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隊的騎兵伏在馬背上,夾著長矛,叼著長刀……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只看見他們將眼前的所有光線都遮蔽了,如海潮捲起的怒濤,朝著齊軍倒捲過來。

大地都在顫抖!佇立在最前方的步甲同樣在顫抖,五千騎兵,已經是北周規模最大的騎軍兵團了,北周也不過總計騎兵兩萬,沒有任何一個將領在這種規模的衝鋒之下還能保持著平常心態。

由於地勢的緣故,北齊並不敢在這裡和周軍展開騎兵軍團的對沖,能依靠的作戰力量唯有步甲而已。

能擋住嗎?這個念頭只在樊子蓋腦海中浮現了一瞬間,然後就被他拋到了腦後。

現在可是關乎到生死存亡的時候,幹就完事了,那裡來的那麼多閒功夫思考這些?在魏玄突入大陣的之後,大批騎軍隨即而至,鐵騎撞進長矛組成的荊棘叢林,翻起了層層血浪!無數慘叫和金鐵交擊的聲音碰撞在一起。

自高處,從高緯的視角俯瞰下去,會看見周軍如同一把尖利的錐子,突入了進了齊軍的陣線,在兩軍碰撞的一瞬間,給予了齊軍巨大的傷亡!魏玄的衝陣實在太過兇猛,這也使得齊軍的秩序,在一段時間之內被摧毀、攪亂,根本成不了建制,只能任憑周軍進一步鑿入進去……不過到底是付出許多代價建立起來的北齊禁軍,即便承受了如此兇猛的進攻,依然在短時間之內恢復了秩序。

各級軍官在惡戰之際,尚有條不紊的下達指令,率領各自人馬歸位:長矛兵上前,步甲往後,弓弩手靠向兩邊……依託有利地勢,一層層鋪排開來,準備迎擊。

傳令的人更是扯著嗓子,在亂軍從中嘶聲大喊:“穩住,不許自亂陣腳,各安其位,亂軍心者皆斬首!再堅持稍許,弓弩手準備、步甲向前!”

周軍也已經瘋狂:“衝,衝!!有進無退,斬殺那旗下的齊將,齊人必潰!”

、“不許後退,不許後退!往前衝,摧毀敵軍陣型為止!”

……在短暫的衝鋒,撕開齊軍陣線之後,周軍未能在瞬間摧垮齊人,戰馬的速度已經慢了許多,而齊軍的步甲正四面湧上,這對於幾乎周軍而言是極其不利的。

騎兵一旦慢下來,困在原地,戰鬥力與步甲根本無法比擬,一個長矛兵都可以輕鬆將他們輕鬆挑殺,事實上這種局面在齊軍提前恢復起秩序的瞬間便開始了……方才穿鑿進最深處的幾支騎隊,在看到層層疊疊壓上的步甲之後瞬時傻眼,轉眼被淹沒在荊棘的海洋之中。

剛才他們還是獵殺的虎豹,轉眼就淪為了被狼群分屍的綿羊,不獨前面這幾支,其餘人馬也接連遭遇了這種局面,正要擴大戰果,一鼓作氣將齊人陣線往前推回去,便碰到如此尷尬的境地,好似在人生巔峰的時候被人忽然叫醒,原來是在做夢。

周軍上下先是茫然了一瞬,然後是深深的惶恐。

畢竟剛才衝鋒也僅僅是憑藉血勇,論起真功夫來,這群建立還不足兩年的軍隊當然不如齊主從鄴城、晉陽帶來的北齊禁軍驍銳善戰,在優勢蕩然無存之後,就是手底下見真章的時候。

魏玄當然曉得自己正面臨的是什麼情況,然而他們都已經突入到這裡,要麼摧毀敵人要麼死光,除此之外別無選擇,他只能乘著將士們胸中那股血勇還未散去,勇敢的往前衝!“魏玄厲害.”

高緯在墩臺上,看得清清楚楚。

開府儀同三司奚長樂與武衛將軍張常山正隨侍左右,聞言面露微笑道:“如今這諾大的偽周,也只這一個魏玄.”

、“戎馬一生,殉國而死,倒也算壯烈.”

高緯搖搖頭,不再言語。

此時周軍左翼也開始蠢蠢欲動,老慕容又令一支主力前往迎戰,同時淡然下令:“告訴楊素,三鼓之後,兵舟齊發,敢早一刻或晚一刻,我斬他的腦袋.”

