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馬蹄踏過溪水,當先幾騎駿馬已經踏足北岸。

緊接著是二三百名騎士跟著湧了過來。

馬上的人物,一半是上衣下裳,束髮右衽,腰懸長劍,還穿著胸甲,揹著燧發槍和插著羽毛的頭盔。

而另一半則大都是西人騎士的打扮,披著斗篷,加了胸甲,也都挎著長劍和燧發手槍。

這兩種打扮的騎士所跟隨的,則是殷商西伯侯周培公和新西班牙副王的使者,還有那位“發現商方”的地區主教勞爾.託雷斯。

兩個洋大人都皺著眉頭,一路上也不怎麼說話,只是不時回頭打量跟著他們的商方騎士。

這些商方騎士比勞爾.託雷斯在四年前見著的看著有點像蒙古人的商方騎士看著要正規多了,不僅有統一的制式服裝——青色的上衣下裳,而且還配備了胸甲、頭盔。

無論盔甲,都擦得鋥亮,一看就知道用上等的鐵料打造,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大明的“佛山鐵”所造?另外,他們揹著的“燧發轟”看著也很厲害,造型古樸,“轟”管細長,做工看著就精細,明顯是高檔貨。

他們騎著的馬看上去也很神駿,看著都有點像擁有伊比利亞血統的馬,也不知道是不是透過和印第安人的貿易獲得了走失的西班牙人的伊比利亞馬去配了種。

當然了,經過這些日子的仔細觀察,這兩位洋大人還是發現了一個讓他們感到驚喜的現象。

他們看見的所有商方人——包括在紅水關、海草原堡壘看到的商方守軍官兵,以及迎接他們北上的那些商方人在內,沒有一個是麻子!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這些商方人很可能從來都沒有接觸過可怕的天花!這事兒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商方人是在兩千六百年前離開中國,渡海逃到新大陸的。

那個時候天花很可能還沒有在中國出現......即使有,只要跟隨祿父逃亡的人當中沒有人得天花,那他們到了新大陸後,就沒有接觸天花的機會了。

而且他們在之後的兩千多年中,只是透過東北亞小國朝鮮和中國保持著間接的往來。

而東北亞的朝鮮處於寒冷地帶,這種寒冷地帶本來就不容易流行天花。

而且從朝鮮回趟商方很可能要走上幾個月,途中還有可能會在北太平洋上的某些小島上休整。

這樣一來,就算有人感染天花,也不大可能把天花帶回新大陸。

這意味著,他們也和其他印第安人一樣,對天花沒有什麼抵抗力......這可真是上帝保佑啊!當年西班牙人剛剛抵達美洲的時候,就巧妙的利用了天花這種上帝賜予的瘟疫武器。

他們無意或故意透過投放被天花患者的膿汁和結痂汙染的衣服、裹屍布、毯子,讓從未接觸過天花的印第安人大量染病和死亡。

這不僅極大的削弱了印第安人的抵抗力量,而且還動搖了他們的信仰,讓他們懷疑自己的神並轉而皈依天主。

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沒有天花的幫助,西班牙人是很難依靠如此之少的兵力去征服如此之多的印第安人,並且輕易瓦解阿茲特克帝國和印加帝國的。

而當西班牙人遇上分散遊獵的大平原印第安人,無法再進行定點投毒時,他們的征服就變得非常困難了......實際上,在西班牙人深入新墨西哥和亞利桑那之後,面對那些飄忽不定的印地安遊獵部落,擁有火藥武器和鋼鐵武器的西班牙人,也只能採取了築城固守的辦法。

新任副王聖克里斯伯爵和大主教德蘇馬拉加抵達墨西哥城後,這兩位熟知西班牙征服新大陸歷史的虔誠的基督信徒,馬上就提出了用天花征服商方的設想。

而阿方索.加西亞和勞爾.託雷斯的這次出使,實際上就帶著投毒的任務......在他們攜帶的送給商方國王和殷家汗的禮物中,就有天花患者的膿汁和結痂汙染的毛毯!隨行的西班牙騎士都攜帶著同樣被汙染的毛毯,準備用來和商方國的商人進行交換!另外,阿方索.加西亞和勞爾.託雷斯還會向商方國請求通商......只要對方同意,西班牙人就能透過口岸貿易繼續放毒。

一旦商方國境內爆發天花大流行,西班牙人的機會就來了!當然了,在投毒之前,阿方索.加西亞和勞爾.託雷斯還需要最後確認商方國內真的沒有天花病。

想到這裡,勞爾.託雷斯就驅馬到了周培公身邊,然後開口試探了:“西伯侯,我從一本介紹商方國曆史的古書上得知,你們商方國有許多包治百病的靈藥?”

