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江三人選定了張嶽作為送信之人後,然後讓李春江假裝暈倒,引來張嶽檢視。

然後又故意讓張嶽支開其他獄卒衙役,單獨留他一人。

原本“昏迷不醒”的李知縣忽然猛然睜開了眼睛,張嶽假裝被嚇了一跳,心中卻暗道:“果然被二老爺給料中了,這三個人中計了.”

接下來李春江三人自然是鼓動唇舌,又是威逼又是利誘,想要讓張嶽替他們傳訊。

張嶽因為得到了沈墨的授意,所以也就跟著三人一起飈戲,先是死活不答應,然後在三人說事成之後給他一百兩銀錢,甚至還要提拔他當巡檢之後,張嶽又開始表現出心動的樣子,顯得猶豫起來。

三人見狀,心道果然有戲,又是加大籌碼,將酬金提高到了兩百兩銀子,甚至苟子明還答應說可以將自己的一個本家侄女嫁給張嶽,這樣以後有苟家作為他的靠山,張嶽以後在高密縣就會成為真正的頭面人物。

要不是沈墨提前給他提點過,這些條件張亮真的還是有些心動的。

但是既然這些人的計劃早在縣丞老爺的預料之中,那麼這些條件再動人也都最終是一場空。

只要腦子正常的人都知道會怎麼選。

張嶽假裝答應下來之後,李春江三人大喜。

李春江立刻讓馬明陽和苟子明拿出寫好的密信交給張嶽,讓他務必今夜想辦法送到苟家去。

苟家距離縣城最近,所以這信自然是要送到苟家。

再由苟家的人將馬陽明的心送到馬家去。

這樣的話,兩家就有一夜的準備時間,只要兩家將人手集合起來,第二天一早在城門開啟後直接湧入城中,包圍縣衙,逼迫沈墨放人,那他們的性命就算是保住了。

至於張嶽這樣反覆無常的小人,哼!還想要銀子女人,升官發財,白日做夢!張嶽接過兩封信,鄭重其事地收入懷中藏好,然後賭咒發誓自己一定不會辜負三位老爺的託付,一定會將信今夜送到苟家。

這時候被支走的獄卒也回來了,張嶽告訴他們縣尊已經無恙,讓他們各自忙活。

這些獄卒衙役之前已經得過張嶽暗示,所以自然不會多事。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後,有人前來換班,張嶽趁機脫身。

他離開牢房後,徑直拿著兩封信去找沈墨。

“二老爺果然料事如神。

他們的確是想收買小人去給他們送信.”

張嶽遞上兩封信,半是諂媚半是欽佩地說道。

沈墨接過信看了一眼,重新交給張嶽道:“你既然答應了他們,那就速去送信.”

張嶽疑惑道:“二老爺不要看看這信中寫的什麼嗎?萬一這些人在信中寫了要對二老爺不利之事呢?”

沈墨輕哼一聲道:“不用看我也知道他們在信中寫的什麼。

甚至我還能猜到,他們肯定會在信中要求苟家的人接到信後將你除掉.”

張嶽大驚,開啟信一看,果然如同二老爺所說,苟子明在信中說擔心自己會走漏了訊息,所以在收信之後立刻除掉他。

張嶽雖然識字不多,但是也是認識幾個字的。

這一下子又驚又怒,咬牙罵道:“這三個老匹夫,原來根本就沒想過給小人什麼好處,說的那些全都是騙人的.”

沈墨道:“這些人本就是草菅人命之輩,根本不在意他人的性命安危,當日能扔下全城百姓逃走,更何況你一個小小捕頭的性命?”

張嶽跪倒在地叩首道:”小人日後一定誓死效忠二老爺。

若有二心,天打五雷轟!”

張嶽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如今根本沒得選。

如果讓知縣等三人順利脫身,那自己日後必然沒有活路。

像他這樣的小人物,自然必須要選中一棵大樹依靠。

目前唯一能選的只有眼前的縣丞老爺。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那三個人跟縣丞老爺一比,簡直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根本沒有可比性。

沈墨扶起張嶽道:“日後用心做事即可。

我不需要那種溜鬚拍馬,阿諛奉承之人。

需要的是能夠幹實事的人。

只要你有功勞,我必然不會虧待與你。

若你心生雜念,為非作歹,我也不會放過你.”

