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的中年人走在街上,將頭埋得很低,臉色枯黃,鬍子拉碴,頭髮亂糟糟,像個不知道哪兒鑽出來的流浪漢。

他有些心神不寧,轉過狹窄的巷子口時,沒注意撞到了人。

“慢點,走路不長眼啊?”

恍惚著的中年人抬起頭,第一眼先注意的不是那張憤怒的臉,而是那身價值不菲的穿著。

面料順滑,勾線精美,在通貨膨脹的今天,保底都是五位數。

如今的他一身破爛,和對方成了鮮明對比。

可誰又能想到,在過去這樣的衣服他是穿一件丟一件,稍微舊點兒都不樂意再穿!男人:“看著我幹什麼?”

中年人面色陰鬱,沒有道歉,悶頭就離開了。

男人也沒發火,只是嫌棄地嘁了一聲。

同伴楊峰忍不住瞧他:“從剛才我就想問了,你是不是瞞著我中了彩票,穿得這麼大搖大擺?”

男人樂了:“小老闆給買的,怎麼,你沒有?”

尾音上揚,頗有點炫耀的意思。

楊峰沒理他。

個人的穿著打扮到底不是硬性規定,只是看中年人剛才似乎被這身衣服刺激得不輕,他才問了一嘴。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好笑地懷疑小老闆是故意的,故意買這衣服刺激人。

“來一根?”

同伴說,“老傢伙剛上去,還不知道小老闆什麼時候才下來.”

楊峰沒有拒絕。

點燃香菸,他吸一口,思緒跟著飄遠。

小老闆全名謝瑾,名聲很大,謝氏集團歷來最年輕的董事長,但不是他們的老闆。

正式點來說,是他們重要的任務物件。

謝瑾實在會做人,剛接觸沒幾天,同伴就敗在了對方的糖衣炮彈下,親暱稱呼其為小老闆。

他們會知道剛才的中年人,還是因為謝瑾。

中年人叫季勇,進去前經營著一家小公司,能力有限,好高騖遠,人品還不太行。

但“歹竹裡面出好筍”,生了個人中龍鳳的兒子,叫季書辭。

後來季書辭一畢業,就成了謝瑾的私人心理醫生。

據說面試流程都省了,當天直接簽下入職合同,足以看出謝瑾對季書辭的中意。

楊峰為了解任務物件,曾經翻看過季書辭的資料。

季書辭在校期間是個風雲人物,模樣出眾,溫文爾雅,成績門門排第一,知道他的人都會發自心底地讚揚一聲青年才俊。

然而,這樣傑出的季書辭卻死了。

死於雙親欠債,被追債人挾持的時候不幸掉入大海。

謝瑾連夜帶人找到他的時候,屍體早被礁石衝撞得血肉模糊。

確實可惜。

楊峰想。

作為上司,小老闆對季書辭也算是仁至義盡,高價懸賞追蹤兇犯,肇事人員就一個在逃,其他全部落網。

季母意外受傷成為植物人,謝瑾給安排了家療養院,再忙也會抽出空閒,帶點慰問品來看望季勇。

這次來,也是為了探望。

他們第一次來,謝瑾怕他倆人高馬大嚇到季勇,吩咐了兩人在這裡等待。

兩人對認識季勇沒興趣,這裡就一條進去的路,他們守在巷子口正好排查危險人物,乾脆沒有拒絕。

楊峰只是奇怪。

——季勇的補助明明已經下來了,怎麼還活成了這麼一副熊樣?踩在滿地垃圾的路上,汙泥四濺,季勇不可控制地去回望季書辭還在的那段時間。

不管這個兒子跟他親不親,對方被大公司老闆看重,自己的身份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享受到了很多便利和好處。

可是現在呢,現在呢?包子店老闆養的那條狗都不會飢一頓飽一頓,他活得還不如那條狗!季勇扭曲的表情堪稱猙獰。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他就不會鬼迷心竅地答應對季書辭下手。

但他也沒想過要季書辭死啊?那可是他兒子!更重要的是,承諾會給他們天大好處的神秘組織,現在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連根毛都找不到。

