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尋找一個舒適的相處方式是非常重要的。

尤其是官員之間。

越級上報的事情一旦發生,基本上就止步了,除非手可通天。

越權執法的事情一旦發生,一定會惡化兩個管理部門的關係,但對於普通百姓而言卻無傷大雅。

兩個管理部門如果不通告獲得對方的意見,小鞋能穿到你束手無策。

藍城王府對封地有軍政之權。

蘭縣縣衙對蘭縣有行政之權。

蘭州衛對蘭縣有軍事之權。

蘭州衛和蘭縣縣府經過這麼多年的磨合,已經有了一個很好的相處方式。

就如同第一次在縣衙一起吃飯,突然烽火燃起,元騎南下,沐英、寧正、孫德這些將領沒有問詢縣尉柳江半分的態度,而縣尉柳江也連蘭縣城池一步都沒有踏出去。

包括事後軍情如何,西安指揮使親自前來,身為地方最高長官的柳江連面都沒有出,好似抵抗元騎這種事情,跟其沒有任何的關係。

這是兩大權力地方最高權力機構之間的默契。

但現在朱棖來了。

一個凌駕在這兩大權力機構之上的親王出現在這裡。

對蘭州衛,對蘭縣縣衙,王權是陌生的。

所以在遇到敵情的商議的時候,他坐在了蘭州衛指揮使沐英的位置上,但並沒有對軍事進行指揮,這被諸多將領預設。

鎮遠前衛明明可以先獵殺好石羊再請他去享受美餐,他卻在出城之後看到千戶帶著騎兵去驅趕石羊,然後他主動前去看千戶驅趕石羊,但並沒有動手。

平衡被打破,作為第三方出現的他,蘭州衛內的所有將領們都必須要弄清楚一件事,他們應該聽誰的。

現在他們知道了答桉。

蘭縣縣尉柳江早就出招了,甚至在他還沒有來蘭縣之前就出招了。

藍城王府!

三所土牆院落,在城外有一處屯兵之所,便是蘭縣包括縣令、縣丞、縣尉、主薄早就給他準備好的答桉。

令人寒磣的藍城王府,他九月封王,快馬加鞭三日關於他來的訊息便抵達蘭縣,九月未凍土,一個月內修建一座看得過去的王府。

但看看寒酸的藍城王府院子,牆後面還有餵豬的地方。

藍城王,親王之位,在地方封地權力的盡頭在什麼地方。

治安、賦稅、勞役、戶籍、倉庫、司法、刑獄及蘭縣一應大小事務,到底是誰來管。

而有意思的是,振遠橋修建完工之後,蘭縣縣令就被調走了,現在整個蘭縣一群小嘍囉管理。

至於新任的縣令,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

這就更要試探出該怎麼相處了。

朱棖一點也沒有小看一個地方縣府的想法。

作為親生體驗者和歷史縱觀者。

縣府才是權力最大的地方,是朝廷蔓延到天下各個角落的觸角,也是百姓心中朝廷的模樣。

往小看,這僅僅是地方權力的交鋒。

但往大看,這就是王權與皇權的交鋒。

所以,最舒適的相處方式,是需要觸碰到底線然後再往後退相處的。

老話說得好,只有在作死的邊緣反覆橫跳,才能知道怎麼作才能死。

“我特喵的也是第一次當王爺,我怎麼知道都能幹什麼?”

“既然不知道,那就一次性將底線捅到底,看看都有什麼反應?”

“就算是再壞,難道還能被老朱以造反,籠絡百姓的罪名給砍頭不成?”

朱棖滴滴咕咕的躺在土炕上,等待蘭縣究竟會是風平浪靜還是波濤洶湧。

……

黃河南岸,南山。

柳江,馬晨及縣衙一應主薄典吏,站在南山山系之中最大的一座山峰,棲雲山半山腰,再往上就有積雪了。

寒冷刺骨的北風沒有打退一行數十人半分下山的念頭。

“胡鬧,胡鬧啊,縣尉大人,難道我們任由藍城王如此砍伐南山?”一名縣衙主薄忍不住的怒吼,有要忍不住的趨勢。

這裡是祁連山山系向東延伸的部分,看起來像是一個馬鞍,所以也被他們稱為馬銜山。

在這裡有一條對整個蘭縣最重要的一條黃河支流,雷壇河,沿著南山山腳在振遠橋五里地處注入黃河。

在這裡有一條起源於馬銜山北麓快到臨桃衛的黃河支流苑川河,恰好東南流向,在黃河南岸彎彎繞繞盤旋在金州。

秦始皇三十三年在古隴西郡金州設榆中縣,時過境遷,榆中縣被遷至現如今的蘭縣,古時也被稱之為金城,但他們還是喜歡將蘭縣舊址,東南一百六十里地的榆中稱為金州。

這裡不產黃金,產金黃金黃的麥穗。

金州有三十四萬頃良田,受苑川河恩惠。

“吃水不忘挖井人啊!

黃河一路從西北而來,本應該向東南而去,造福一方百姓,可到了寧夏該死的竟然轉向東北,一滴水都沒有往南邊走,造成陝西境內窮旱窮旱的。

南山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南山西北、東南走向,橫跨一百多里地連線祁連山,樹木茂盛,降水豐富,形成了三十多條大大小小的河流。

這裡是一座空前寶藏啊,秦始皇據守關中,隴西之重功不可沒,金州才是隴西中心。

哈慫蒙元從遊牧轉為農耕,根本什麼都不懂,疏於水利,致使金州本該密佈的水網暴虐大地,幾十萬傾良田荒廢。

該種田的地方沒法子種田,百姓們跑進山溝溝裡開荒,靠天老爺賞一口飯。

這幾年我們厲兵秣馬,興修水利,梳理混亂的河道,好不容易有點樣子了。

到時候只要金州恢復往日生機,蘭縣便能徹底擺脫依靠關中幫扶的命運。

再加上此次陛下有意進取河西,這其中意味著什麼,幾位大人理應非常的清楚啊。

金州就是我們的命根子,而想要讓金州供養蘭縣乃至河西,必須要保證南山這三十多條河流不能斷流,這裡的一草一木都不能動。

若是如此砍伐,明年開春這三十多條河流有多少能再通水?”

棲雲山半山腰放聲的咆孝聲,柳江、馬晨被懟的不要不要的。

尤其是馬晨,低頭瞅著這位說話聲音特別大,被氣的鬍子亂飛的老頭,就忍不住的低下了頭。

說破天藍城王砍掉一座山的松木來修建藍城王府,那整個南山山系成千上萬的山頭,砍掉一座山不要緊。

可這個老頭,罵罵咧咧的,一點面子也不給他們,哈慫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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