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父子回到劉家之後,來到劉景煥的書房,屏退下人,緊閉門窗,父子倆開始密謀。
“爹,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現在可以說了吧?”
劉俊德迫不及待地問道。
劉景煥不滿地瞪了兒子一眼道:“沉不住氣的東西,我一直教你每逢大事要有靜氣,可是你卻一點長進都沒有。
這些年的飯都吃到狗肚子裡去了!”
劉俊德被老子罵的悻悻然不敢多說。
劉景煥這才開口道:“沈墨是一定要除掉的。
不除掉他,我們劉家將會永無寧日。
他雖然說過不追究上次的事情,但是‘官’字,上下兩張口,說話根本信不得。
況且聚眾圍攻縣城這麼大的事情不是說抹過就能抹過去的。
所以,咱們一定要先下手為強。
要想扳倒沈墨,目前有兩個法子.”
“哪兩個法子?”
劉俊生急忙問道。
劉景煥道:“第一個,就是走上層路線,透過官府的手來扳倒沈墨。
只要我們能將沈墨做的這些事情給捅到萊州府去,萊州知府一定做出反應的。
沒有那個上官喜歡沈墨這和你不按常理出牌的下屬的。
雖然沒有證據,但是誰都知道李知縣還有馬主簿和苟典史都是死在他手中的。
這種手段雖然夠狠,但是卻嚴重破壞了官場的規矩,知府大人肯定也會因此不安的。
所以必然會處置沈墨的。
就算不罷官,恐怕也會將他調離高密縣的.”
“到時候不用我們出手,官府自己就會處置沈墨。
除非沈墨敢造反,否則肯定不敢跟知府對著幹的.”
劉俊德聽完拍手叫好:“爹,你真是老奸巨猾啊,兒子自愧不如!”
劉景煥氣得罵道:“你個不學無術的東西,那叫老謀深算!”
劉俊德嘿嘿一笑,渾不在意道:“都一樣,都一樣。
那咱們怎麼能讓知府知道這件事呢?”
劉景煥沉吟道:“此事非同小可,自然不能讓咱們劉家獨自出頭。
我打算聯合本縣其他的鄉紳大戶們寫一封聯名信,然後找一個有分量的人送到知府大人手中。
有了這封聯名信,又有這個人一旁述說,相信知府大人不會坐視不理的.”
劉俊德道:“寫聯名信?就怕那些人跟咱們不是一條心啊!”
劉景煥冷笑道:“這些人屁股下面沒有一個乾淨的。
你堂哥當巡檢這麼多年,多少也知道一些那幾家的一些把柄。
現在他人雖然沒了,可是這些把柄卻都在我手裡。
本來打算是等這世道徹底亂了之後,用這些來聯合那幾家跟咱們一起起事。
可是現在看來,不得不提前祭出來了.”
高密縣屬於萊州府,距離威海衛並不遠。
而此時的威海衛早已經糜爛不堪,衛所荒蕪,軍戶們逃亡一空。
而威海衛又跟遼東只隔著一道海灣。
許多走私商人就從威海衛坐船渡海向遼東走私建奴最需要的鹽巴、糧食、精鐵和茶葉布匹絲綢等物資,甚至還有走私到朝鮮的。
而這些走私者的供貨商們往往就是這些沿海地區的土豪鄉紳們。
雖然這些人走私的體諒跟山西那臭名昭著的八大家無法相比,但是數量也相當不少。
而這些東西大部分都屬於大明朝廷嚴令禁止輸送出境的物資,這些人這麼做無疑是在資敵。
一旦事情敗露,往往都是抄家滅族。
雖然現在大明朝廷衰落至極,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呈現斷崖式下降的趨勢。
但大明畢竟還沒有亡,中樞和地方衙門依然存在。
就算朝廷拿那些坐鎮一方的實力派軍閥沒有辦法,但是要收拾幾個地主鄉紳還是能辦到的。
劉景煥自己屁股下當然也不乾淨,所以想要拉著其他鄉紳地主一起幹這件事。
他們要是不答應,大不了掀桌子,大家一起完蛋。
劉家沒有退路了,但是其他人卻有。
所以他們自然不會想跟劉家一起完蛋,所以只能答應跟劉景煥一起寫聯名信告狀。
兩害相權取其輕,相比較被抄家下獄,得罪沈墨的風險明顯更小。
劉俊德聽了老爹自己一番解釋,興奮地舉起大拇指道:“高!實在是高!爹果然老奸巨猾,兒子佩服!”