季勇悔不過當初。

他的狀態實在恍惚,走進樓道時發現哪裡怪怪的,又沒怎麼在意。

等到爬了兩樓,季勇才夢中驚醒似的,察覺出了問題。

……太安靜了。

這棟樓裡的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素質,說話要扯著嗓子吼,生怕別人聽不到。

但現在,那些讓季勇頗為煩躁和厭惡的嘰嘰喳喳聲沒有了,樓道里昏暗無光,靜得令人心驚。

就好像整棟樓裡的活物,在這一瞬間全部消失。

季勇狠狠打了個哆嗦。

他不敢深想,大跨步上樓,終於在樓道口看見了個活人。

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拎著垃圾袋,穿著白背心,茂密的鬍子佔了下半張臉,第一眼很難瞧得清長相。

季勇看到人後就放了心,匆匆往樓上走。

沒有注意身後的壯漢停下腳步,陰冷的目光宛如毒蛇一樣緊隨他上樓,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季叔.”

家門口居然還有人,季勇渾身一僵,以為又是誰上門催債。

等看清楚是誰之後,才慢慢放鬆了一些。

他近乎惶恐地迎了過去:“謝總,你怎麼來了?”

謝瑾打量著季勇,笑了一聲:“我馬上要出一趟遠門,放心不下季叔,所以過來看看.”

他生得一副好姿容,眉眼彎起的時候,像是傳說中蠱人的魅妖就此活過來,最是動人心魄。

讓人不由得心驚:這樣一張得天獨厚的臉到底是怎麼長出來的?季勇也晃了下神,連忙開門將人迎進去。

他惦記著對方的身價,也惦記讓人再拉一把,姿態盡顯諂媚。

“季叔還沒吃飯吧?”

謝瑾拎著黑色包裝袋,露出半截新鮮的肉骨。

季勇皺眉,暗自腹誹怎麼不帶點值錢的過來,盡知道送這些廉價玩意,有錢人就是摳門。

臉上還是擠出了個感激的笑容:“沒呢,謝總想得周到.”

謝瑾笑了,拎著東西進廚房,不一會兒,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

謝瑾的雙手很有美感,手指修長且骨節分明,帶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白皙。

極具反差的是,他動起手來特別利落,特別是拿刀的時候,明晃晃一道銀光閃過,肉便成了薄片。

如今似乎心情格外好,嘴裡哼唱小調,動作伴隨著輕快的節拍。

季勇沒關注這些不同尋常的細節,他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要怎麼才能說動謝瑾幫自己。

季書辭的死和他們有直接關係。

不是他們謊稱家裡發生了大事,季書辭怎麼會毫無防備跑回來,被人抓了個正著?但兩夫妻誰都沒敢說。

神秘人組織有手段,目前為止,大眾聽到的真相仍舊是季家兩夫妻欠下鉅額外債,兒子被追債的人找上,不幸遭殃。

謝瑾似乎也只知道這麼個真相。

不然,又怎麼會時不時來噓寒問暖?恨他們都來不及呢!季勇覺得笑臉賠得差不多了,他一定得從謝瑾這裡找一個出路。

恰巧謝瑾端著熱騰騰的肉片湯過來。

季勇立馬張了張口:“謝總啊,有一件事……”“噓.”

謝瑾輕聲打斷了他:“先吃飯,季叔,有什麼事情等吃完飯再說.”

語氣和緩,卻自帶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勢。

季勇被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瞬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下意識聽人的命令,拿起湯勺。

香氣濃郁的肉湯過了舌腔,意外的鮮美。

本就飢餓的季勇沒忍住多吃了兩口。

這個過程謝瑾就安安靜靜坐在對面,舉止優雅,哪怕什麼都不說,也不會讓人覺得尷尬。

等到季勇狼吞虎嚥喝完最後一口肉湯,謝瑾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阿姨死了.”

“哐!”

季勇捧著的碗徑直掉在了桌上。

宛如晴天霹靂砸在心頭,他不敢置信地問:“你是說慧靜她……她沒了?”

謝瑾口中的“阿姨”只代表一個人,季勇的妻子陳慧靜。

但季勇已經很久沒關注過她,他每天被追債的人弄得焦頭爛額,哪有功夫想別的事情!這兩夫妻在出事後已經名存實亡,想起安安穩穩躺在療養院裡的陳慧靜,季勇甚至還生出了一股子憤恨。

陳慧靜居然死了?謝瑾點頭:“有不明歹徒闖進療養院,情況被控制住的時候阿姨已經沒了,怕打擊到季叔,沒有第一時間通知你.”