他的目光掃向前方,魏玄的那杆將旗東倒西歪的,四處移動,但尚未倒下,不親眼看著這老東西死,他總是感到心裡不踏實。

幾次想要親自去前軍督戰,但想起之前早有吩咐過樊子蓋,前軍的兵力也極為雄厚,也就暫且按下心中躁鬱,再度將精力集中在將來的戰局上面。

周軍衝鋒的騎兵不下五千,望之便似海潮一般,無邊無際。

更不用說,魏玄鑿進敵陣之後,還有不少人馬源源而來……也就是說,在衝散之後,魏玄尚可以集結起相當的戰力再衝擊一波。

然而,北齊連日謀劃,怎麼可能真叫他得逞?老慕容另遣左軍迎戰,其實等於斷絕了魏玄的後路,使得近萬周軍成為了實實在在的孤軍。

在周軍再度集結起來之前,早已在一旁窺伺多時的弓弩手再度發力,密集地朝著他們攢射過去,周軍頓時被射得人仰馬翻……樊子蓋等的就是現在!只見這個將軍一言不發,只揮揮手,千餘披著重甲的步卒便提著長斧齊整地站了出來。

魏玄遙遙望見,心中便是一驚,周軍騎兵還未結成陣勢,在此之前,誰敢跟上千步甲步甲硬碰硬?別說衝鋒了,戰馬能跑起來就不錯了,此時他們還冒著齊人一輪輪箭雨,跟他們交戰那就是在找死,人家也不需要廢多大力氣,挨個砍過去就能把這群人殺光!於是,望見這一幕的人都覺得背後一陣汗毛倒豎……不是被冷風吹的,是實實在在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魏玄剛想命麾下四散而走,齊兵便一分為三,將他們四面全部圍住。

周軍陣內,宇文邕等的有些不耐,前軍早就上去了,左軍也已經和齊人交上了手,交戰一個多時辰了,雙方都已經打出了狗腦子,尚無多少好訊息傳過來。

反倒是周國的開府儀同宗挺,在交戰之初便戰死,小小的挫了一把周國的銳氣……這還不算完,因為緊接著大將軍韓明戰死、涼城公幸韶被俘的訊息也接踵而來。

宇文邕這才察覺到那裡不對,魏玄一支孤軍尚且跟齊人打得如火如荼,而這支兵多將廣的左軍卻接連傳來大將被斬的訊息,尤其是焉氏公伊升也被斬首之後,宇文邕徹底坐不住了:“怎麼回事?朕託付趙王(宇文招)、陳王(宇文純)三萬兵,竟如此不堪一擊嗎?!”

說罷,便要將右軍兵馬也壓上去,右一軍兵馬大總管宇文盛苦苦勸諫,道:“齊國不防正面,卻襲我左翼,其中必定有詐,陛下應當再觀望片刻,不宜貿然做下決斷.”

“難道要朕坐視我數萬大軍盡喪不成?”

宇文邕怒不可遏,而後又扭頭去詢問右二軍、右三軍的統帥譙王宇文儉、杞國公宇文亮。

這二人胸臆之中並無多少韜略,從眼前這亂糟糟的戰局之中也看不出什麼來,即便看得出來,也沒有這個勇氣駁了皇帝的意志,因此話裡話外都是順著皇帝的心意說。

宇文盛氣結,堅持不肯遣出右軍,君臣之間一時間竟僵持不下。

此時,魏玄那裡,齊國的步甲已四面掩殺而至,殺聲震天,其聲若雷,震動四野,當先的數百重甲長斧兵湧上之後,直接突入了周軍騎隊之中,放肆大砍起來!周國騎兵人眾尚算不少,但已經失去了機動能力,與待宰羔羊並無甚區別——反正都是杵在原地讓人家砍!樊子蓋更是放肆大呼:“莫要走脫了魏玄!”

這一刻,大概是魏玄此生最後的高光時刻,齊軍步甲掩上,他兀自領著親衛酣戰不休,手上一杆長矛上下翻飛,要撕開齊軍的合圍,然而這番努力註定徒勞。

周軍上下已無戰心,已經開始崩潰,隨他衝殺的將士也漸漸死傷殆盡。

魏玄陷入了包圍之中,苦戰之際,一柄長刀從腰側捅來,刺穿了魏玄的甲冑,還未及捅入,魏玄一杆長矛捅入他懷中,接著,他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跟上去就是一拳,將人砸翻在地。

“殺!”

魏玄下了馬步戰,張開雙手,一把揪住兩個步甲的脖子,把他們的腦袋撞在一起,接著單手奪過長刀,虎吼一聲,迎面洞穿了偷襲自己的人。

那個甲士兇悍異常,魏玄雖然一刀將其洞穿,但他依舊前跨一步,一斧子砍在了魏玄的肩窩上,周圍,更多人一擁而上……宇文邕在陣前觀戰,侍衛將剛斬落的首級呈上給他看,宇文盛的頭顱被盛在漆盤內,瞪大一雙眼睛,好似死不瞑目……盛怒之下,宇文邕終究選擇了孤注一擲,將右軍壓了上去,但整個戰局並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在往更糟糕的方向發展。

先是左軍崩潰,宇文純、宇文招被動招架,大將軍竇恭戰死,越王宇文盛不戰而逃(跟前面那個同名,宇文泰第十個兒子),廣化公丘崇戰死……不好的訊息一個接一個傳來,周國一眾文武個個面露悲慼之色,宇文邕尚且咬牙死撐著,直至探馬來報,說大軍左側有許多船隻正在靠岸。

宇文邕的臉色頓時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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