘇威對於騎馬還是一竅不通,自然遠遠比不上裴世矩,折騰了好久才總算趕上,扶了扶腦袋上的官帽,無奈說道:“弘大多慮了,我看這安德王只是一時不忿而已,倒未必真有對殿下不恭之意……畢竟,在我等來晉陽之前,陛下對他可是恩寵備至,朝中少有大將在陛下面前比他更有臉面,現在陛下口風一變,原來備受青睞的宗室大將忽遭冷落,他鬱悶之下做出些糊塗事情可以理解.”

“那他也不能胡搞一氣呀!”

裴世矩依然氣憤,揚起馬鞭指著後邊城門外說道:“他在陛下再有臉面,能比得過段太宰和斛律光?昔年斛律光手中權柄如此之重,陛下讓他去汾州,不也乖乖奉命?陛下如此強勢,挑釁天威豈有好下場?便是蘭陵王,就算有天大委屈,不也得乖乖受著嗎?”

蘇威只好順著他的話茬說:“安德王確實有些意氣用事了……”“他何止是意氣用事,簡直就是太過天真了!”

裴世矩皺眉不已,“我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這樣一個實權藩王能幹出來的事情,他跟陛下講情誼……到了陛下這個位置,他要心繫的是全國大局,哪有那麼多情誼可講?!陛下能容他一次兩次,能容他十次八次嗎?”

“我看,安德王要是再不改,遲早栽跟頭.”

“……”蘇威偏頭盯了裴世矩的表情好一陣子,忽然呵呵笑了,一邊笑還一邊捋著鬍子,好似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這笑聲讓裴世矩微有不快,皺著眉問道:“有什麼好笑的,難道我說的事情很好笑嗎?”

蘇威抬手示歉,說道:“我不是笑你,我是為陛下高興,弘大總算有了幾分國士之風……咳,不過,我倒覺得安德王這樣鬧一鬧,或許對安德王是有好處的。

弘大兄試想,當初段太宰虛銜榮養,晉陽都督位置空出,陛下的叔伯兄弟有好幾個可以用,可陛下為什麼偏偏選中了安德王?”

裴世矩眉頭皺得愈發厲害,不禁問道:“為何?”

“因為他赤誠忠勇,從來不對陛下說假話!”

蘇威坦然笑道:“安德王年少時荒唐,什麼壞事都幹過,但他為了替亡兄張目,不惜惹怒先帝,被打個半死依然初心不改,這樣的人稱得上可靠吧?琅玡王密謀造反,他一連數日稱病不出,在關鍵時候為陛下平亂,在外為將的時候,他出生入死好幾次,險些葬送性命,這樣的人稱得上可用吧?“你說陛下不用他用誰?”

“我看啊,就算他惹怒了陛下,陛下也不會太過介意的,頂多就是申斥貶職,可你信不信,要不了多久,陛下一定又會起用他,陛下會猜忌廣寧王,會猜忌任城王,甚至會猜忌蘭陵王,可陛下絕對不會猜忌安德王。

安德王要是再惹出點事情,讓陛下罵一罵,那親近感不就加倍了?……在宗室裡幾位得用的大王之中,安德王依然是陛下最愛護的!”

“為什麼?”

裴世矩這次不再皺眉了,而是實實在在的好奇其中根由。

只見這廝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嘴臉,撫著短短的鬍鬚,微微笑道:“因為這朝中再也找不到一個如安德王一樣,能帶兵,還把不爽明明白白寫臉上的人了.”

裴世矩語塞,竟然連半點都反駁不得,好半天,笑眯眯拱手回了一句:“無畏兄玲瓏心思,居然能洞明陛下心意,難怪官運亨通,弘大佩服.”

蘇威睜大了眼睛:“弘大兄說話可憑良心啊,我只是誇了安德王赤誠忠勇,我何時揣測過上意了?這裡說話的就我倆,你可不能害我.”

裴世矩扯了扯嘴角,不再說話。

據說聰明人見面,一半會互相欣賞,一半互相討厭,裴世矩就覺得這個姓蘇的挺討厭的。

蘇威現在已經擺明了不想做裴世矩的陪襯,那麼裴世矩要謀取的功勞,蘇威自然也想分上一分,這就註定了這兩個尿不到一個壺裡……不過,有保護太子殿下安危的使命在身,又有對付安德王的目標未成,這兩個也只能暫且維持表面上的平和。

畢竟,還不到掐起來的時候。

太子點檢三軍之後,次日兵出漠南,數千兵馬浩浩蕩蕩自北門而出,太子出城遠送,少不得又要動用士卒護送,晉陽有不少中小型的鮮卑大姓,都曾是一族之長,也紛紛望風而動,打著扈從太子迎送王師的名號,要求把自己族中的子弟也添上去,隊伍逐漸壯大,場面巍為壯觀。

縱使太子只是擺在那裡當個擺設,此時也有些不耐煩了,扭動著小小的身軀,不安的問道,叔王人呢?蘇威便安撫似的答道,都督已經把軍隊交接給了達奚長儒。

太子嘀咕說快點。

只要叔王來了,他就可以去騎他的小馬了,蘇威哭笑不得。

這個時候,裴世矩正舉著明晃晃的聖詔,朗聲宣讀道:“……攝圖擅興甲兵,圍困突厥後繼之君,更屢屢陳兵於邊境,有犯邊之兆……此無情無義、無君無父之人與禽獸何異?朕即詔令虎騎將軍達奚長儒並懷朔、武川諸鎮軍出兵剿除……”足足一盞茶的功夫。

裴世矩快速唸完,將詔書收起,便對達奚長儒說:“將軍出兵,必將遵照聖上心意,務必解除西突厥之圍.”

老將軍慨然奉詔領命,他接過詔書揣進懷裡,而後戴上頭盔,提著長槊縱馬穿過一支支幢隊,直到來到前首處的密密麻麻列陣的騎兵處。

這六千兵馬已經排成了長長的行軍佇列,十數個精悍的軍將早已等在一旁,達奚長儒勒住韁繩,揚鞭指了指這些人,隨後說道:“老夫沒什麼想說的,老夫只要贏……我不管你們是誰的兒子,都有什麼背景,不服從命令,老夫就砍他的腦袋。

除此之外,百無禁忌!你們誰擄到了牛羊,那便是你的;誰搶到了對方子女,那也是你的;只要你們能搶得來,那都是你們的,老夫分文不取!”

裴世矩瞥了他一眼,目中露出驚異的神采,這個老傢伙看來淡然,原來背地裡也下過一番苦功的,晉陽六鎮兵馬與府兵不同,乃是朝廷招募而來,多是內遷部族子弟,六千多人,足足一半多原來是草原上的放羊娃子,最能激起他們士氣和對主將的認同,無疑就是財物分配了。

果然,他們一聽到出戰的條件,無不發出野獸般興奮的嗥叫,刀刃霜寒,直指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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