季勇瞪大眼珠子,試圖從謝瑾的臉上找出一絲說謊的成分,並沒有。

反而在無聲對峙的過程中,心臟一點一點地拔高到了嗓子眼,全身冒汗。

聽到對方的死訊,他也沒有多難過,頂多有點兔死狐悲的唏噓。

可是他不理解,為什麼眼前的謝瑾,在說出這件殘忍事實的時候——居然在笑?這是聽到一個長輩死去後,該有的正常反應嗎?謝瑾還是笑盈盈地看著他。

他平時就是這模樣,笑得招人、很平易近人的樣子。

可是現在,這抹笑容籠罩上了一層陰翳,視線居高臨下,冰冷地俯視著他。

無形的恐懼化作利爪,幾乎讓季勇的心跳驟停,他拍案而起,驚愕的念頭脫口而出:“那些歹徒是你安排的?!”

“怎麼會.”

謝瑾啼笑皆非,坦坦蕩蕩地說,“我可是答應過你兒子,立志做一個遵紀守法好公民.”

“倒不如說阿姨這麼輕鬆就死了,讓我有些遺憾呢.”

季勇胸口憋悶,緊跟著謝瑾說出了一句讓他更加膽顫的話。

“我其實很奇怪,當初那夥人找上門,你們明知道他們有問題,為什麼還要幫忙抓書辭?就沒想過亡命之徒不講道義,會轉過頭來殺人滅口嗎?”

謝瑾嘆了口氣,語氣帶笑,眼裡卻充斥著嘲弄。

“不過書辭寧死不屈,那群雜碎沒達成目的還死得只剩一個人,現在下殺手,更多的是為了洩憤吧.”

簡單幾句話,道破了陳慧靜的死因。

——殺人滅口,計劃失敗後洩憤。

季勇震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暈頭轉向,求生的本能讓他撲通跪地,連滾帶爬地抓住謝瑾的衣襬。

“謝總,我當初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過害書辭,那群人打哪兒來的我都不知道,我是無辜的,你要救救我,你要救救我啊!”

謝瑾安靜了一會兒。

他的視線轉向虛空中一點,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天,才落到了被打翻的碗上。

謝瑾語焉不詳地問道:“這碗肉湯好喝吧?”

“我加了不少好東西呢.”

加的好東西是什麼?季勇不知道,目光僵硬轉向他不曾注意過的廚房。

被剃乾淨的骨頭還掛著鮮紅的血,擺在案板上,瞧著好像是……人的手骨?“嘔——!”

季勇捂著嘴衝向了廁所。

謝瑾敲著桌子等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拿出手套戴上,再撿起澆上雞血的手骨模型,扔進垃圾桶。

他轉到廁所門口,果不其然看到了季勇那張慘白如紙的臉。

後者扶住瓷磚,有氣無力地摳著喉嚨,不斷俯身乾嘔,吐到胃酸灼傷了喉嚨。

謝瑾看得直搖頭:“膽子太小了點,季叔.”

季勇縮在廁所角落,整個快要崩潰的樣子。

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

——謝瑾都知道。

知道季書辭是被自己害死的,卻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看笑話似的演了這麼長時間,把自己耍得團團轉,讓他天真地以為能繼續借人的光。

這樣做的目的還能是什麼?一定是為了報復自己!再看謝瑾似笑非笑的模樣,季勇毛骨悚然,連滾帶爬地撞開人,朝門口瘋狂跑去!季勇毫不懷疑,謝瑾一定會殺了他,一定會殺了他——謝瑾就這麼看著他逃跑,慢悠悠的,沒動身去攔的意思。

因為下一秒,季勇自己就停下了。

透過門縫,季勇清楚看到一道佇立的高壯黑影,手裡提著一把斧頭,正惡狠狠地盯著房門。

是他上樓時看到的那個壯漢。

為什麼對方會站在他家門口?為什麼對方手裡會提著一把斧頭?疑問像是驚濤駭浪般砸向季勇,疑似吃下人肉的驚悚感還沒散去,此時此刻,他已經恐慌到了極點。

謝瑾輕笑,好在懷疑什麼一樣:“別擔心,確實是來找你的.”

……找我的?剎那間季勇想起來了謝瑾剛才說過的話,想起了死於不明歹徒的季母。

“為什麼?”

季勇終於崩潰大悸,“我一開始根本就不認識他們,為什麼他們要來找我!”