劉景煥氣得在他腦袋上來了一記暴栗子,氣急敗壞地罵道:“不學無術的東西,老子再說一遍,那叫老謀深算!”
劉俊德揉著腦袋嘟囔道:“反正都是說你是老狐狸,有啥區別?”
劉景煥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不生氣,繼續道:“不過咱們要做兩手準備,萊陽知府那邊不一定靠得住。
所以還要再尋找一路幫手。
雙管齊下,才能萬無一失.”
“爹,你是說咱們要勾結二龍山的賊人對付沈墨?”
劉俊德驚訝地瞪大眼睛驚呼道。
“小畜生!你這麼大聲是怕你老子死的不夠快嗎?”
嚇得劉景煥急忙一把捂住兒子的嘴巴,壓著聲音罵道。
劉俊德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道:“這是咱們家裡,有必要這麼小心嗎?難不成你還擔怕咱們爺倆說話被人聽去給那沈墨高密不成?”
“你懂個屁!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再這麼下去,全家遲早要被你害死!”
劉景煥怒聲罵道。
劉俊德被老子罵的臉上有點擱不住了,起身走到書房門口,忽然一把拉開書房門,嚷嚷道:“這哪裡有人?哪裡有人?一個人都有!爹,我看你是小心過頭了!”
劉景煥嚇了一跳,急忙過去一把將兒子揪回來,又快速將們關上。
走到書桌前,抓起面前的石鎮紙高高舉起,可是最終手哆嗦了半天也沒有砸下去。
看著一臉混不吝瞪著自己的兒子,劉景煥最終還是沒有再下去,放下鎮紙,一腳踹到了劉俊德屁股上。
“你給我滾!”
“滾就滾!遲早你還得找我回來.”
劉俊德拍拍屁股,開啟書房門,嘟囔著走了。
劉景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氣得渾身哆嗦。
自己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著調的東西啊!……沒過多久,劉景煥也從書房出來,向著後院去了。
過了片刻,從旁邊的牆角轉出一個人影,有點後怕地拍了拍胸口,看了一眼書房的門,又左右檢視一番,發現沒人後,悄然拐入了後院,然後消失不見。
……高密縣城,沈墨一身便服來到東城門邊上的一家店鋪前,抬頭看去。
這是一家從門臉看完全看不出任何出奇之處的鋪子,甚至顯得有些破舊。
門前挑著一面破舊的幌子,上面寫著一個“鐵”字,代表著這是一個鐵匠鋪。
沈墨推門緩步走了進去,進門後發現前面是店面,牆面和貨架上擺著各種各樣的農具和工具。
一個大約七八歲,頭扎雙丫髻的女童正趴在牆邊一張舊桌子上十分認真地寫字。
字跡雖然非常稚嫩,但是卻也能看從其中看出一些功底。
女童寫的十分認真,甚至都沒有發現屋子裡有人進來。
直到沈墨站在邊上看了半天,女童這才察覺到,抬頭一看,急忙站起來,將手邊的紙張整理好,蓋上硯臺墨盒,毛筆放好,然後才對沈墨盈盈一禮,用稚嫩的語氣道:“不知客人到來,失禮了!”
看她這麼小的年紀,卻是一副大人做派,沈墨有點忍俊不禁,笑道:“冒昧打擾,是我失禮才對.”
誰知道小姑娘卻搖頭,一臉認真道:“我們開門做生意,自然是歡迎八方來客。
客人進來我卻不知,的確是我失禮,客人見諒.”
這小姑娘還挺有意思。
“無心之失,無須在意。
我看你剛才在習字,應該臨摹的是顏體吧?”
沈墨笑著說道。
女童點點頭道:“正是顏體。
是爹爹教我的,只是我練習時日尚短,寫的還不夠好,讓客人見笑了。
不過爹爹的字寫的很好。
我要是以後能寫的跟爹爹一樣好就好了.”
似乎是看沈墨外表俊逸,且態度和善,女童看起來似乎很喜歡跟他說話。
“你爹爹是?”
