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片刻後,戚灼找到丟在不遠處的山地車,帶著季聽重新上路。

他騎行得很是謹慎,只要有機甲飛過,便趕緊騎去最近的建築躲起來。

季聽和戚灼相反,經過剛才的事情,不光膽大了許多,還很興奮,坐在單車橫樑上不停地說。

“我剛才開機甲了,還發射鐳射炮了哈哈哈……不過我沒法使用旋風無敵沖沖衝大招,我把那章魚怪打得,打得都不見了。

砰!它肯定飛到天上去了,現在都沒有落下來,哈哈……”戚灼沒應聲,只警惕地打量著周圍情況。

季聽笑了一陣後,便轉頭盯著他:“成火哥哥,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啊?”

他半晌沒等到回應,嘟囔著道:“我覺得你可以表揚我的,你這樣讓我感覺很不好.”

戚灼繞過一個土坑,問:“你怎麼話變得這麼多了?”

季聽想了下:“其實還好.”

“還好?”

季聽上半身趴在車把上:“我從來沒在上課的時候說話被老師批評過。

威廉和他的女朋友陳莎莎經常會被老師批評。

我想找一個不愛說話的女朋友,但是找不到,班上的小朋友都很吵.”

“你還想找女朋友?”

戚灼很是匪夷所思,實在沒忍住。

“如果我的女朋友很愛說話,我就只能陪著她說.”

季聽轉變口氣,語氣嚴肅地學老師:“季聽,還有你的女朋友,你們兩個再出聲的話,就不能得到這一週的乖寶寶.”

“你管這叫不愛說話?”

戚灼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季聽回道:“其實還好.”

戚灼頓了下:“你不準再吵吵,一個字都不準說,不然就下車自己走.”

季聽立即閉緊了嘴。

很遠的地方正在激戰,不斷傳來爆炸聲。

天空被鐳射炮映照得忽明忽暗,交替變幻著黃藍色彩。

戚灼看了眼舊手錶,顯示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

這一路上只有軍工廠,灰撲撲的廠房像是復刻般一致,所以他不知道現在在哪兒,距離星艦場還有多遠。

夜裡溫度開始降低,戚灼騎著車沒有什麼感覺,反而渾身都冒著熱汗。

但季聽在發冷,身體縮成一團往他懷裡靠,還不斷吸著鼻涕,發出呼呼的聲音。

“你能不能把鼻涕給擤了?別蹭到我身上.”

再次聽到季聽吸鼻涕的聲音後,戚灼忍無可忍地道。

季聽轉頭看著他,臉蛋兒和兩隻耳朵都被冷風吹得發紅。

戚灼垂眸和他對視著,看著他鼻孔裡又緩緩淌下來兩條透明液體。

“馬上弄乾淨,不要來噁心我.”

戚灼皺起了眉。

季聽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滿臉欲言又止。

戚灼道:“允許你現在說話.”

“我想擤掉鼻涕的,可是我沒有紙啊.”

季聽開口解釋,聲音都冷得有點發緊,“我也很討厭鼻涕,被風吹了一些沾在臉上,幹掉了,很不舒服……呼……像糊了稀粥.”

戚灼眼看著那兩條鼻涕又被他吸回去,趕緊捏緊車把剎住,一腳踩在地上,有些凶地低喝:“自己用手擤掉,或者用衣服擦乾淨.”

季聽看了眼自己手臂,遲疑地道:“……可是那多髒啊.”

“你還嫌髒?”

戚灼簡直氣笑了,“你個狗崽子髒得都快把我噁心死了.”

季聽猶猶豫豫地抬起手臂,湊到面前後卻不動,只偷偷去瞄戚灼。

那模樣分明很畏懼他,卻就是拖著不擦鼻涕。

戚灼忍住發火的衝動,轉頭打量四周,接著放下腳撐將車架好,跨下車大步走向旁邊荒地。

“成火哥哥.”

季聽還坐在山地車橫樑上,見他不出聲地往旁邊走,慌得也想往車下跳。

“別動!給我好好坐著!”

戚灼轉身指著他,他便不敢動了。

左邊荒地裡生著一種大葉片野草,戚灼擼下兩把葉片,回到山地車旁,伸手遞給季聽。

季聽卻仰起臉,探出頭,擺出讓他擦鼻涕的姿勢。

“你他媽!自己擦!”

“哦.”

季聽接過草葉,在臉上胡亂擦拭,戚灼便眼睜睜看著他將鼻涕抹開,那臉蛋上也糊了亮晶晶的一層。

頭頂傳來長長的尖嘯,幾顆流彈飛過,戚灼不想再耽擱時間,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拍掉季聽的手,拿起兩片乾淨葉片蓋在他鼻子上:“用力!”

“呼!”

“再用力!”

“呼!”

擤掉鼻涕後,戚灼又擦他臉,動作有些粗暴用力,季聽的頭跟著後仰,嘴裡嘶嘶地道:“乾淨了……乾淨了.”

“你乾淨個屁!”

“有點疼——”“忍著!”

戚灼怒喝。

戚灼給他擦乾淨臉,見他黃色衝鋒衣後有個帽子,便掀起來罩住他的頭,把下巴上的繩繫好,再脫下身上的皮夾克給他穿上。

“成火哥哥你不冷嗎?會生病的哦.”

