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陽知府鄭立果派來的人正是他的師爺傅建道。

劉景煥之前用來賄賂鄭立果的銀子被張嶽派人半路給攔截了,鄭立果沒有收到銀子,對劉家自然是心生不滿,打定主意不去趟這個渾水。

他打的主意是讓劉家先和沈墨斗,然後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如果劉家對付不了沈墨,必然還會回頭求到他這個知府面前的。

可如果劉家能趕走沈墨,那高密縣的局面最終還得自己出面整頓。

正是因為抱著這種想法,鄭立果信心滿滿地在府衙等著。

可是左等右等,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劉家卻一點訊息都沒有。

沈墨也似乎完全忘記了他這個頂頭上司,鄭立果終於坐不住了。

派人一打聽,這才知道劉家早都被沈墨給收拾了。

而且包括跟劉家一起聯名上書的那幾家地主鄉紳也一起被抄家下獄。

不僅如此,沈墨還再次擊敗了前來攻打縣城的數千山賊,斬殺了上百,俘虜近千,讓高密縣的匪患為之一清。

而沈墨還在高密縣成立了高密營,每日操練兵馬,聲勢日壯。

這讓鄭立果又驚又怕,萬萬沒想到沈墨這樣一個小小縣丞竟然有偌大的本事,而且還長了一個潑天的膽子。

別說自己這個知府了,從此人的行事做派來看,連大明朝廷都沒有放在眼裡,恣意妄為,割據一方,簡直形同謀逆。

鄭立果有心想把這件事往上報,但是師爺卻勸他,如果到時候朝廷認定沈墨是謀逆,他這個知府也逃脫不了連帶責任,也有可能被牽連。

退一步講,就算不被牽連,這往上面一報,朝廷如果出動兵馬前去討伐沈墨,那無疑會激怒沈墨。

沈墨的結局怎樣先不說,但是卻極有可能會第一個先遷怒他這個知府。

更別說朝廷現在根本自顧不暇,哪裡顧得上這種莫須有的事情。

所以,在一番合計後,鄭立果派來自己的師爺傅建道,一來看看高密縣的實際情況,二來也想探探沈墨的底。

傅建道來到高密縣後,發現高密縣政通人和,百姓們安居樂業,秩序井然。

隨便在街上一打聽,全部都是對沈墨的讚譽之聲,心中暗暗吃驚,更是打定主意要儘量的低調。

這高密縣已經徹底被沈墨掌控,自己要是一個不小心,可能都回不去了。

傅建道求見的時候,沈墨正好在高密營之中操練兵馬,讓人將他直接帶到了軍營之中。

傅建道老遠就聽見軍營中殺聲震天,心中更加忐忑,戰戰兢兢進了軍營,見到了一身戎裝的沈墨。

還沒等他仔細打量,對方目光掃過來,先對著自己審視一番,傅建道感覺猶如被猛虎端詳一般,後背不禁冷汗涔涔。

他真的想不明白這位沈縣丞明明是文人出身,可為何身上的氣勢卻猶如一位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一般讓人不敢直視。

沈墨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傅師爺所為何來?是來替知府大人來探我的底,看看我是不是會起兵造反吧?”

被沈墨毫不忌諱地說破來意,傅建道額頭冷汗一下子滾落下來,訕笑連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心中更加忐忑。

暗道此人目光如炬,洞察人心,實在厲害,自己更要小心應對才是。

沈墨見狀,輕哼一聲:“傅師爺既然來了,就跟我到處看看,也好回去給知府大人交差.”

傅建道不敢不從,只能俯首稱是。

作為知府的心腹幕僚,一般下面的官員,別說縣丞這種縣衙的二把手了,就是府衙的同知、通判以及各縣的知縣見到他都是面帶笑意,禮讓三分。

雖然他作為師爺,本身是無官無職的,但是卻沒有人敢怠慢他。

但是在沈墨面前,卻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拘束不安。

沈墨帶著傅建道在軍營中轉了一圈,觀看了一番士兵們操練,然後轉頭看著他問道:“傅師爺看我這些士卒操練的如何?”

傅建道急忙道:“氣勢如虹,威武不凡,一派精兵氣象。

沈大人果然文武雙全,在下佩服!”

這句話雖然是奉承話,但是其中卻也有七分真心。

沈墨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傅師爺何不棄了知府大人,來我麾下效力?”