這是他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其實他們的目標是我,謝瑾漫不經心地想。

想也知道,季書辭就是個一窮二白的大學畢業生,去哪兒招惹那樣的凶煞之徒?害死季書辭的神秘組織是他的仇人,雙方不死不休。

早年謝瑾贏了大頭,一部分人落荒而逃,蟄伏至今沒找到對付他的機會。

直到突然出現的季書辭,成了謝瑾的軟肋。

再然後就成這樣了。

埋汰父母為了眼前的利益,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孩子推進了深淵。

謝瑾扯了扯嘴角,譏諷地笑出聲:“你兒子可比你們有骨氣多了.”

或許是為了給謝瑾視覺上的衝擊,神秘組織將季書辭帶到了海崖上,還開了視訊通話進行死亡直播。

謝瑾清晰記得通話中的每一個畫面。

刀架在季書辭的脖子上,身後是翻湧的海水,參差嶙峋的礁石,足以保證掉下去的人絕無生還的可能。

“不,別傷害他,你們要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不要——!”

震吼出聲,嗓音帶顫,失去了以往的所有冷靜和理智。

謝瑾這邊還在厲聲與歹徒進行周旋,下一秒,被三個人按著的心理醫生不知道哪爆發出來的力氣,撞翻一堆人,隻身跳入冰冷的大海。

季書辭眉眼溫和,對著鏡頭外的謝瑾,最後說出的兩個字是:別怕。

——別怕我的離開,不管千難萬難,我都會再回到你的身邊。

謝瑾輕聲呢喃:“騙子.”

尋著通話訊號找過去的時候,季書辭已經被洶湧的海水捲走了。

於是他帶著人,順著洋流找,派出打撈船,搜遍全市的每一個海岸,癲狂地找了一整晚,找到就只有一具了無生息的屍體。

海水泡漲了季書辭的臉,礁石將他撞得支零破碎,面目全非。

“從那時候起,我就只有一個念頭.”

望著季勇驚恐的臉,謝瑾的嗓音彷彿帶著血腥氣,一字一頓地說道:“凡是加害過他的人,我要讓他們不得好死.”

到目前為止,只剩兩個人。

一個季勇,一個門口的壯漢。

正說話間,咔嚓一下重響,壯漢拎著斧頭砸在了門上,整個房子都彷彿劇烈一震。

季勇看著門框上冒出來的斧尖,霎時間肝膽俱裂。

再看謝瑾不怎麼意外的樣子,他想到關鍵點。

謝瑾早就知道壯漢埋伏在這,早就知道有生命危險!斧頭不停,房門根本經不住它幾下,眼看著壯漢就要破門而入,季勇終於瘋狂:“你瘋了嗎,這種殺人如麻的兇犯,他不一定會放過你!”

何止是不放過,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謝瑾。

對壯漢來說,謝瑾突然的現身怕還是個意外之喜。

謝瑾彎眸:“你說得對.”

他只是抽空來見證季勇的死亡,過後還要去找他家心理醫生,可不能死在這。

季勇沒錢負擔手機,家裡也沒電話,終於想起來高呼求救。

剛轉過頭,就看到了讓他差點心臟驟停的一幕。

只見謝瑾坐在窗戶邊上,嘴角還綴著一抹笑,雙臂張開,身子後仰,如同斷線的風箏一樣墜落下去。

——我的天娘,這可是六樓啊!風聲從謝瑾的耳邊急速掠過,颳得他順滑黑亮的頭髮紛飛起舞。

落地前一刻,他看似瘦削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感,手抓住二樓的晾衣欄杆蕩了個圈,再穩穩踩在了地面上。

生鏽的欄杆將手掌面板磨得通紅,他卻像完全不知痛,掏出手機,掐點發了條資訊。

謝瑾:我有預感,這次一定能有個結果。

對面很快回訊息:你說真的?我立馬讓楊峰送你過來!等在巷子口的楊峰兩人聽到一聲似有似無的慘叫,神色一凜,瞬間進入高度警戒狀態。

下一秒他們通訊器一亮。

上面給出指示,要求無論如何都要在第一時間把謝瑾送到秘密基地。

正好謝瑾出來了,憂心忡忡地皺著眉頭。

“我剛才下樓的時候看到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拿著斧頭上樓……有點可怕.”

“我好像還聽到了慘叫聲,你們有聽到嗎?”

