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話題的主人公王勃來到了皇宮外,聽完自己的未來,愣在原地,呆呆地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思緒放空,怎麼也走不動了。

天幕的話好像一盆冷水澆在他身上,把他凍得渾身冰涼。

他還以為自己的遊戲之文會獲得聖人的賞識,結果不僅沒有,反而因言獲罪。

這,這簡直是無妄之災呀!這篇文章,也不是他自己想寫的,是沛王殿下命令他寫的。

從影片內容來看,遭殃的卻不是沛王殿下,而是自己這個無名小卒。

他就像剛進職場的大學生,渾身傲氣,乾淨純粹,看不懂職場裡的彎彎繞繞,一頭栽進了巨坑,再也爬不上來。

他想著想著,靈魂好像從身體裡抽離了,浮在半空中,看著威嚴肅穆的皇宮。

曾幾何時,皇城的主人不是陛下,而是陛下的父親,太宗文皇帝。

太宗文皇帝駕崩之時,他還只是幼童。

父親王福疇聽聞聖人駕崩,臉上是茫然和無助,反覆確認訊息的真偽之後,當著兒子們的面,老淚縱橫。

他從未見過父親如此失態。

時隔多年,記憶猶新。

父親那時候的樣子,好像天塌了一樣。

太宗文皇帝走了,也像是把這群貞觀老臣的魂給帶走了。

如今十多年過去了,如今的大唐還沐浴在太宗文皇帝的遺澤之中,每次提到太宗文皇帝,人們便要流露出一種迷茫又懷念的色彩。

事實上,在很多年後,依舊是這樣。

黃巢率領的起義軍打到長安,大唐的軍人們無心打仗,只想投降。

然而一首《秦王破陣樂》,諸將緘默,百官掩泣。

最後重振旗鼓,大敗黃巢。

又給大唐續了命。

唐太宗——大唐全民白月光。

宦官已經回過神來,心中覺得尷尬。

王勃這次被宣召明顯是要飛黃騰達了,結果現在這麼一劇透,這宣召也不知是否是福。

君臣兩人在未來好像鬧得並不愉快。

他收回思緒,催促道:“莫要走神,快些走,別讓陛下等急了.”

王勃被他叫醒,從幻想中抽離出來,邁開腳步,跟著宦官前往皇宮。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走什麼神。

或許只是在懷念那個長輩們無法遺忘的貞觀之治吧。

倘若是太宗文皇帝在世,又怎麼會做天幕透露的事情呢?這時,他和宦官與兩位官員擦肩而過。

李敬玄拱手朝著王勃作揖,算是打過招呼,目送王勃離去。

等到看不見人影了,他臉上滿是激動之色,笑著打趣:“我只知道他文章寫得好,沒想到能好到這種程度,聽天幕這意思,以後能名垂青史。

你要不要找他做一首詩?”

天幕說《送杜少府之任蜀州》,讓杜少府千古留名,那杜少府如今已經高興壞了。

李敬玄這些朝廷大官也難免心思浮動。

王勃是個小官,要是平常,他們是懶得結交的。

可是如今看來,王勃的作用可太大了。

很多像李敬玄這樣的人已經準備好和王勃結交,一起玩耍。

只要把王勃哄得高興了,送給自己一首《送xx》,那他們也能蹭點熱度、青史留名啊!身旁的裴行儉聞言皺著眉頭,有些無奈:“無聊.”

李敬玄愣了愣,不知道他為什麼錯過這麼好的機會,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他差點忘了,他的朋友兼同事裴行儉很討厭四大才子,尤其是王勃!他擠眉弄眼地說:“老天爺都點他名了,這次聖人特地召見他,估計是要提拔他了。

我記得,你之前還不看好他們呢!”

“你說當官,最重要的是見識度量,而不是文學水平。

王勃富有才華,但輕浮急躁,喜歡在人們面前賣弄,將來絕對當不了官.”

“你說,這四才子裡面,只有楊炯性格還算謹慎,只有他能善終,將來能當到縣令,其他人都不能善終。

你簡直胡扯.”

“我看啊,你這預言可一點都不準!”

誰不想結交這前途光明的四大才子?只有朋友裴行儉不看好他們,李敬玄很不理解。

裴行儉皺著眉頭,有些無奈:“你沒看到嗎,那女子說,王勃因為給配王殿下寫文章,被聖上厭惡了。

若是沒有仙人插手……”身為政治家、軍事家的裴行儉,很會看人。

這王勃會作詩,卻不會做人。

能當大才子,卻當不了大官。

李敬玄覺得朋友太過武斷:“聖人寬宏大量,以王勃的才學,終會回到朝廷的。

再說了,他家裡有錢,當不了官也可回家做個富家翁,不至於連善終都沒有.”

裴行儉搖搖頭,不置可否。

李敬玄說:“賭不賭?就賭他會不會善終。

我賭會.”

裴行儉謹慎地說:“是賭天幕中女子說的未來,還是賭被改變的未來?”

如今聖人得知王勃被天幕看中,事情已經脫離了軌道,恐怕和他想的不一樣了。

李敬玄篤定地說:“就賭原來的結局!”

