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的中秋節是九月二十一日星期三,正趕上港元匯率劇烈動盪的時期,普通人家想要安定祥和地過好這個大團圓的傳統節日,可沒有那麼容易。

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此時老闆是否仁義擔當、公司是否可信可靠,便能多多少少地看出一二了。

中午時分,新華人行大廈的停車場,暫時成了高益一系各家公司的職員,領取節日福利的分發場地,熱熱鬧鬧的氣氛,讓人不由地臉上露出難得輕鬆的笑容,看得新華人行大廈的非高益一系的“外人”,以及附近寫字樓的白領,難掩羨慕之情。

其實,能在新華人行大廈裡,緊挨著高財神,租下辦公室的公司,效益不會差,職員福利也不會被剋扣,但往年那種“發東西不如直接給錢”的暗中抱怨,在當前翻轉過來了,能拿到實實在在的物資,比領到急劇貶值的港元,要划算得多。

這種情況就像“向錢蔥”、“姜你軍”、“蒜你狠”、“火箭蛋”、“豬堅強”、“牛魔王”、“羊貴妃”那樣的現象,原本常見的生活物資,真要走俏起來,普通人家還真有點吃不消。

其實,如果不是有高興集團這個龐大發達的流通網路,加上高弦有心,高益一系各家公司也未必會做到這一點。

對老闆而言,眼前這種特殊時期,簡單發個紅包,意思一下,顯而易見地也很划算!秦梓新領到自己那份包括,絕對少不了的月餅在內的福利後,準備等研究完了辦公室的一些業務資料,再帶回家,當走到電梯口的時候,正好遇到周成昌。

“正好,老闆交代我去看望秦姨、大寶.”

周成昌笑著伸手去接秦梓新手裡的東西,“一起走吧.”

秦梓新點了點頭,等上了車後,才熟絡地聊起來,“昌哥,好多媒體繪聲繪色地報道高爵士和財政司彭勵治如何公開爭吵的情景,現在老闆是不是有壓力啊?”

“壓力嗎?我還真沒看出來.”

周成昌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招娣,不怕你笑話,我也關心那些新聞,可我不明白其中的奧妙,更談不上為老闆效力了。

你昌哥我沒有像韓淑芳和你那樣的讀事,只能幫老闆跑跑腿,幹一些粗活。

所以,只有靠你們這些有學問的高素質人才,為老闆分這種高階的憂了.”

秦梓新靦腆地搖了搖頭,“想要趕上淑芳姐那樣的工作能力,不知道要多長時間呢.”

“你大學畢業,工作起點可比韓淑芳高多了,當年她的水平比我強不了多少,現在嘛,人家財務專業方面確實甩出了十萬八千里.”

周成昌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

因為周成昌又額外備了不少生活物資,感覺先送到茶餐廳那邊方便一些,所以車便直接駛往這個方向,結果他們發現,店前忙忙乎乎一堆人,似乎在更換新玻璃。

秦梓新先跳下車,小跑到秦素梅身旁,詢問怎麼一回事。

沒等秦素梅回答,同條街上的一個富態老闆娘,氣呼呼地搶著說道:“昨天夜裡,也不知道哪些爛仔,把這些店的玻璃都砸了,門也撬了,唉,現在重新搞好,可費錢了,我們聯合一起轉了一上午,才找到勉強能接受的……”秦梓新見對方痛心疾首的樣子,猜測其損失可能不止於此,果然,嫂子王惠玲低聲補充道:“這段時間生意不好,用不上原來那麼多的店員,於是她就辭退了,自己親自打下手,聽說昨天為了方便幹活,把大金鐲子摘了下來,放在吧檯的抽屜裡,結果今天早上想起來再去找,就不見了……”“那可真是不小的損失了.”

秦梓新恍然,轉而問道:“咱家店裡怎麼樣?”

王惠玲叮囑了一句幫鄰居搬玻璃的丈夫陸仁寶注意安全後,既無奈又鄙夷地嘆了一口氣,“都一樣,破門而入、破窗而入之後,店裡禍害得一片狼藉,吧檯的抽屜裡有一些零錢,可人家不稀罕,把那些好不容易囤的物資搬得一乾二淨,對了,也留了一些,衛生紙沒動。

你說,這人都怎麼啦,上個月還天下太平的,現在就開始兵荒馬亂了,媽還見怪不怪,要下午把店打掃乾淨了,恢復如初.”

秦素梅那邊,周成昌介紹著,“這不中秋節了嘛,老闆掛念著你們,可最近實在抽不開身,就先吩咐我送一些東西過來,有幾袋泰國香米,對了,這魚不錯,前天我給我叔送了兩條,他特意打電話告訴我,味道可鮮美了……”“現在,店裡哪敢存放這些稀罕物啊.”

秦素梅望著一大堆東西,歉然道:“阿昌,你不趕時間的話,再麻煩一下,幫忙送到家裡吧.”

“那有什麼麻煩的.”

周成昌滿口答應著,“你讓招娣跟著去開門就行,我直接把這些東西搬上樓去.”

這時候,一輛小貨車停在附近,一個短小精悍的男人,開啟車門,跳了下來,雖然看起來汗流浹背地有些狼狽,但難掩興奮地朝著富態老闆娘表功道:“老婆,猜猜,我搶購到了什麼?兩箱罐頭!”

“嚷嚷什麼,生怕賊不來光顧嗎?”

富態老闆娘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丈夫身前,一邊數落著,一邊手腳麻利地幫忙搬運罐頭,甚至還精明地藉著車打掩護,可能真留下心理陰影了。

只是,當路過周成昌那輛車後,兩口子無意間注意到裡面當下堪稱緊俏,但卻豐富的生活物資後,不由得吃驚地停下了腳步,“秦姐,你家親戚這是什麼來路啊,半山區那些富人的生活水平,不過如此吧……”秦素梅也生怕出無謂的麻煩,連忙拿起一盒美心月餅,放到富態老闆娘懷裡的罐頭箱子上,陪笑道:“他公司發的福利.”

這兩口子倒也識趣,沒有惹人嫌地刨根問底,只是走的時候,戀戀不捨地嘀咕著,“什麼公司啊,還要不要人……”“我幫你打聽打聽……”秦素梅揮著手,目送兩人離開,然後當機立斷道:“阿昌,招娣,我們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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