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尾巴”離開,兩人鑽出櫃子,季聽看見狼人走向房門,便趕緊去拖自己的行李箱。

哪怕是跟著狼人回到地面,他也不願意再一個人了。

戚灼出了屋子後卻沒有上樓,而是走向對面房間,用不知道哪兒找來的細鋼絲掏鎖孔。

季聽站在他對面,藉助走廊昏暗的應急燈光,看見他左手背上有紅色的血痕。

“狼人——”戚灼停下動作,抬起眼兇狠地盯著他。

“——狼人哥哥.”

季聽馬上改了口。

戚灼掀開一點嘴皮,露出白晃晃的牙:“狼你媽比!”

季聽哆嗦了下:“哥哥……”“老子不是你哥,滾遠點.”

季聽退後半步道:“那個,那個你的手在流血.”

“關你屁事.”

季聽沒敢再吱聲,見戚灼開啟了門,便緊跟著想進屋子,但戚灼將他擋在門口,並抬手關門。

季聽連忙撐住門板,慌亂地道:“我還沒進去,讓我進去吧.”

戚灼沒有出聲,緊抿的唇線和鋒利的下巴線條都透出拒絕和冷酷。

季聽用上了全力抵門,但房門還是被一點點合上。

他眼淚洶湧,朝著戚灼哀哀央求:“求求你了,求求你……”並伸出一隻穿著運動鞋的腳,卡在了門縫裡。

“讓我進去吧,你一個人真的會害怕的……”他眼裡全是恐懼和絕望,哭得身體都發著抖,戚灼盯著他瞧了幾秒,又低頭看了眼那隻短短圓圓的小腳,終於鬆開撐著門的手,轉身走向屋裡。

季聽便趕緊拖著自己的行李箱追了進去。

“關上門,別哭,不然的話——”戚灼啞著聲音道。

季聽立即收住哭聲,抽噎著關門:“狼人,我,呃呃,我知道,不然就,呃呃,滾出去.”

“老子說過,我不是——”“我錯了,呃呃,我知道的,狼你媽比.”

這房間和對面那間房差不多,只是沒有了可以看到地面的玻璃窗,當季聽關上門後,屋內就漆黑一片。

但很快就有了亮光,戚灼開啟了屋內的蓄電燈,一言不發地在沙發上坐下。

季聽便挪了過去,坐在沙發另一端。

噠。

屋內非常安靜,季聽聽到了一聲輕微的水滴聲。

他瞧見狼人面前的地板上多了個紅點,但狼人卻只面朝著蓄電燈在發呆。

季聽想提醒他的手還在流血,卻又怕被罵,猶豫再三後小聲開口:“王成志那次,王成志是我小班的同學,嗯,其實小班的不算同學,是小朋友。

我現在六歲,在讀學前預備班,預備班班上的才叫做同學。

那時候我還是小孩,沒有長大.”

他看見狼人深呼吸了兩次,像是就要罵人,忙收住發散的話頭進入主題。

“我還是小孩的時候,我們在一起做遊戲,他摔傷了。

就是玩納鷹機甲抓壞人的遊戲。

嗯,我經常做納鷹機甲的,我還會旋風無敵沖沖衝大招——”戚灼慢慢轉過頭,渾身散發著怒氣。

季聽在對上他的視線後,渾身一凜,加快了語速:“就是他摔傷後流血了,老師給他貼了個白片片,說一定要把傷口包好.”

“你到底要說什麼?”

季聽顫巍巍地舉起自己的手:“看,手,會流血.”

戚灼沉默了一瞬,低頭瞥了眼自己的手,雖然沒有發怒卻也冷笑了一聲:“季家的人滿腦子壞水,說話還要彎彎繞繞假模假樣,和季志城一個德行.”