“賭多少?”

“一百兩銀子.”

“好.”

“嘿嘿,我贏定了!”

李敬玄笑眯眯。

他目不轉睛看著天幕,熟悉的天音傳至耳邊。

【王勃雖然家庭還不錯,但惹了最高領導不高興,父親也不敢撈他。

王勃無處可去,只能去蜀川尋找自己的杜少府。

】【在此之前,他應該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和杜少府真的會再次相見,再次“天涯若比鄰”。

】【王勃在蜀川,見到了杜少府,交了不少朋友,在四川漫遊多年,寫了很多文章。

】【雖然人還是那個人,心境卻不一樣了。

從前他的詩文積極向上,現在的詩文充斥著苦悶之意。

】【他在朝中做官的父親不忍自己的愛子這麼草草度日,見風頭過去了,於是給王勃安排了個小官,任虢州參軍,在今天的鄭州附近。

相當於當地武裝部長官的小參謀。

】【王勃總算不用到處流浪了,這次安安心心當起了小參謀。

雖然他鶴立雞群,跟同僚鬧得不太愉快,但日子還算平穩。

】【可是這天,有一個人慌慌張張闖進了他的家門。

】一個寂靜蕭瑟的冬夜,王勃正在家伏案讀書,氣氛靜謐。

畫面一轉,一個模樣潦倒的人倉皇逃竄,來到王勃家門,哐哐哐地拍響大門。

王勃聽到敲門聲,放下書籍,疑惑地開啟了門。

這個男人名叫曹達,見到王勃之後,便涕泗橫流:“王參軍,我讀過你的詩文,你真是大才子啊.”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對方還說自己是他的粉絲。

王勃和同僚們鬧得並不愉快,這小地方也沒什麼他的粉絲。

他寫的詩文並不能獲得交口稱讚,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加不合群,所以他這段時間過得一直不開心。

王勃有些受寵若驚,便迎他進來。

一番交流之後,王勃才知道,這人居然是自己恩師的後人!他年輕的時候跟名醫曹元學過醫術,將他視為老師。

曹達哭著說,自己犯了罪,正在躲避官府的追捕,已經走投無路了,求王勃幫一幫忙。

這下可不得了。

這人又是自己的粉絲,又是老師的後人,這必須得幫一幫忙啊!王勃於是藏匿了逃奴。

年輕女子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至於曹達犯了什麼罪,《舊唐書》和《新唐書》都沒有記載清楚,《唐才子傳》中說是死罪。

】【藏人一時爽,事後火葬場!】【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很快便有他藏匿逃奴的訊息傳了出去。

藏匿逃奴可是死罪!一旦被知道,他就完了。

】【王勃這個有錢人家的孩子前半生被保護得很好,處理不了這種大事情。

他糾結之下,腦子裡一團糨糊,最後居然一不做二不休,把這個逃奴殺了,殺人滅口。

】【#震驚!絕世大才子成了殺人犯#】【後來無數研究他的學者想破了頭,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有人覺得他是糊塗,有人覺得他是被陷害的,莫衷一是。

不管怎麼樣,王勃這下都要死了。

】古青青挑選的影片素材是從央視紀錄片裡剪輯出來的,演員身穿白衣,樣貌清俊,演技超群,風流倜儻,讓人為之側目。

畫面中的他神色倉皇,將白綾套在官奴脖子上,咬緊牙關,不顧官奴的哭喊,勒死了他。

之前,歷朝歷代很多人都喜歡上了這個才子。

很多閨閣女子一邊跟閨中密友說話,一邊含羞帶怯地看著天幕裡面英俊瀟灑的演員。

這才子家風正,文采斐然,不愛鬥雞,也不像是會逛青樓楚館的樣子。

可惜是那大唐人,恨不生同時!如今,很多女子看到對方辦的蠢事,芳心碎了一地,感覺自己看錯了人,痛心疾首。

“王郎糊塗啊,糊塗!”

...............大秦沛縣村子裡沒什麼娛樂,村民們發現天幕不會傷害他們之後,漸漸覺察到了其中趣味,把天上的事當戲曲來看,津津有味。

蕭何不讓劉季和發小們鬥雞,他只好回到家裡,跟自己的妻子和小孩看起天幕。

劉季看到王勃殺掉官奴,覺得自己看錯了這個小夥伴,叼著草根,蹺著二郎腿,戲謔道:“真是擔不起大任.”

“要是我,才不會昏頭漲腦地收留人。

更不會在知道對方犯的事之後,直接將人殺掉,簡直蠢笨如豬。

書生真是百無一用!”

要是殺……他也會做得乾淨一點。

說著說著,他便將正在讀書寫字的兒子劉肥一把撈進懷裡,逗他玩:“你孃親教你們什麼呢?”

劉肥乖巧地說:“正在讀《詩經》.”