傅建道人都傻了,我是代表知府大人來探你的底的,你怎麼一點不怕,竟然還反過來挖知府大人的牆角!簡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傅建道愣了一下,急忙賠笑道:“多謝沈大人看重,在下何德何能,受寵若驚啊……”還想繼續謙虛,然後婉拒的時候,就被沈墨給揮手打斷了。

“傅師爺,你回去可以考慮一下。

我沈墨做的這些事情並不是為了給自己謀私利,全部都是為了應對流賊和明年很有可能會大軍入關的建奴。

大明朝廷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但是身為一方父母官,我絕對不會看著我治下的百姓被建奴屠戮,不會看著這一方土地被異族踐踏。

至於鄭知府,只要他自己不作死,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有一點,如果來日建奴入關後,他敢投降建奴,甘做異族奴才,那我必然會取他性命。

你也一樣,不來我麾下效力我不勉強,但是如果他日跟著鄭立果一起投降建奴,也必然取你性命.”

沈墨說這些的話的時候語氣平靜,就好像在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但是聽在傅建道耳中,差點給他嚇得跪倒在地上。

他完全相信眼前這位能說到做到。

而且,他也能感覺到沈墨說的都是真心話,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應對建奴來日的入侵。

傅建道戰戰兢兢道:“沈大人,您就篤定建奴明年一定會大舉入侵嗎?”

沈墨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傅建道從他的神情中能明顯地感覺到對方身上那種強大的自信和氣勢,所以也沒有敢再多問。

傅建道在高密縣待了一天,第二天就匆匆返回了萊陽,將自己此行的所見所聞一一說給了知府鄭立果,包括沈墨的話幾乎是一字不落的轉達。

鄭立果聽完又驚又怒,大罵沈墨狂妄。

可是他知道自己這位師爺不是個容易被人糊弄的人,能讓他如此重視,說明沈墨這個人的確很不一般。

既然對方沒有起兵造反的想法,那自己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你當你的縣丞,我當我的知府,誰也別打擾誰。

他雖然這麼想,但是很快傳來的一個訊息讓這位知府大人又摔碎了一個青花瓷的茶杯。

有人來報,一支身份不明的軍隊突然出現在了青島灣,趕走了駐紮在那裡的一隊衛所士兵,強行接管了青島灣,並且隨後封鎖了青島灣,開始大興土木,不知道在修建什麼。

青島灣屬於萊陽縣境內,是大明在山東一個重要的港口。

港口上駐紮著一個千戶所,附近還有兩個巡檢司。

青島灣是大明北方最重要的一個海運中轉港口,港口的條件非常優良。

雖然有千戶所駐軍守衛,但是萊陽縣以及萊陽府都有責任照管青島灣,確保青島灣的正常運轉。

雖然名義上是大明水師駐地,但其實大明水師早就糜爛不堪,只有幾十艘小破船停在港口之中充樣子。

因為大明實施禁海令,所以官方的貿易商船是沒有的。

但是民間私下的海運走私卻非常的頻繁。

而青島灣實際上已經淪為了大明上至朝廷下至地方的權貴鄉紳們走私貨運的重要基地。

現在青島灣被人佔了,相當於許多人的財路就被斷了。

這其中也包括萊陽知府鄭立果在內。

所以,在聽到這個訊息後,他自然是非常的憤怒。

斷人財路,更勝殺人父母。

在收到訊息後,鄭立果第一反應這是周邊某個軍將擅自行動,霸佔港口,想要獨吞走私生意。

但是在排查一番後,很快發現事情並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麼簡單,因為青島灣附近根本沒有符合條件的軍隊。

鄭立果隨後派人交涉,試圖弄清楚這支軍隊的來歷身份,甚至還想要跟對方談判,試圖犧牲一點利益來換取對方的離開。

可是人家根本就不給面子,直接將他派去的人給趕走了,甚至差點給扔下海去。

鄭立果氣得七竅生煙。

沈墨的事情他可以不管,畢竟人家也沒來招惹自己。

但是這件事卻不能就這麼算了。

青島灣的事情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這其中就包括京城的許多達官貴人,甚至聽說其中還有大明皇帝的老丈人“嘉定伯”周奎。

這位可以算的上崇禎朝皇親國戚裡面最無恥,最不要臉的一位了,崇禎都差點讓他給氣死了。

周奎,南直隸吳縣人(蘇州),早年家貧,靠在街頭賣大力丸和替人算命為生,前半輩子渾渾噩噩,無奈卻生了個好女兒嫁給崇禎,不只一躍成為當朝國丈,還被封了個“嘉定伯”的榮譽稱號,就此走上了“撈錢”的康莊大道。