張嶽急忙表示自己不敢。

為了不葬送張嶽的性命,沈墨自然不能讓他將苟子明的原信送去苟家。

但是又不能不去送。

這讓沈墨有些頭疼起來。

如果單純地將最後一段抹掉,那很容易引起苟家人的懷疑。

可如果仿照苟子明的筆跡重新寫一封假的,沈墨自問沒有那個本事。

就在沈墨為難的時候,張嶽忽然道:“二老爺,要說這事其實也不難。

咱們縣衙就有一個模範別人筆跡的好手。

若是讓他來仿寫,必然會毫無破綻.”

沈墨奇道:“縣衙還有這種好手?是何人?”

經過張嶽一番解釋,沈墨也算是明白過來。

原來衙門裡各種公文往來頻繁,往往都需要各位官員簽名批閱。

但是官員們有時候往往就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及時的簽發,導致許多事情就會被擱置下來,嚴重影響行政效率。

所以時間久了,衙門裡自然而然地就出現了一種以模仿官員們的筆跡簽名為特長的書吏,以便於在需要的時候模仿官員的筆跡和簽名來簽發公文。

當然,一般都是一些常規性的公文。

事後再知會一聲就是。

當然,這顯然屬於不合規的操作,不過公門裡面這種事情多了去了。

而且有時候也是方便官員,所以就逐漸成為了大家都知道,但是沒人會主動去揭露的正常現象。

沈墨沒有在基層當過地方官的經歷,自然不會清楚這些。

明初的時候就有一個著名“空印案”,跟這種事如出一轍。

空印案,發生在明代洪武年間。

空印,就是在文書上預先蓋上印章,需要用時再填寫上具體內容。

此案在當時受到明太祖朱元璋相當程度的重視。

朱元璋認為官吏可以利用空白文書簿冊作弊,所以要嚴懲使用蓋有官印空白文書簿冊者,因為牽連人數眾多,為明朝初期一著名大案。

按明朝規定,每年各布政司、府、縣都要向戶部呈送錢糧及財政收支、稅款賬目。

戶部與各布政司、府、縣的數字須完全相符,分毫不差,才可以結項。

如果有一項不符,整個賬冊便要被駁回,重新填報,重新蓋上地方政府的印章。

朱元璋時明朝的首都在南京,全國各地官員都要到南京來報送賬冊。

當時上繳的是實物稅款即糧食,運輸過程中難免有損耗,出現賬冊與實物對不上的現象是大機率事件。

稍有錯誤就要打回重報,江浙地區尚好,而云貴、兩廣、晉陝、四川的官員因當時交通並不發達,往來路途遙遠,如果需要發回重造勢必耽誤相當多的時間,所以前往戶部稽核的官員都備有事先蓋過印信的空白書冊以備使用。

這原本是從元朝既有的習慣性做法,也從未被明令禁止過。

發生“空印”事件後,史載,朱元璋的反應是“盛怒”,認為這是欺罔行徑,下令嚴加處置。

雖然各種史書對於因為此案而受到牽連處置的人數表述不一,但是可以確定的一點是,此案遭受牽連人數至少在千人以上,其中掉腦袋的也有數百人。

此案轟動一時,也因此成為明初幾個大案之一。

當時有個人叫做鄭士利,因為其兄長因為此案被牽連入獄。

所以他給朱元璋寫了一封信,分析“空印”這種做法的由來和利弊。

鄭士利認為,陛下欲治罪這些空印的官員,是唯恐奸吏得到空印紙,弄虛作假危害老百姓,但這是不可能的,並提出了四個觀點:其一,空印賬冊蓋的是騎縫印,具體到每張紙上印跡並不完整,與一紙一印不同,即使流散出去,也辦不成什麼事,何況這蓋了章的白紙也是輕易拿不到的。

其二,錢糧這些賬目數字,府必合省,省必合部,出入對錯,最後戶部說了算。

而部省間距離,遠則六七千裡,近亦三四千裡,一旦有錯,一次往返差不多要一年時間。

先印而後書,這是權宜之計,且由來已久。

其三,國家立法,必須要有明確的法律,而後根據法律懲處違法者。

但是,立國至今並沒有針對空印的法律,大家一直是這麼做的,並不知道有罪。

如今一旦治罪,不能服人。

其四,國家培養一個合格的官員很難,能位至郡守的官員,都是數十年培養所成,這些官員並非草菅可割而復生。

可以說,鄭士利分析的有理有據。

奈何老朱根本就聽不進去,看完信後下令將鄭士利下獄,還要追究所謂的幕後指使者。

當然,最後什麼都沒查出來。

但是鄭士利最終還是被流放了,甚至就連他那個剛出獄的兄長也再次被牽連,也被老朱給流放了。

其實這種事情在沈墨上上輩子當皇帝的時候也遇到過,但是他畢竟有著更加客觀的目光和角度,所以自然也沒有跟朱元璋一樣大發雷霆,而是針對這種現象下令內閣最終設計出一套既能補充這種漏洞,不會讓官員們趁機舞弊,又能提高朝廷和地方官府行政效率的辦法。