當天幕產生異動之後,呂雉心底藏著滿心的期待,特地回到孃家,拿了幾份竹簡回來。

這天幕如此鍾愛詩詞歌賦。

倘若劉肥也能寫出朗朗上口的詩歌,那就能被天幕賞識了。

劉肥並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但她對他還算客氣。

她白天實在沒時間教劉肥,因為還要照顧老人,下田耕種。

至於劉季……他白天當亭長,閒暇時候要去跟狐朋狗友鬼混,家裡的老人和小孩他是一概不管的。

冬日天黑得極快,平民百姓家裡沒有燈火,往往入夜了就要睡覺。

但是晚上的天幕會散發光彩,並不強烈,卻足夠視物。

妻子呂雉便藉著天光,拿著竹簡,教劉肥讀書。

銀色的天光照在竹簡上,透著幾分朦朧的光彩。

呂雉見狀,有些惱火,站直身體:“我在教他認字呢,你能不能不要打擾我們?乾點正經事吧!”

劉季笑呵呵:“別生氣嘛,認那麼多字有什麼用,夠用就行了。

你不也看到了嗎,這什麼唐代的大才子,讀那麼多書,卻是個書呆子,一點兒用都沒有,碰見大事就露餡.”

說著說著,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兒子,眼睛亮晶晶:“以後跟著乃父,乃父會教給你更有用的東西,那是書上學不來的.”

劉肥不想讀書,剛想答應,餘光卻瞥見面色不好的孃親,立馬閉上了嘴,安靜如雞。

呂雉見自己的丈夫平時不管孩子,關鍵時候還拖自己後腿,氣不打一處來:“沒錯,詩詞歌賦確實沒用,但你沒看到,這天上的仙人對它青睞有加嗎?”

“你能教盈兒什麼有用的東西?教他鬥雞走馬嗎?還是教他和那群流氓喝酒?”

“你看不起王勃,可是人家王勃,也是面過聖的。

你呢?”

劉季被妻子臭罵一通,摸摸鼻子,不滿地說:“切,不就是會做點騷詩嗎?搞得好像誰不會一樣。

我遲早會做出一首讓天幕點評的詩歌!”

呂雉冷著臉說道:“呵呵,別光會說,你倒是做呀.”

劉季陷入深深的思考,久久沒有說話,好像被她問倒了。

呂雉把劉肥從他懷裡抱了過來,繼續教他讀書,心裡倒也沒有多失望。

因為她早已對劉季失望透了,不會再失望了。

待字閨中的時候,她對未來丈夫抱有幻想,希望嫁蓋世郎君。

結果父親卻將她嫁給劉季。

先不說家境,光是年齡,劉季就大她接近二十歲。

和她心裡的蓋世郎君沾不上半點關係。

更不用說,他根本就是個不著調的,在婚前就有了私生子劉肥,她這個二八少女,直接無痛當媽。

她心中煩悶,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希望劉季婚後會變得穩重。

結果對方還是不著調,沉迷走馬鬥雞,周圍還盡是些混混流氓,她真的怕孩子被帶壞了。

她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生活不該是這樣一地雞毛,可又不知道該怎麼改變,只能越陷越深。

從有錢人家的小姐變成滿手老繭的農婦!她的人生已經一眼能望得到頭了。

她只能寄希望於把孩子教好,讓孩子成才,不要和父母一樣沒用。

在她耐心教孩子讀書的時候,劉季突然說話了。

他仰天長笑,手舞足蹈,一邊拍一邊唱著。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呂雉平靜地說:“你在哪兒聽到的詩歌?倒是挺不錯的。

我怎麼沒看到過?”

她家境不錯,讀過不少書,卻沒聽說過這首詩。

秦朝的詩歌多是民謠和樂府詩。

劉季唱的詩歌,有《詩經》遺風,直抒胸臆,像老酒一樣悲愴醇厚。

“誰說是聽到的?這是我自己想的!”

劉季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越回憶自己寫的詩文,越覺得自己厲害。

不愧是他劉老三!他曾經服徭役,前往咸陽,曾看到過秦始皇的儀仗。

排場太大了,太威風了。

他當時就冒出了一個想法:“大丈夫當如是!”

他剛剛大膽地把自己想象成秦始皇,心中豪情激盪,像有神相助一樣,便吟誦出來這首詩歌。

大風吹呀雲飛揚,天下平定之後衣錦回鄉,什麼時候才能得到勇士,來鎮壓四方!他一掃諸侯,平定天下,人卻到了中年,優秀的將領青黃不接。

打下了天下,卻沒有辦法守天下呀。

如果是在正常的時空中,他會在平定完諸侯王英布的叛亂之後,才寫下這首詩。

在天幕和妻子的雙重刺激下,劉季聯想到那次咸陽見聞,提前寫下了這首《大風歌》。

歷史總是相似的,未來的他和如今的秦始皇面臨的是差不多的困境。

呂雉聞言,手裡的竹簡啪地一下落在地上,不敢相信似地回頭看向劉季。

一股濃烈的衝動湧動在心頭,讓她心神震盪,眼前因為過於激動有些眩暈。

天幕肉眼可見地鍾愛詩詞歌賦,始皇身為天子,雖然現在還沒有看見行動,未來應該也會鼓勵詩文創作。

冥冥之中,她似有所感。

或許,他們家出人頭地的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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