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雖然積雪依舊沒有消融的跡象,可是那大樹的灰黑之中冒出的一點鮮活的青綠時時刻刻在提醒著人們,春天的確要到了。

鄴城的城南的一家客店內酒氣熏天,幾個人趴在案上,酒杯狼藉。

愁最好的解藥便是酒。

掌櫃的站在櫃前,一邊吩咐小二活計,一邊拿手飛快的劃拉著算盤。

銳利的三角眼還時不時瞥過那這滿店的客人。

“這些日子住店的人越來越多了,掌櫃的,咱們的客房恐怕不夠呀……”店小二憂心忡忡。

店老闆連腦袋也不曾抬起,道:“這有什麼怕的?客房不夠,那便騰出來就是.”

“騰出來?從哪兒騰呀?這都住滿了……”小二的聲音在掌櫃的注視下越來越小。

掌櫃的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你傻呀你,把這些窮酸書生給丟出去不就得了?”

小二怔住了,“掌……,掌櫃的,這,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掌櫃的哼了一聲,低聲告訴他,“聽說南朝使節要來鄴城了,到時候契丹、突厥、高句麗都會派使節進鄴城,到時候鄴城的人會多的不得了,所有客店加起來都不一定夠住。

咱們多騰出幾個客房,到時候漲價可以多掙幾個錢!……”掌櫃的吩咐他道:“等這幾個酒鬼醒了,你就告訴他們,我們客店要加價了,如果他們肯付錢那就可以接著住下去,如果付不起,乘早給老子滾蛋!”

“哦……”小二撓撓頭,望了那四個醉醺醺的人影,都是一派文靜的儒生模樣,但衣服都不太光鮮,還有一人的身上打滿了補丁。

這是流連鄴城的讀書人,來這裡博一個功名。

就如同後世的北漂,這些讀書人也可以稱之為鄴漂。

他們大多出自寒門,懷揣的雄心萬丈,希望可以得到貴人賞識,一步登天,出朝入相。

古來像這樣懷揣著這樣的理想的讀書人不知幾多,但可以實現者寥寥無幾,比鯉魚躍龍門還要難、還要苦。

他們沒有家世,沒有門路,只有靠家裡傳了十幾代的破舊帶來的知識,希望為自己博出一個一世榮耀。

理想總是與現實背道而馳。

事與願違是常態。

有些人或許天資不凡,但從一開始便輸在了起跑線上。

寒門子弟如何鬥得過世家豪閥?天真,可嘆!店小二跟著掌櫃的打理客店這麼久,像他們這般計程車子不知見過多少,大多都是懷揣壯志而來,滿面頹敗而去。

小小的客店迎來送往,不知住進多少、也不知走出多少這樣在希望的道路上苦苦掙扎的讀書人。

寒門無貴子,這大概便是命吧……所以店小二就算再不忍心,也只能去告知他們這樣殘酷的現實。

或許這樣也好,早點選破他們那不現實的美夢,早早的回家看看妻子兒女,不要再在鄴城這樣的繁華之地蹉跎光陰。

店小二雖然想不明白這樣的道理,但心裡為他們不值得。

他見過太多太多了,這樣的路非常難。

待那張桌的客人悠悠然醒轉,他上前躬身道:“不好意思幾位客官……我們客店今日起便要加價了,從每日三十文錢漲到每日五十文錢,酒食另算……”那本還有些熏熏然的書生一聽便酒醒了,難以置信的問到,“你說多少?”能讀書的,顯然都不是真正的窮苦,否則又如何有本錢在鄴城這樣的銷金窟徘徊?他們中大多都是小地主階級的家庭,可是唐代有一種說法:“長安居大不易.”

,反映過更早之前的鄴城上也是一樣的,想要在鄴城紮根也是一樣燒錢,比漢唐長安不遑多讓。

他們帶來的錢財對他們來說不算少了,可是一到鄴城,簡直就是不值一提,給貴人們買個看得過去的見面禮便可以一下掏空一半他們帶來的錢財。

更別說,要在鄴城久住了。

小富之家是絕對支撐不起的。

五十文錢不算少,在這個時代,三文錢便可以買下半鬥糙米,而這五十文錢僅僅是他們的房費,還不算他們平日裡的飯食花銷。

省吃儉用,卻依舊是坐吃山空。

他們經年流連鄴城,身上已經剩不下幾個錢了,有很多甚至放下身段給豪富人家算賬、抄錄文書賺錢。

就是為了能在這裡支撐下去。

可是忽然間被告知房租暴漲。

他們是無論如何負擔不起的!他們沒有被權貴們的拒絕給打倒,沒有被世態炎涼給打倒,卻要因為支付不起房租而被迫離開鄴城了嗎?這已經是鄴城最便宜的酒肆了呀!所以乍一聽聞他的反應才會如此大,眼睛紅的跟兔子一樣。

其他人也被他驚醒,嘟囔著起身,問道:“子川,出了何事?”那名錶字子川計程車子指著店小二說:“他說這客店的房租很快就要漲到五十文錢一日了!”

“什麼?!”

所有人的醉意都一掃而空。

“昨日不還是三十文一日嗎?為何一下竟漲了將近一倍?”他們語氣焦急,死死的盯著小二。

“幾位客官不知道,南朝還有契丹、高句麗都要來使節了,到時候會有很多行商來鄴城,客房不滿,掌櫃的說,要加錢,不然咱們跟別的店比起來就虧了……,還請各位原諒則個……”小二都不敢看他們通紅的眼睛。

“欺人太甚!”

一名士子猛錘桌子,道:“你們掌櫃的竟如此見錢眼開,這價錢漲的如此離譜,那個人住的起?”“早聞商人逐利,如今方知!”

那邊掌櫃的慢悠悠的過來了,摸著鬍子道:“如果付不起錢,那就對不起了,各位,小店也是要賺錢的.”

態度和煦,卻堅決無比。

今日如果他們交不起租,那麼無論如何也要將他們掃地出門。

他可不願意做賠本生意……大家也冷靜了一些,想了想,一人強笑著,問道:“這個時候掌櫃的要漲價自無不可,只是這價錢是不是……,高得太離譜了?”

掌櫃的眼皮也不抬,硬邦邦道:“本店的價錢可是很公道了,諸位去看看,這附近還有比這兒價格更低的地兒嗎?”

“唉……”一人閉目,痛苦道:“本來還可以多支援些時日,只是這價錢,在下實在支撐不起……”“寒窗苦讀多年,不料夢斷於此……可悲……可嘆!”

“不如我們回去吧……”有人將他們此刻的心裡話給說了出來。

“只能如此了……”一人痛苦自語,他們滿懷期望而來,居鄴一年,還沒有成功。

他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正在他們要做出抉擇的時候。

一個同樣寒酸士子打扮的人興沖沖的闖進來了,“子川、文興,你們快去城樓哪裡看看,到處都貼滿了,今上要開考舉,廣納在鄴賢才!”

所有人都怔在了哪裡,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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