楊峰二人面面相覷。

剛才的慘叫不是幻聽,有人出事了!同伴當機立斷說:“楊峰,你先帶小老闆過去,我去看看情況.”

“可是……”“嗨,放心.”

同伴朝他一笑,拍了下腰側,“帶著傢伙呢.”

保護他的這兩人都是一頂十的精英,謝瑾倒不擔心對方會吃虧。

“注意安全,萬事小心,有什麼不對就叫支援,別莽撞啊.”

在顏控的世界裡,美人滿臉擔憂地回眸一看,總叫人心顫。

同伴咧嘴笑道:“沒事小老闆,我特別厲害,只會是他栽在我手裡.”

.謝瑾一路都在小聲哼唱著歌。

楊峰車技嫻熟,沒過多久就把謝瑾帶到了目的地,瞧人這麼開心,沒忍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同一時間謝瑾下了車,簡單整理了下褶皺的衣衫,在無數人翹首以盼的目光下,被簇擁著進入基地。

“小謝總你可算來了,等你很久了!”

世界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世界了。

近兩年來,全球出現了一起空前絕後的危機,死亡人數大幅度激增。

不是從1到2這樣的緩慢增長,而是從1到10這樣令人膽寒的駭勢!為此,多方勢力展開緊密調查,在日復一日的壓力下,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個世界出現了一個詭秘的異空間,會把活人吞進去,再把屍體吐出來!無人知道這個異空間是什麼,空間裡會發生什麼事,只知道死在其中的人不計其數。

無人知道這個異空間是怎麼產生的,他們又將面臨怎樣的命運。

當務之急是想解決的對策。

只要能觀測,就能進行控制。

但他們連線觸異空間的門在哪都不知道,怎麼進行觀測?瀕死是異空間的通行條件之一,但不是所有人瀕死都能進入異空間。

無數志願者就是在進入的過程中折戟沉沙,乃至於喪命!社會秩序日漸崩壞,調查進度仍舊一籌莫展。

謝瑾就是在這非常時期找上的門。

他說出一個震驚眾人的事情:季書辭很可能進入了異空間!眾人都以為季書辭是被人挾持遇害,但事情的真相好像更加不簡單。

據季書辭留下的書信表露,當事人在死亡之前常常會聽到古怪的囈語,細聽卻成了雜音。

不成句子,不解其深意,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他。

一開始,季書辭還以為是自己得了幻想症,直到幻聽越發清晰,甚至具現化地出現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東西,他才驚醒般有了預感——自己或許是要出事了。

帶著心憂,季書辭將這些事詳細記錄了下來,寄放在特殊機構的保險櫃中。

如果他真的出了事,那麼這些記錄就會一篇不漏地交到謝瑾的手中。

不久後季書辭果真出了事,謝瑾也如實拿到了對方留下的訊息。

他捏著這些紙頁,將自己關在昏暗的房間裡長達三天之久,過程中只喝了點清水,誰都不見。

三天後,謝瑾第一時間找到研究基地,將季書辭留下的東西送報上去。

上面的人對比季書辭留下的觀察資訊,發現對方遇到的情況,和他們所調查的東西無比吻合,這怎麼能讓人不驚喜激動?也是這個時候,謝瑾語出驚人地說:“我好像也出現了和書辭一樣的預感……”整個研究基地瞬間就沸騰了!所以這次謝瑾發訊息說自己預感強烈,他們近乎迫不及待地把對方塞進了觀察儀器中。

“所有觀測人員已到位,檢測儀器是否正常執行.”

“儀器檢測完畢,正在掃描……確定志願者姓名:謝瑾,逐步接入觀測裝置。

排除異常干擾源,確認觀測環境持續安全可控.”

“已與志願者進行神經連線,觀測物件狀態良好,心肺功能處於正常範圍內.”

……“可以開始觀測實驗.”

“正在注入醫藥用純化水.”

