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慕十二歲了。

他身上總是帶著傷的,但他從來不喊疼,也從來不會哭。

那些弟子見他是個悶葫蘆,不會告狀,便變本加厲地欺負他。

池芫一開始乾著急,但有一次,她發現自己可以驅使法力,便直接揚起一陣怪風,將那幾個弟子掀飛幾里外。

以至於這幾人以為沈昭慕掩藏了真實修為,出手報復。

很是老實了一陣子。

不過等他們發現,他還是那個,連御劍都御不好的廢柴後,便又舊態復萌,合起夥來用法術整蠱他。

沈昭慕是有幾次控制不住想要摘了手套,殺了這些人的。

但他感覺周圍有一股熟悉又淡淡清香的氣息陪著他,很淡,好像只有他感知到了。

這股氣息,還暗中幫過他。

他上變形課時掉落的劍,還沒落地就被托起回到了他的桌上,避免嚴厲的夫子責罰;他走路差點摔倒時,忽然就被無形的風託得站直;還有摸黑回時,樹上忽然亮起的螢火蟲燈;以及他被那些討厭鬼堵在陰暗角落拳打腳踢時,會忽然扇過來的風,以及蹦起來砸他們的石頭……諸如此類,還有很多,這氣息像是每天都跟著他似的。

但不同那黑暗惡臭又蒼老的霧,“它”從始至終沒有露過面,更沒有發出過聲音,只是這麼默默地保護著他。

真好,他想。

他好像又握住了生命裡短暫的那點溫暖和善意。

沈昭慕十六歲這年,終於在磕磕絆絆中,學會了御劍飛行,以及變形術和清潔術。

他以為是他帶毒的體質所致,才會在修煉上這麼遲緩,但池芫每次看到徹夜都在修煉的少年,都會無聲嘆息。

他天生魔星,於修仙無異於登天之難。

靈氣對他而言毫無助益,所以在靈氣充沛的仙島,旁的弟子只會日漸修為強大,而唯有他,會被靈氣剋制,修為無法增長。

但這些,卻不能告訴他。

她觀察下來發現,這孩子的心性還真是難馴,至少,潤物這麼個清澤是完全沒有軟化他的性子,更別說改變他骨子裡的冷漠與嗜殺了。

沈昭慕有幾次是險些失手殺了針對他的仙門弟子的,是她施的那道法印,總會在他起殺念時發燙,警醒他。

只是池芫會抹去他和那些仙門弟子關於這部分的記憶,目的就是怕他的殺念一累積,時日一長,還是會走向墮魔的結局。

系統:【萬一他還是墮魔了呢?】池芫:這不很顯然按照各種小說、電視劇的套路,他必須走下墮魔的流程嗎?想什麼呢,她哪怕是快穿任務者,也不能有篤定,可以讓生下來就是魔的容器的魔星,絕對不走向墮魔的道路。

系統:【那你又是法印又是紫劍又是抹去記憶的……】池芫:沒有把握是一回事,為之努力就又是一回事。

又一次清除了少年暴戾一面的記憶,池芫看了眼自己愈發透明的虛體,不禁嘆了一聲。

她的分身長時間沒有迴歸本體,快要撐不住了,如果不早點回去,只怕魂魄不穩。

看了眼靠著石柱昏睡的少年,池芫加固了下他眉心的法印後,險些被風吹散了分身,她忙雙手結印再往下一按,固了固虛體的形態,隨即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原地。

池芫走後,沈昭慕似有所覺一般地皺了皺眉頭,旋即睜開眼。

“你們幾個,怎麼在這睡懶覺!”

這時,教他們攻擊法術的外室師父一臉惱怒地甩著拂塵,便驚起地上的塵土,將其餘幾個還沒醒來的外室弟子揚了一臉的灰,一個個便被嗆醒的嗆醒,眼睛疼的疼醒。

唯有沈昭慕,事先反應過來,下意識抬手,以袖子擋面,避免了這樣的遭遇。

他起身,看了眼周身,沒有傷,再看向柱子,隨即便看向對面那幾個剛剛攔住他,說他是廢靈根體,全靠大師兄庇護才能死乞白賴地留在仙門中,還要搶他的佩劍,然後……然後?不記得了。

他總有種自己最近的記憶斷斷續續,存在缺失的錯覺。

就好像,忽然空出來這麼一段,他忘記了什麼似的。

而對面這幾人竊竊私語的“誒怎麼回事,我怎麼會睡在這”、“對啊,不是要教訓那小子的嗎,怎麼我身上這麼痛啊”,讓他心裡的疑雲,有所指向。

他的視線在周身尋了一圈,微微翕動鼻翼,那股氣息沒有了?他心下一震,便拿好佩劍就要走,去尋那道總是跟著他,保護他的氣息。

這些人每次要教訓他,最後他都安然無恙,反倒他們身上像是被打過,而他們所有人都記不住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他懷疑,是那神秘存在在暗中幫他教訓他們,並且事後抹去了包括他在內所有人的記憶。

只是,這次他卻連嗅都嗅不到“它”的氣息了。

“沈昭慕,你做什麼!我準你離開了嗎?”

正在訓斥那幾個弟子不務正業偷懶睡覺的師父,回頭看見沈昭慕招呼不打一聲就要走,登時火氣直噌噌往上冒。

他早就看這小子不順眼了,沒有半點天賦,學什麼都拖後腿,但偏偏卻被掌門大弟子護著,還聽聞他頗得獨秀殿那夥毒修的歡迎。

毒修啊,那都是些喜怒無常,喜歡用毒折騰人的異類,居然會對他另眼相待。

此子於修煉上毫無天賦長進,於品行上還不尊師重道,如此囂張無理不將自己這個外室的師父放在眼中。

今日不好好立立規矩,他日如何得了?沈昭慕不愛講話,他不想搭理這個狗眼看人低又沒什麼真本事的老頭,只停了一下,便頭都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他著急找到“它”,心中甚至在想,難道是這次為了保護他,“它”受了嚴重的傷?還是說“它”這次要離開了?就像當初那女人一樣……於是他也沒留意身後的動靜,當拂塵甩起旁邊的大石朝他砸來時,他也沒回過神。

直接被砸倒在地,他狼狽地趴地上,俊美的少年立時吐了一口血。

“他真沒用.”

“趙師父甚至沒有用全力.”

“他居然不會躲,這都還沒用到法術.”

“廢物.”

“真丟人.”

“他是不是以為有靠山,還能在拜師大會上被收作內門弟子啊……”沈昭慕耳朵裡充斥著這些滿是惡意的言語,他爬了起來,不在意地繼續往前走。

趙師父一看,登時怒斥,“你站住!目無尊長,我是你師父!”

師父?沈昭慕忽然轉了半邊身子,湛藍的弟子服灰撲撲的,臉上還黏了幾根髮絲,混合著血水,看起來有種異樣的妖冶。

他才十六歲,卻出落得比男子還俊,比女子更美,很不像正道人士的長相,眉宇間的邪性叫他看起來,很是神秘妖冶。

“你,也配?”

不愛講話的少年,冷冽地扯了扯薄唇,譏誚地道。

他的師父,還沒醒,他們說過,她會在拜師大會上,收他為徒。

他是有師父的人,才不是他們眼中的廢物。

(池芫:我才走幾秒鐘,你就又成小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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