季聽並不覺得這是在罵自己,但也知道絕對不是好話,便沒有做聲。

戚灼抬起左手,看著手腕上方嵌入的一小塊玻璃碎片,還是去了洗手間處理。

他在洗手間裡拔玻璃片以及沖水時,季聽就等在門旁,等他出來後又趕緊跟上去。

戚灼脫掉夾克,只穿著一件寬寬大大的灰色短袖t恤,左手被水衝得溼漉漉的,手腕上方有一道傷口。

“你不把它包起來嗎?”

季聽伸手指了指。

戚灼垂眸看他:“你有乾淨的布嗎?”

“布?”

“乾淨的衣服.”

季聽連忙去開自己的行李箱:“我有.”

他的兒童行李箱只得成年人揹包大小,是質量很好的大品牌,被灰塵糊滿的粉色外殼上,隱約可以看見一些動漫形象。

季聽將行李箱展開在地上,嘴裡念念叨叨:“我帶了衣服的,你要哪件?這件衣服上是小熊,最好看了,你要不要?”

他殷勤地舉起那件小熊秋衣,戚灼走了過來卻沒有接,選了一條印著小黃鴨的薄棉褲。

“這個也好看,是嘎嘎鴨.”

季聽連忙介紹。

戚灼默不作聲地蹲在地上,將睡褲纏在受傷的左手小臂上,用牙齒和右手打了個結。

他打結的時候很用力,右手背上鼓起了青筋,咬著衣服的牙齒看上去很鋒利,讓季聽心裡打了個突。

季聽有些恍惚地想,雖然他沒有長指甲,但他來咬自己,那兩口就可以把自己咬死吧。

或者一口?“……問你話啊,你聾了嗎?”

不耐煩的詢問聲讓季聽回過神,他連忙道:“我剛沒有聽見,你說什麼了?”

戚灼已經用那條睡褲纏好了左手臂,他看著季聽,那雙狹長的黑眼睛裡充滿譏嘲:“沒有聽見?你是聾子嗎?”

“是啊,我是聾子.”

季聽點點頭。

戚灼怔愣了下:“聾子?”

“嗯,我不光是聾子,還是瞎子.”

季聽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解釋道:“我戴著視聽器呢,不然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

戚灼上下打量著他:“哦……果然是納鷹軍軍務處長的兒子,哪怕是聾了瞎了也沒關係,可以戴普通人根本買不起的視聽器.”

季聽聽他語氣有些怪異,敏感地察覺到他情緒不好,立即開始討好:“你想看看視聽器嗎?我可以取下來給你看.”

戚灼愣了一瞬,神情突然變得兇狠,罵罵咧咧地道:“誰他媽想看你的視聽器?當老子是沒見過好東西的叫花子嗎?季志城那個老狗比不幹那麼多壞事,你以為你用得上視聽器?”

季聽立即收聲,慢慢挪到沙發另一頭,盡力將自己縮成一團,減少存在感。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兩人都沉默地坐在沙發上,聽著地面隱約傳來的爆炸聲。

季聽已經很久沒有喝水,覺得口很乾,但他現在並不想去拿行李箱裡的水。

他不想有任何動作引起狼人的注意,免得他又莫名其妙開始發怒。

但戚灼卻突然問道:“季志城呢?他被炸死了嗎?”

季聽回答得很謹慎:“沒炸死.”

“被怪物弄死了?”

戚灼坐直了身,語氣聽上去有些期待。

“怪物?哪裡有怪物?”

季聽連忙環視屋內,沒發現異常後,慢慢看向戚灼,目光警惕地再挪遠了一點。

“你他媽看誰呢?”

戚灼隱隱又有些暴躁,“老子問你他被外面的怪物弄死了沒?”

“沒被弄死吧。

我不知道爸爸和太太他們去哪兒了,我找不著.”

季聽情緒有些低落,手指輕輕摳著旁邊的沙發皮。

戚灼捕捉到他的用詞:“太太?”

“嗯,季太太.”

“他老婆?”

“嗯.”

戚灼疑惑地問:“她不是你媽?”

季聽搖搖頭:“不是,我有自己的媽媽.”

