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暗的街頭檯球室,魏封瞄準一顆母球,測算著角度,俯身推杆。

“她不是湯唯,你也不是梁朝偉.”

祝敢果渾厚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這是她的原話.”

“看她這追你的決心,完全不輸你女神《分手的決心》.”

魏封煩躁地撥出一口氣,這時候,感覺身後似有人揪住了他的袖子。

一股子熟悉的甜香味,侵入他呼吸之間。

他對味道不敏感,正如他對疼痛不敏感一樣。

但這股子甜香,卻在那天換衣間之後,被他的嗅覺系統敏銳地標記了,所以不用看,也知道香味來自於誰。

他抬起頭,無語地掃了眼對面訕訕的祝敢果,祝敢果連忙辯解:“是她非要來的!趕都趕不走.”

身後,路安純軟細的聲音響了起來:“魏封,你喜歡玩斯諾克啊.”

“讓開.”

他冷淡道。

小姑娘聽話地鬆開了他,自顧自道:“以前教我畫畫的老師,他家裡也有一個檯球桌,我畫畫的時候就看他時不時戳一兩杆子,好像看著都學會了…”魏封用力一推杆,只聽身後女孩的話忽然中斷,悶哼了一聲。

他不妙地回頭,看到小姑娘雙手捂著腹部,身形躬了起來,似乎很難受。

想來是剛剛他推杆時,杆尾撞到她肚子了。

“我不是叫你讓開!”

魏封臉色一沉,一股子怒意再度湧了上來,但這一次不是因為生氣,而是著急。

路安純捧著肚子蹲了下來,好像很難受。

雖然魏封不覺得自己剛剛推杆有多用力,但畢竟人家是女孩子,女孩子的身體就是又軟又脆弱。

他記得小學一年級那會兒,他同桌一女生的手被壞掉的鐵椅子劃了一道口子,血都沒流,就一條淺淡的劃痕,泛著微紅。

那女生愣是哭得驚天地泣鬼神,隔壁好幾個班都能聽見,然後老師帶她去了醫務室,回來的時候,貼上了糖果花紋的創可貼。

魏封小時候常跟人打架,被人打得鼻青臉腫,頭皮血流,也沒哼哼過一聲。

大概,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差別。

他揪著小姑娘坐到對面沙發邊,半蹲在她面前,又不爽又心疼:“撞到肚子了?給我看看,需要去醫院嗎?”

路安純咬著牙,擺了擺手。

“老子讓你走開了.”

魏封眼底的冷淡散了些,多了幾分無可奈何,“打檯球的時候,身後不可以站人,你懂不懂常識.”

“魏封,別怪我了,行嗎?”

她聲線柔軟,帶了些委屈的味道,一語雙關地懇求他,“我也有我的顧慮.”

魏封舔了舔後牙槽,不爽地點了點頭,終於妥協了:“撞到小肚子了是不是,還很疼?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有點疼,你頂到我前列腺了主要是.”

“……”祝敢果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沒想到這小千金,還帶了點幽默的技能在身上。

魏封看出了她在裝蒜,臉色又沉了下來,站起身回到了檯球桌前,用巧克粉擦了擦杆尖:“你家基因還挺獨特,不僅女的有前列腺,前列腺還安裝在肚子裡.”

路安純揉了揉肚子,稍稍緩和了,也去架子邊拿了一根杆子:“魏封,你教我啊.”

魏封這次格外小心,和她保持距離,避免誤傷:“不教女生.”

“你別把我當女生唄.”

“不把你當女生,老子早就不忍你了.”

“剛剛在地下通道,你也沒忍啊.”

路安純有了點秋後算賬的意思,嘟噥道,“我第一次遇到這麼沒禮貌的.”

魏封知道,像她這樣的大小姐,身邊男生多是如柳勵寒一樣獻殷勤的、說漂亮話討好她。

不會有男生像魏封這麼粗魯地對她。

他不爽地用牙齒撕開下唇乾燥的皮,唇給撕開一條小口子,有點疼:“老子也是第一次遇到,那樣都弄不走的.”

“說明我脾氣好!”

“也可能是臉皮厚.”

“喜歡你才這樣.”

魏封手裡的球杆筆直地指向她,冷聲威脅:“你他媽再說一句喜歡我,我弄死你.”

路安純才不怕他,順手接過了他的杆子,模仿著他俯身推杆的樣子,用母球去擊最近的一顆藍球。

藍球彈飛了出去,在桌臺裡四處亂旋,把好好的一局球搞的亂七八糟。

“你要玩去邊上玩,別影響我.”

魏封重新抽了球杆。

路安純撇嘴,拎著杆子獨自來到旁邊的檯球桌,對祝敢果道:“他真的很難追.”