周奎有多無恥,最典型的一件事就是當李自成帶著大軍直撲京城的時候,崇禎皇帝想要招募兵馬守城。

但是古代計程車兵,可不是人民軍隊,根本沒有什麼保家衛國的信仰,幹啥都要錢的。

平時訓練要錢,開拔要錢,作戰也要錢。

要向他們守城,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

萬般無奈之下,崇禎只得拉下臉來使出最後手段——募捐。

所謂募捐,即伸手要錢,這種事後人常幹,有所不同的是,崇禎的募捐物件並非大眾,而是官員,因為他十分清楚:錢,都被這幫孫子拿走了。

皇帝大人的號召自然不敢怠慢,內閣首輔魏藻德率先出場,含淚捐出五百兩“鉅款”,其他官員見狀,也紛紛踴躍捐助,數額從幾十兩到幾百兩的都有,差不多就是掏出存錢罐,然後隨手挑出一兩個鋼蹦丟給叫花子。

崇禎很悲傷,是真的很悲傷,看樣子,只能走“親戚路線”了。

於是,便派人找到老丈人周奎,希望這位常年往家裡搬錢的親戚能拿出十萬兩銀子,好為募捐樹立良好榜樣。

得知來意後,周奎倒也不含糊,二話不說就開始哭起來,邊哭邊說出經典臺詞:“老臣安得多金?”

隨即,又一把鼻涕一把淚,講述自己窮得只能吃黴大米的故事,場面十分動容。

但好說歹說,周奎總算表示會盡量湊足一萬兩銀子,以示對大明王朝鞠躬盡瘁之意。

崇禎徹底心碎了,沒料到老丈人也把自己當傻子耍,盛怒之下,便明令周奎必須拿出兩萬兩。

看來動真格的了,周奎連夜進宮向女兒周皇后求救,打算用“枕頭風”保住家財。

不過,周皇后卻深明大義,不但力勸父親顧全大局,還將自己變賣首飾得來的五千兩一併交給周奎。

看著女兒砸鍋賣鐵換來的五千兩,周奎很感動,於是,含著淚留下了兩千兩,總共捐出:一萬三千兩……周皇后知道後,都差點想跟這個爹斷絕父女關係。

後來,北京城破,李自成帶兵入城,對城中的官員權貴們實施“追贓助餉”,其實就是嚴刑拷打之下要錢。

結果短短几天,就從這些人口袋裡掏出了七千萬兩的天文鉅款,其中就包括這位自稱吃“發黴大米”的嘉定伯家中抄出來的七十多萬白銀。

當然,周奎能在明末的無恥之徒中名列前茅,噁心事肯定不只幹了一件。

在崇禎自知大勢已去之時,曾命人將太子和兩位皇子送出宮去投靠親戚,太子趁亂來到外公周奎的府第。

和先前一樣,周奎的表現十分穩定,睡在房中高枕無憂,任憑太子叫門,權當聽不見,於是,太子很快被抓。

好在李自成並非窮兇極惡,封太子為宋王,還帶上一起東征吳三桂。

不過,在山海關一戰中李自成卻大敗,兵荒馬亂下,太子開始流落民間。

一個只有十幾歲的“皇二代”在社會上漂著,是很容易餓死的,不久,太子只好又出現在外公周奎的家門口,這次倒是進去了,但住了沒兩天就直接被趕出來。

理由很簡單,清軍已經入關,在這種非常時刻,哪怕你是周奎的親爺爺,斷然也是要劃清界限的。

於是,太子再次被抓,落到了多爾袞手裡。

倘若太子是真,多爾袞無疑十分難辦,因為他是打著給崇禎皇帝報仇的旗號入關的,總不能這麼快就食言。

所以,太子只能是假。

在一番裝模作樣的辨認下,太子身份說法不一,最後,外公周奎出馬,一口咬定是假太子,太子旋即被殺。

太子之死對南明的影響非常大,率先埋下分裂惡因,而周奎即使沒有半點民族大義,親外孫的血緣關係總不會有假?很遺憾,周奎的無恥已達到忘我境界,臉皮所至,寸草不生。

回到青島灣被佔這件事上,如果鄭立果不趕緊將青島灣奪回來,等到那些達官貴人們知道了,自己這頂烏紗帽估計就保不住了。

所以,無奈之下,鄭立果糾結萊陽府的許多鄉紳大戶,用他們的家丁僕役甚至包括府衙的捕快衙役們湊出了一支兩千多人的隊伍,向著青島灣開去,企圖逼迫對方交還青島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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