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完夾克男曲強,宗棲人終於能放任自己休息一會兒。

他很少有真正睡死的時候,哪怕是暈倒,知覺也停留在潛意識層,去警惕四周可能出現的意外和危機。

但現在,或許是把自己的神經繃緊到了一個臨界值,他也終於感到了疲憊,一小部分意識掙脫出去,沉入大腦深層,晃晃悠悠地墜入光怪陸離的夢境。

……空氣有些潮溼,帶著泥土翻新後的氣味。

周遭不明不暗,沒有一點光暈能夠落在他的身上。

陰暗、靜謐……他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眉梢微微鬆緩。

他並不喜歡黑暗,但他習慣於黑暗,呆在熟悉的環境裡讓他覺得可控和安全,即使是精疲力竭的他,也能在這極短的時間裡得到片刻的喘息。

可是現在,這種休憩時光被人打破了。

他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有人在躡手躡腳地朝他靠近,這種刻意隱藏自己的動作過於生疏和笨拙,可他無暇去想更多的細節。

誰派他來的?是謝家,還是沒死絕的那群人?他是怎麼混進來的?偽裝成傭人還是訪客?他手裡有沒有武器,安保都在幹什麼?……在這些念頭出現之前,他已經揮出緊攥的利刃,挺身掐住靠近者的脖子,把人重重地摜在了地上!“啊——”“少爺又犯病了,快來人!”

“少爺手裡有刀,快點拉住他們!”

嘈雜聲,恐懼的叫嚷聲,山呼海嘯一樣襲來,刺破了宗棲人混沌的意識。

他倏然清醒,低頭看到自己的手正死死掐在一截脖頸上,利刃刺破對方的面板,血液順著鋒利的刀口緩緩滲了出來,幾乎要沾到他身上。

糟了,我又……他的手狠狠一顫,可還沒等到縮回去,一隻勁瘦有力的大掌便將它鉗住,源源不斷的熱意從掌心傳來,近乎把他釘在了原地。

“沒事,聽我說,我沒事!少爺沒有犯病,是我不小心刺激了他!”

季書辭一手抓著他,一邊扯開嗓子喊住驚慌失措的傭人,“都不用緊張,也別亂喊,繼續做你們的事!”

堅定、沉穩、不容置疑。

這樣的語氣和態度很輕易就能讓人信服,沒過多久,傭人們就收斂了臉上的恐慌,陸陸續續地散開了。

宗棲人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大衣,伸出手,指尖摸到了內層的餘溫,明顯剛被季書辭脫下來不久。

他突然明白,那一瞬間偷偷靠近他的陰影不是麻袋,也不是套繩,而是這件欲要披蓋在他身上的大衣。

怔愣了一秒,他伸出手,想要將這件大衣撿起來還給對方,還未散去的閒言碎語,便隨風吹進了他的耳朵裡。

“怎麼不是犯病……你看季醫生脖子上那道口子……”“就差一點,太可怕了.”

“少爺的病真的能治好嗎,會不會哪一天連我們也……”“都小聲點,要是被少爺聽到了——”宗棲人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沒有去碰那件大衣,也沒有看向季書辭,轉過頭重新回到大樹下的陰翳中,冷淡地問:“我的心理測試報告出來了?”

傷只在表層,季書辭擦乾淨脖子上的血,穿上大衣將傷口遮住,笑著打趣道:“真無情啊小老闆,你都不問問我傷得怎麼樣?”

宗棲人注意到季書辭的手裡還端著一個東西,半遮半露,像是花盆。

他沒有多看,收回視線繼續說:“謹慎多疑,缺乏同理心,追求極端的控制感,對生命毫無敬畏,習慣殘暴且高效的處理方式……”每念出一個字,季書辭的沉默就多一分,到最後,後者無奈笑道:“這份報告應該只有我知道,你什麼時候偷看的?”

“同樣的報告我抽屜裡還有十幾份,什麼時間的都有,猜都猜得到是什麼.”

宗棲人低笑一聲,不以為意地說,“好了季醫生,想好怎麼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了嗎?”

“——像我這樣高危的反社會型人格,是終身被囚禁在精神病院裡別出來禍害人好一點,還是隨便找一個懸崖摔下去要好一點?”