當然,在通訊技術高度發達的後世,這種問題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收回思緒,沈墨讓張嶽去將那個會模仿筆跡的書吏找來。

沒多久那人張嶽就帶著人來了。

“二老爺,人來了。

這就是劉寧,在戶房任書吏.”

張嶽指著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向沈墨介紹道。

大明朝廷中樞有六部,縣衙裡也有相對應的六房。

而戶房顯然就是縣衙最重要的一房,對應著朝廷的戶部,經手的都是錢糧稅賦這些地方官府最重要的公事。

沈墨這幾日在縣衙留下來的人心中,尤其是這些小吏心中的感覺,都是畏懼多於敬服。

他們以為沈墨要重用那些衙役捕快,而且之前處置的人當中大部分都是文吏居多。

所以聽到張嶽來喚,說是二老爺要見他,頓時緊張起來。

尤其是見到縣丞老爺後,對方那審視的目光讓他忍不住生出一種想要跪在地上想要求饒的衝動來。

其實那都是他自己想多了,沈墨其實就是多看了他一眼而已。

沈墨看著劉寧問道:“你模仿他人筆跡需要多久才能熟練?”

劉寧定了定神,原來是問這個,頓時暗暗鬆了一口氣。

“回稟二老爺,小人只需要看上兩眼就能模仿的七八成像。

如果多給點時間,就能模仿到九成像。

如果多練習幾日,那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沈墨聞言,面露質疑之色,於是就提筆在紙上寫下了一行字,然後對劉寧道:“你好好看看,我給你一炷香的功夫。

若是你能模仿的像,有賞.”

劉寧急忙答應一聲,仔細看了沈墨寫下的那一行字,結果沒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寫出來了。

沈墨一看,心中也暗暗稱奇。

此人模仿筆跡的本事的確很強,要是自己不是親眼所見,甚至會真的以為這是自己寫的。

“不錯,你現在將這封信模仿筆跡重新寫一遍,最後一段去掉即可.”

劉寧看見那封信,認出是典史苟子明的字型,心中更加輕鬆,看完一遍後很快就寫出了一份幾乎一摸一樣的信。

除了最後一段。

沈墨拿著兩封信對照一下後,有種真假難辨的感覺。

”很好,劉寧。

你也是個有本事的,以後好好做事,我會給你一份前途的.”

劉寧大喜,急忙謝過。

“不過今夜你就別回去了,就在縣衙住下,我有事情隨時可能會找你.”

沈墨最後又補充了一句。

劉寧知道,二老爺這是擔心自己洩露了訊息,自然不敢有半點不情願。

他雖然不知道二老爺的具體計劃,但是也知道二老爺要對那三位真正下手了。

自己剛才模仿的信應該就是一個引子。

讓劉武將劉寧帶下去之後,張嶽拿了兩封信,悄然出了城,向著二十里外的苟家而去。

苟家家主苟子月在收到信後,大吃一驚,立刻一方面召集族中之人商議,另一方面派人去聯絡馬家。

馬家的人在接到信後,也是大吃一驚。

主簿馬明陽在信中說是縣丞沈墨勾結賊人,要先害知縣和他這個主簿以及典史,再去抄家,所以讓他們先召集族人明日一早入城圍攻縣衙,逼迫沈墨放人。

馬家家主馬明浩立刻召集了一百多名族人家丁連夜敢到了苟家。

兩家匯合之後,稍作商量,組成了一支三百多人的隊伍,手持各種武器向著高密縣城方向出發。

在天亮之後,城門剛剛一開啟,他們就一擁而入,浩浩蕩蕩地來到了縣衙之外,將縣衙前後堵住,大聲叫囂起來:“縣丞沈墨勾結賊人,囚禁知縣、主簿以及典史,圖謀不軌!速速將三位老爺釋放,否則我等就要打破縣衙,親自營救三位老爺了!”

訊息傳開,滿城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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