祝敢果擺出一副“我早就提醒你了”的表情。

路安純一個人百無聊賴地玩了二十多分鐘,時不時望望隔壁桌的魏封。

他俯身擊球的動作,總給路安純一種乾脆利落感。

瞄準,俯身,推擊…一氣呵成。

她以前聽繪畫老師跟她形容過斯諾克,說有的人喜歡瞻前顧後,所以總要測算精準再精準,容不得半點行差踏錯;而有的人喜歡憑感覺,一擊制勝,即便失敗了也不會太懊惱,享受撞擊的過程帶來的滿足,卻並不奢求完美的結局。

路安純仔細觀察著魏封,他每一杆子都推得很隨意,命中的時候居多,但也有不中的時候,每一次兩球碰撞,他嘴角微輕微上浮,視線並未跟隨那顆遊離的檯球。

他在享受遊戲的過程,而最終那顆球去往何方,他不在意。

魏封和祝敢果倆人有來有回地打著球,說著生活中的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兒,譬如他們共同的朋友做了什麼操蛋事,誰跟誰又結了仇、在巷子口打了起來…他們有自己的生活和圈子,路安純明顯感覺到自己和他們是兩個世界。

如果不是魏然,路安純大概永遠不會來這種地方,也不會認識他們。

過了會兒,有幾個穿背心花襯衣的男人說說笑笑走進了檯球室,叫老闆過來開了一桌球,其中一個花襯衫的小青年,見路安純這麼漂亮的女孩一個人推杆擊球,每次都打得稀爛,於是走過去搭訕——“誒,美女,球不是這麼打的.”

“不是嗎.”

路安純單手拎著杆子,“我打進去幾顆球呢.”

花襯衫打量著女孩清美乖柔的五官,色咪咪地舔了舔唇:“來,我教你,俯身,三點一線,上身下身呈九十度.”

他走到她身後,手很不規矩地捧著她的腰,作勢要教她推球。

路安純敏感地往旁邊閃躲:“不、不用了,我就自己打著玩.”

花襯衫不依不饒地跟著她:“來嘛,我教你嘛,你這樣一個人耍,怎麼學得會呢.”

“不了.”

她仍舊拒絕,卻也不失禮貌,“謝謝你的好意.”

花襯衫也看出這小姑娘不普通,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教養良好的貴氣。

他越發來了勁兒,糾纏不休:“別客氣啊,交個朋友嘛,你一個人玩球多寂寞啊.”

話音未落,溫厚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一股子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她拉扯到自己身後。

路安純抬眸,望見了魏封挺拔有力的背影。

花襯衫臉色一沉,冷聲問:“你婆娘啊?”

“不是.”

“不是你逞什麼英雄!”

魏封笑了,眼角帶著沉沉的戾氣:“如果是我的妞,你這雙手已經廢了.”

說話間,他握住那花襯衫揮來的拳頭,用力一折,花襯衫哎喲哎喲地叫喚了起來,衝他那一幫哥們喊道:“看啥子看,給老子上啊!”

身後幾個小混混抓著檯球杆一哄而上,魏封抬腳踹開了離他最近那人,又有幾個人從後面偷襲。

路安純見他們舉著杆子,氣勢駭人,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魏封轉身將她護在懷裡,幾悶棍落在了他背上,路安純聽著那聲音…都覺得疼。

“魏封,別打了!不要打了.”

她嗓音顫抖著,雖然這樣哀求,但很明顯眼前這局情勢,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魏封回頭喊了聲:“祝敢果,你他媽看老子捱揍是不是!”

祝敢果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前幫忙。

平時魏封打架,一挑幾是常事,哪用別人幫忙啊,但這次護了個姑娘,束手束腳的,腦袋上也生生捱了幾棍子。

祝敢果抓起檯球杆,和這幫人幹了起來,直到檯球室老闆衝了進來:“再亂來報警了!要打出去打!”

路安純嚇壞了,哆哆嗦嗦扯著魏封離開。

他出門的時候,還順帶從包裡摸出五十塊錢,擱在了桌臺上。

祝敢果斷後,三人一路跑出巷子口,一轉頭,看到那幫傢伙居然也追了出來,不依不饒地還要找他們尋釁。

魏封的摩托正好停在前面的腳踏車棚裡,他邊跑邊從書包裡翻出了鑰匙,敏捷地坐了上去,衝身後倆人道:“上車.”

路安純穿的是短裙子,有些猶豫:“我…我怎麼坐啊.”

魏封將自己身上的校服脫下來,甩在她身上:“快上車.”

她回頭看了眼虎視眈眈衝上來的小混混,也顧不得淑女形象了,踩著摩托的腳踏,跨坐了上去,用他的衣服遮住自己的大腿根。

身後,祝敢果也坐了上來,倆男孩把她夾在了中間。

魏封踩下引擎,摩托轟鳴一聲,呼嘯著飛馳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徑直衝那幫小混混中間穿行而過,撞得他們四散開來。

祝敢果衝背後追車的小混混囂張地豎起了中指:“來啊,狗日的!”

路安純從來沒坐過這麼刺激的摩托專案,嚇得眼睛都不敢睜開,下意識地緊緊抱著魏封勁瘦的腰,不敢撒手。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走,少年回頭,感受著女孩緊貼他後背的臉蛋,還有胸前明顯的兩團柔軟…想提醒她,又不太開得了口。

就很煩,有種被動變成流氓的感覺。

後排的祝敢果,看著路安純單薄的肩膀和後背,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哎,小千金,我可不可以抓你的衣服?”

“不行.”

說話的人是魏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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