這話說得輕飄飄,其中蘊含的深意卻不亞於天雷轟頂。

宗棲人背靠樹幹,將自己置身於熟悉且腐朽的黑暗裡,看似戲謔的表面下,是熟知結果的漠不關心。

他調查過季書辭這個人,明明身在一個爛泥似的家庭裡,卻長成了一束向陽花,抱有熱忱且又天真,路上看到了摔倒的婦女兒童都會不計較後果去攙扶。

像這樣的人,一旦意識到了他的危險性,絕對不會為了所謂的工資待遇,去放任一種危及社會和他人的可能。

季書辭靜默了一會兒,真誠地開口說:“其實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久……”看吧,一到涉及真心的問題就會說實話,連委婉和搪塞都學不來。

宗棲人託著腮,語氣卻越發淡漠:“所以答案是?”

“答案是它.”

季書辭終於將他捧得嚴嚴實實的花盆給拿了出來。

花盆很普通,花鳥市場8元錢一個。

上面的小黃花更普通,路邊滿大街都是,枝葉還被人碾了一把,有點蔫兒噠噠。

饒是宗棲人料事如神,也沒想到這會是季書辭的回答。

玩我?季書辭說:“這花是我之前在你家花園發現的.”

宗棲人漠然:“我記得這季節他們只種月季和玫瑰.”

季書辭笑道:“對,所以它是一個驚喜.”

“這花的種子可能混進了遷移來的土壤裡,它在所有人的意外中生根發芽。

只是開滿玫瑰的花園容不下它,所以它被園丁拔了出來,還被人踩了一腳。

我發現它的時候,差點以為它要活不下來.”

“可是你看.”

季書辭將花盆捧舉到宗棲人的眼前,溫柔笑著說,“它不止活下來了,還活得好好的.”

“不管它的存在有多麼不合時宜,不管園丁有多麼嫌棄它,不管它是不是在別人的期待下成長,也無法阻止它長成美麗的花.”

正值午後,風過樹梢。

季書辭手捧花盆,走向宗棲人所處的樹蔭下。

那灼熱而燦爛的陽光好像跟著他的腳步,一點一點地傾斜,逐漸滲入陰冷潮溼的黑暗裡。

宗棲人下意識抬眼。

他看到陽光透入心理醫生乾淨澄澈的眼睛,將它們映襯成兩顆炙熱的太陽。

他聽到沉寂已久的心臟在胸腔裡砰砰直跳,每一秒的呼吸都讓他覺得緊張和漫長。

“謝瑾,連它都可以活得這麼好.”

心理醫生看著他有些顫動的瞳孔,理所應當地反問他,“憑什麼你不能光明正大地活在陽光下?”

.小黃花扒拉著床單,“嘿咻嘿咻”爬上病床,看著雙眼緊閉的漂亮青年直髮愁。

怪物醫生來過一次,給宗棲人治好了傷,可青年像是沉溺在夢境裡,一點都沒有要甦醒的樣子。

怎麼辦呀?遲疑了一會兒,它伸出根莖小手,打算再拔一片花瓣,卻突然感覺身下一震——青年睜開了眼,並且精準地把它握在了手裡。

對方還未徹底清醒,渙散的瞳孔掃過周圍一圈,像是在尋找著誰。

“書……”那只是一句輕得不能再輕的呢喃,未出口,就被盡數吞嚥了回去。

意識逐漸回籠,宗棲人兩指併攏按揉太陽穴,很快回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一切,再然後,就看到了小花殘缺的花瓣。

他的眉頭瞬間擰成一團,指腹輕輕觸在缺口上,感受到小花敏感地顫了顫才停手:“誰欺負你了小傢伙,怎麼花瓣還沒了一片?”

小花不顫了,大眼睛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宗棲人疑惑:“嗯?”

花朵柔軟的觸感在他手裡倏然消失,他愣了愣,正要詢問,聽到系統的機械聲響起。

【您已探索過[起源之地],探索進度35%,是否繼續進行探索?】這是催他關注當下的試煉。

宗棲人看著空了的手心,遺憾地揚揚嘴角:“不了,現在過去應該會遇到顏芊.”

夾克男就死在起源之地,如果顏芊早有預謀,必定會過去看一眼,他要是現在去,有很大機率會撞在槍口上。

“但你不用擔心.”

宗棲人利落地翻身下床,笑聲中洋溢著勢在必得:“這場試煉該怎麼過,我差不多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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