沈墨問道。
女童正要開口,就看見後面簾子一掀,一個男人從後面走了出來。
看見這個人的時候,沈墨也忍不住眼前一亮,心道好一條漢子!漢子身高足有一米九左右,上身穿著一件無袖的短打褂子,雙臂肌肉隆起,膚色黝黑,面目剛毅,左臉上還有一道猶如蜈蚣一般的刀疤。
看人的時候雙眼微微眯起,似乎帶著一種警惕和審視。
女童看見男子,急忙叫了一聲:“爹爹”,然後又對沈墨道:“這就是我爹爹.”
那漢子看見沈墨的時候表情明顯有一瞬間的驚訝,還帶著一絲戒備。
這種微妙的表情落入沈墨眼中,讓他禁不住的對這個漢子的真正身份好奇起來。
“你認出我了?”
沈墨看著那漢子,開門見山說道。
“縣丞大人當面,草民自然認得。
不知大人來草民這鐵匠鋪,可是有什麼吩咐?”
那漢子愣了一下,也沒有否認,語氣平靜地說道。
神態之中並沒有多少普通百姓對於官員的敬畏,反而帶著一絲戒備。
再看看此人腰背挺直,身形如此魁梧,還有臉上的疤痕,沈墨心中便有了一些猜測。
“縣衙的於得水跟我說起過你,所以就順便過來看看.”
沈墨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說道。
他並沒有說前因後果,也沒有說於得水跟自己說了什麼,就是就是想試探一下他。
果然,那漢子面色微微一變,整個人的氣質一下子變得凌厲起來,如同一隻猛獸突然感受到了危險一樣。
雖然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但是沈墨卻看得分外清楚。
“你看見我,似乎有些緊張.”
沈墨眯起眼睛緩緩說道。
“大人是官,我是民。
民見到官,自然要有敬畏.”
漢子不卑不亢地說道。
“是嗎?我聽你口音似乎有點遼東口音,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沈墨繼續問道。
這個問題讓漢子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的繃緊,但是很快又鬆弛下來。
“大人慧眼如炬,草民是遼東漢人。
崇禎十五年為了躲避建奴迫害,所以渡海遷來高密縣。
不知道是否有不妥之處?”
漢子平靜地回答道。
“崇禎十五年?也就是去年了。
你這打鐵的手藝是祖傳的嗎?”
沈墨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回稟大人,並非祖傳,而是草民之前跟著一位師傅學了些時日,略懂一些皮毛而已。
現在就靠打造一些粗笨的農具工具來維持我們父女二人的生計.”
漢子有問必答,看起來似乎沒有問題。
沈墨點點頭,眼睛在屋子裡似乎看了看,也沒有再多問。
“我想打造一支長槍,重量至少要在二十斤以上。
另外還需要一張硬弓,三石以上。
不知道你能否幫我打造出來?”
沈墨直到這時候才說出了自己的需求。
漢子沉默了片刻後道:“二十斤的長槍已經很重了,若非天生神力之人,一般人很難使用。
三石弓更非常人所能用,不知道大人用來給何人使用?”
沈墨微微一笑道:“看來你對兵器還是挺了解的嘛.”
漢子表情一凝,很快恢復了平靜,說道:“草民只是以常理推斷罷了,談不上了解.”
沈墨微微一笑道:“說的也是。
這長槍和弓都是我自己使用。
縣衙武庫的長槍長矛太輕太脆,不堪使用。
弓也都是一石弓,太軟,不趁手。
上次若是有一張趁手的好弓在手,絕對不會讓那賊首‘霸王龍’逃脫的。
不說這些,你能打造出來嗎?材料我來提供,只希望你能儘快弄出來。
這世道越來越亂,盜賊越來越猖獗。
有了長槍硬弓,本官就更有信心剿匪殺賊,護佑一方平安了.”
漢子沉吟了片刻後點點頭道:“小人可以試試.”
沈墨笑道:“好,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一些上好的鐵錠來。
這五兩銀子是定金。
等打造好了之後我再付你另一半尾款.”
沈墨掏出一錠五兩的銀錠放在桌子上,轉身離去。
那漢子看了一眼銀錠,又看著沈墨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