他這兩年苦練了漢語,已經能說得非常流利了。

所以用不著翻譯,周培公就能聽明白。

“介紹商方國的古書?”

周培公一愣,心說:“量這洋鬼子也不會去看《尚書》,他多半是看了《封神演義》吧?這《封神演義》裡面的藥,可沒地兒去找。

可是這個洋鬼子問這個幹嘛?他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了?”

想到這裡,他就裝出一臉的關心,問:“託神甫,你是得了什麼病嗎?”

“不,不是我.”

託雷斯搖搖頭,“是墨西哥城最近在流行天花......又叫痘瘡的,得病的人臉上、手臂、大腿上都會長出嚇人的好像豆子一樣的東西,然後會結痂化膿,有些人會病死,不死的在痊癒後臉上也會留下疤。

這種病,你們那邊有藥可治嗎?”

出天花啊!周培公心裡一喜,這是好訊息啊!你們這幫洋鬼子都出天花出死了才好!就算死不了那麼多,死上一批,暫時也就不會出兵來打我們了。

不過西班牙人出天花這好事兒,還可以再利用一下。

周培公道:“託雷斯神甫,我們商人素來尊敬鬼神,得到上天庇佑,從來不會生那樣的惡疾,所以也沒有醫治的良藥.”

他說的言之鑿鑿,不像是瞎話,而且阿方索.加西亞和勞爾.託雷斯這一路的確沒看見有麻子臉的商人——麻子臉在年頭的西歐是非常普遍的,連法王路易十四和英國國王詹姆斯二世都是麻子!所以周培公的話再加上這一路所見的商人都沒麻子臉,就更讓勞爾.託雷斯神父相信這些商方人是真的沒有見過天花......真是上帝保佑啊!.......新朝歌,西曆1688年初冬。

鑼聲響亮,馬蹄得得。

隨著“商語”的肅靜、迴避聲音四下響起,大商西伯侯周培公領著西班牙的使團隊伍,浩浩蕩蕩的在商方國的商業都市朝歌穿城而過。

兩邊都是一座座高牆環繞的“坊”,顯得有點冷清的街道兩邊,這個時候站滿了穿著交領布衣,挎著佩劍,束著髮髻的商方國人。

阿方索.加西亞和勞爾.託雷斯則好奇打量著這座擁有兩千年曆史的古城——這座城市雖然看上去很新,但是卻處處都能體現出它的古老。

譬如他們進城時走的新朝歌的南門的大門內就立了塊很大的石碑,石碑的正面刻了“司母妲己冢”五個字兒,石碑的背面還有碑文。

西伯侯周培公告訴兩個洋鬼子,所謂的“司母”就是大王正妻的稱號。

司母妲己則是祿父之父帝辛的妻子,有蘇氏,己姓,字妲,在牧野之戰後的朝歌守城之戰中兵敗殉國。

後來祿父東遷到達美洲後,就將富貴灣內海邊上的一帶命名為新朝歌,不過當時並沒有築城,只是在這裡給戰死在舊朝歌的司母妲己修了個衣冠冢。

而在新朝歌城內的每一座坊,都是有故事的。

幾乎每一座坊的大門口都立著充滿歷史感的破舊石碑,石碑上刻著的古老文字,都記錄著這座“坊”在長達兩千年的歷史中所發生的一件件重要事件。

不過阿方索.加西亞和勞爾.託雷斯對這些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興趣不大,他們的注意力很快就從城轉移到人,更準確的說是轉移到“臉”上了。