謝瑾脫掉半身,平滑的肌膚上接滿各種各樣的儀器,掃描的藍光從頭臨下,冰涼的液體漸漸吞沒他漂亮的軀體。

瀕死是異空間的通行條件之一,謝瑾要想進去,得先把自己置於死亡的邊境。

和摔死、燒死、藥物注射等比起來,被水淹更可控,也不容易造成較大的身體傷害,若是出了問題,還有搶救的空間。

謝瑾近乎是放任般讓水流淹沒自己的口鼻。

他閉上眼睛,感受到流水從喉管嗆入,漫進五臟六腑,帶走身體裡的餘熱。

他的身體不斷下沉,窒悶感鋪天蓋地襲來,朝他發出冰冷刺骨的死亡訊息!死亡迫在眉睫,謝瑾卻有些放鬆。

同樣的感覺他經歷過好幾次,眼下更是輕車熟路。

他說自己有預感進入異空間,不是在說謊,起碼最近的一次已經摸到了進入的門扉。

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朦朦朧朧中,彷彿有一扇古樸神秘的大門佇立在他的面前,而只要他輕輕一推,就能開啟。

上一次謝瑾有機會進去,但他沒有動手。

現在,季家兩夫妻都死了,唯一在逃的壯漢也被擊斃,集團後續有人接手,他對現世不再留有遺憾。

終於可以放心。

神智迷濛中,謝瑾隱隱約約又看到了那扇門。

他勾起唇角。

“警告!警告!檢測到觀測物件身體某幾項激素分泌異常激增,建議立馬繼續異常源排查!”

神經緊繃的人們慌了:“激素分泌異常,什麼激素?”

“多巴胺、乙醯膽鹼、去甲腎上腺素……觀測物件心率提高,心肌收縮力增高,耗氧量大幅度增加!”

在場不乏有醫學專業的翹首,他們很快反應過來,謝瑾這是在高興,在興奮?眾人驚駭。

死神已經狠狠地掐住了謝瑾的咽喉,可當事人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反而為此興奮得不能自已!那些代表開心高興的激素仍舊在過量分泌,逐漸突破臨界值。

警報裝置更是亮起了刺目的紅燈——基地外面的楊峰剛查到一些讓他坐立不安的東西。

他不知道季勇與季書辭的死亡有直接聯絡,想著人犯的事也不大,補助保障都到位,為什麼季勇會活得這麼艱難?楊峰的謹慎救過他很多次命,所以他想不通的時候,直接就去查了。

查完之後才知道,季勇的補助金不是沒發下來,而是隻要一發下來就會被催債的搶走。

從親戚朋友到鄰里街坊,季勇求告無門。

可以提供工作的相關部門,他一次也沒能順利進去過。

每次一想出去找點事做,必定會被鄰居攔住。

從一個正常人,變成性格扭曲、無藥可救的縮頭烏龜,滲透的影響在方方面面,乃至於平常難以注意到的小細節。

溫水煮青蛙,等人發覺的時候早已深陷泥潭,再也沒有掙扎出去的可能!一切都不能用巧合來解釋。

楊峰暗暗心驚,是誰在用這陰毒的法子打壓季勇,讓他永遠也不能翻身?也是這個時候,同伴回覆楊峰。

——季勇死了,死無全屍,兇手是剩下的那個在逃罪犯,已經被他擊斃。

不久前季勇的妻子陳慧靜死於不明歹徒,現在季勇也死了?楊峰無端想到下車前,謝瑾那開心的樣子……他動了動僵硬的手指,問:謝瑾知道這件事嗎?同伴:知道啊,他之前發了通訊問我情況怎麼樣,還誇我幹得漂亮。

同伴:不過很奇怪,這棟樓里居然沒有一個人在,好像被人支走了一樣,我懷疑兇犯作案有同夥。

不過也幸好沒人,沒有無辜的人員傷亡。

剎那間,所有的古怪彙整合清晰的一點,所有的意外都有了解釋!楊峰的心涼了半截。

早年有傳聞謝瑾是個瘋子,專門請個心理醫生就是為了治病,但沒人信,因為他們接觸到的小老闆風趣體貼,又開朗外放。

如今,潛伏的兇獸終於得償所願,撕碎自己偽裝的皮囊,朝他們露出了血腥的真面目。

楊峰倏然扭頭盯著基地的方向!聰明、冷靜、善於觀察人心、懂得偽裝和利用優勢。

心狠手辣,睚眥必報。

這樣危險的人物,正在進行一項和上億人生命息息相關的秘密實驗!他們開啟的究竟是救世濟民的方舟,還是潘多拉的魔盒?!與此同時,謝瑾終於聽到了一個詭異冰涼的機械聲。

肺部最後一絲氧氣耗盡,他於溺水憋悶的痛苦中張嘴,帶出一連串小氣泡,混合著無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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