季聽看他只穿著件灰色短袖t恤,便擔心地問道。

戚灼冷冰冰地道:“關你屁事.”

他給季聽拉好皮夾克拉鍊,警告道:“你如果把鼻涕蹭在我衣服上的話,那你就死定了.”

這是件成人皮夾克,戚灼穿著都過大,現在套在季聽身上,將他從頭到腳都包得嚴嚴的。

季聽仰起頭朝著戚灼示好地笑,言之鑿鑿地保證:“不會的不會的,這衣服很髒,我不會把鼻子往上面蹭的.”

“你他媽居然還敢嫌棄我?”

戚灼咬緊了牙。

季聽遇到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問題都是裝作沒聽見,現在便也轉身抱著車把,一臉鎮定地假裝沒有聽見。

戚灼動靜很大地蹬掉山地車腳撐,跨上車,用力踩動腳蹬,繼續朝著前方行去。

騎過這片廠房區後,開闊地變窄,戚灼的前進路線不得不轉向大路。

視野裡開始出現三三兩兩的人,季聽睜大眼睛去辨認每一道身影,想看其中有沒有媽媽或是季志城他們。

除了他倆騎著車,大家都是徒步行進,像是這片黑暗地裡的蟲豸,有機甲或是流彈飛過頭頂時便迅速蟄伏在地上,過一會兒才起身繼續往前。

前方出現兩座聳立的高山,當中的大路上密密麻麻都是人。

戚灼捏住剎車停下:“下車.”

“哦.”

季聽往車下滑,但太長的夾克衣袖掛住了車把,整個人就呲溜從衣服下襬滑脫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戚灼取下車後的行李箱和揹包,瞥見正在爬起身的季聽,轉身將掛在車把上的夾克取下來,也不解拉鍊,直接罩在他頭上往下套。

季聽穿好夾克,很自覺地去拖行李箱,手就隔著長袖筒拉住拉桿,跟在戚灼身後往前走。

夾克長到蓋住腳背,讓他行走時像在地上飄,還頻頻回頭去看那輛躺在地上的山地車。

“我們不要那車了嗎?這麼冷,這麼黑,就讓它這樣呆在那兒可以嗎?要是下雨了怎麼辦?被鐳射炮炸到了怎麼辦……”戚灼冷聲道:“捨不得嗎?那你就去扛著它走.”

季聽愣了愣,似乎在估量自己能不能抗得動那車。

他神情掙扎片刻,終於搶在戚灼開口前道:“我錯了,我不說話了.”

前方地形越來越窄,那些散在各處偷偷行進的人不得不上了公路,匯在一起往前走。

公路在轟炸中變得坑坑窪窪,遍地都是汽車殘骸。

戚灼身邊全是人,看他們的穿著裝束都是些普通民眾。

大家在汽車縫隙裡小心穿行,既要提防頭上的飛彈,也要留神別摔進彈坑。

一路上沒有誰說話,腳步急切且沉默,人群裡只偶爾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

路面不平,季聽拖著行李箱走得很吃力。

他儘量加快腳步跟上戚灼,一次次伸手去拽住他衣襬,又一次次不得不鬆開,兩手合力將行李箱拖過溝坎。

當他再次狼狽地摔在地上又迅速爬起來時,戚灼停下了腳步。

“把這破箱子扔了.”

戚灼道。

季聽氣喘吁吁地看著他,雖然沒做聲,卻將行李箱拉桿握得很緊。

“不扔?”

戚灼垂眸看著他。

季聽聲音很小地回道:“可是我們已經把車扔了,還要扔掉它嗎?不要扔掉吧,我能把它弄走的.”

戚灼沉默著沒有表態,季聽有些緊張地等著他的回答。

季聽整個腦袋被黃色衝鋒衣帽子包住,只露出了一張小小圓圓的臉,再加上那件可笑的拖地夾克,讓他看上去更加矮小,又有些可憐。

兩人身旁不斷有人經過,雖說現在都沒有心思去管其他人的事,卻還是有人會忍不住多看他們幾眼。

一名抱著小孩的中年人停下腳,語重心長地對戚灼道:“別站在這兒了,不管什麼事,等上了星艦再說吧.”

戚灼看向他,那人繼續說:“你弟弟才這麼一丁點,你讓著他又怎麼了——”“那你帶他走?”

戚灼打斷他的話。

中年人被噎了這一下,什麼也沒說地轉了身。

戚灼嘴角勾起一個譏嘲的笑,衝著他背影道:“關你屁事.”

戚灼再看回季聽時,季聽一個激靈,急忙拖上行李箱往前走。

前方橫著兩塊水泥板,他手腳並用地爬上去後,再回頭拖箱子。

他生怕戚灼不耐煩,拖得很賣力,行李箱的堅硬外殼和水泥板擦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成火哥哥,我會好好拖著它,不會讓你生氣的.”

他一邊拖一邊道:“我力氣很大的,不光可以拖走它,還可以揹你的包.”

戚灼看也沒看他一眼,只邁腿跨過水泥板。

季聽正在努力拖行李箱,突然手上一輕,拉桿也跟著脫手。

戚灼拎起那隻行李箱,啪地收回拉桿,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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