他回答得已經很小心了,時刻注意不去觸怒狼人,沒想到他在聽完這句話後怔了幾秒後又開始發狂,沙啞著喉嚨罵道:“季志城那個老狗比如果不是幹了那麼多壞事,他哪裡會有這麼多老婆?”

戚灼罵了季志城一陣後,沒再做聲,只目光陰沉地看著季聽。

季聽被他看得心裡毛毛的,雙手蜷在腿上,脊背縮緊,眼睛盯著前方的行李箱,只用餘光瞟著他。

戚灼很快就轉開頭,站起身在屋裡走動,將所有櫃子拉開看,又去到牆角,用那裡的飲水機倒水喝。

十二歲的少年正在拔高,身形瘦削,肩胛骨在t恤下很明顯。

他左手纏著睡褲,右手端著一次性紙杯,露在短袖外的小臂覆蓋著一層肌肉,讓他看上去只清瘦,卻並不孱弱。

多日未修剪過的頭髮垂在頸側,有些地方還往外翻翹著。

季聽便也開啟了自己的行李箱,取出一個天藍色的小水壺開始喝水。

他邊喝水邊打量屋內,看見沙發前的地上多了張卡片,便彎腰撿了起來。

卡片很髒,很舊,姓名一欄裡印了兩個字:戚灼。

季聽在心裡默唸:成……火,原來他不是狼人,還有名字,叫成火哦。

“誰讓你偷我車票的?”

季聽嚇得差點將卡片扔掉,看見成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轉過身,手裡端著紙杯,額髮下那雙眼睛怒氣森然。

“我沒有偷,它自己在這兒.”

季聽連忙將卡片放回地上,又坐回原位比劃,“我就坐在這兒,看見它在那裡,然後我就……”他欠身撿起卡片,“就這樣的.”

戚灼大步過來,一把奪過卡片,塞回了夾克衣兜,再警告地瞪了季聽一眼,坐回沙發。

他神情依舊陰鬱,卻又有些疲憊,攏緊夾克後,靠著沙發背閉上了眼。

季聽安靜地嘬著水壺吸管。

他心裡有很多的疑問,比如天上為什麼會多了一艘星艦,那些黑色機甲為什麼會打他們,但現在沒人可以問,更不敢去問旁邊的成火,所以他只有將這些疑問埋在心裡。

雖然這房間沒有玻璃窗,但他想起開始鑽入窗戶的那條“長尾巴”,還是有些害怕,便不斷回頭去看房門。

“你動來動去在幹什麼?”

戚灼沒有睜眼,但擰起了眉。

季聽連忙道:“你睡吧,別怕,我盯著的,只要長尾巴進來就叫你.”

“長尾巴?”

戚灼嗤笑了一聲,難得地解釋道:“那不是尾巴,是怪物的觸手.”

“怪物的觸手?那是什麼呀?”

戚灼睜開眼,側頭看著季聽:“你今天沒見到那種怪物殺人嗎?它們從機甲裡鑽出來,伸出長觸手,用口器刺進人的身體,吸乾淨血肉……”他目光落在季聽抱著的水壺上,聲音很輕地道:“就像你現在這樣,一口一口吸,把人吸成人幹……”蓄光燈慘白的光芒投在戚灼臉上,讓他臉色愈加蒼白,眉眼也更加漆黑。

季聽鬆開叼著的吸管,把水壺從懷裡慢慢推到了膝蓋上。

他小聲回道:“我沒有遇到那種怪物.”

“你遇到了,剛才那東西就是.”

戚灼伸手舉在季聽面前,“那就是怪物的一根觸手,上面還生著口器,也就是它的牙齒。

口器鑽到你腦袋裡去,吃你的腦花……見過腦花沒有?”

季聽驚恐地搖頭:“沒,沒見過.”

“豆腐腦呢?吃過沒有?”

“吃過.”

“腦花就是你腦袋裡面的豆腐腦,怪物就喜歡吃那個.”

戚灼看著季聽,見他已經被嚇到呆滯,這才滿意地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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