一張張非常“乾淨”,明顯就沒出過天花的臉。

至於大街兩邊了“商人”數量,當然也是很多的,有男有女,怕是不下兩萬,而且都是年輕力壯的殷商國人——就是從中國遷來的商方人的後裔。

周培公告訴那兩個洋大人,在如今的商方國內,是有“國野之分”的,外來的商方人的後裔稱為“國人”,而比商方人更早到來的土人稱為“野人”。

國人大多居住在城內,而野人則居住在鄉村。

國野之間雖然和睦相處了兩千多年,但依舊涇渭分明......不過回頭天花一到,城內城外,就都是地獄景象了。

也不知道整個商方國有多少人?聽那個周培公說,這座新朝歌僅僅是商方國中的第三大城,上面還有殷都、商都兩座更大一倍的城市。

這座商方城的青壯就有兩三萬,如果再算上老幼,估計得有五萬居民。

殷都、商都的人口再多一倍,加一塊兒就是二十萬。

加上新朝歌就是二十五萬......再算上其他的小城,最多也就四五十萬國人吧。

和新西班牙的白人人口差不多......而且他們還有不亞於西方人的火槍,還有可能得到大明的支援,如果要明刀明搶的打,新西班牙還真不一定能贏。

現在好了,他們都沒得過天花!正想到這裡的時候,周培公已經領著西班牙使團到了一座位於城北的坊外停了下來。

這座坊的大門敞開著,裡面冷冷清清的,似乎沒有什麼居民。

敞開的坊門外面,倒是有一群樂手模樣的人看到他們過來,就開始吹吹打打,還有人拿著個“三眼轟”在那裡放炮,顯得非常熱鬧。

兩個穿著和周培公同樣款式,還戴著“鳥毛”帽子,看著非常年輕的商方官員正領著一群商方武士,大模大樣的站在大門口,看見洋鬼子們過來,就異口同聲的用漢化高呼:“殷商之臣迎鬼方西班牙國之使!”

周培公回頭對兩個洋鬼子說:“相傳鬼方國來自西方,其人膚白高鼻,赤發碧眼,和你們很像。

所以冀州侯和策凌千戶侯就管你們叫鬼方了.”

說著話,他就一指前方的坊市大門,對兩個洋人使臣道:“請吧......這裡就是新朝歌的四方坊,也就是使館之坊。

原本有阿茲特克國、印加國的使館常駐朝歌,可惜這兩國在一百多年前都被惡鬼之國所滅,所以使館之坊已經空置了一百多年了.”

“什麼?”

勞爾.託雷斯一愣,“你們同阿茲特克人和印加人還有外交關係?”

這事兒可新鮮,幾乎可以改變新大陸歷史了!在以往的記載中,阿茲特克和印加兩個所謂帝國的影響力就侷限在自己周邊一塊,從沒聽說過兩個美洲土著大國之間有什麼官方外交。

而且其中的印加帝國連文字都沒有,這外交要怎麼進行?“當然!我們商方國雖然閉關鎖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外交,我們和阿茲特克人、印加人有數百年的邦交!”

周培公一本正經地說,“但我們商方之人素知國雖大,好戰必亡的道理。

所以先王祿父才傳下遺民,讓我們閉關鎖國,不要自恃強大就吞併他人的國土......可是沒想到,有些國家卻貪得無厭,不知收斂,把阿茲特克和印加亡國滅種還嫌不夠,現在又來圖我商方,也不怕我商王震怒,滅爾家國!”

周培公的這番話說得非常難聽,警告的意味十足,可是阿方索.加西亞和勞爾.託雷斯這兩個使臣卻一點不生氣(加西亞也能聽懂一些漢話),反而是滿臉賠笑著向周培公做出保證。

“誤會,誤會啊!我們新西班牙王國對商方國沒有惡意.”

“對,我們只是為了友誼和貿易而來......為了證明我們追求友誼的誠意,我們為商方的大王準備了一份厚禮!希望你們不要拒絕我們的好意.”

“侯爵,我們知道你們和大明帝國建立了特殊的友誼......我們新西班牙王國可不願意同大明為敵。

我們還希望可以透過你們商方國轉口和大明恢復貿易往來。

我們需要大明的絲綢、瓷器、蒜藥和香水,還需要日本的漆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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