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京城接連出現天花的病例,封鎖的區域一個連著一個。

天花爆發的訊息終於隱瞞不住了。

一夜之間,整個京城都陷入到巨大的恐慌之中。

之前全城封鎖時,還有不少人心生怨言,甚至有人冒險偷偷外出。

但現在所有人都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只要家裡還有一口吃的,就絕不外出。

繁華御街上,現在也是空無一人。

之前因香皂火爆無比的畫眉齋,已經暫時停業,因為根本沒有客人。

相比於民間的恐慌,大宋的朝堂上卻是熱鬧無比。

之前被章惇打壓的舊黨們,這時紛紛上書,怒斥章惇與曾布等人倒行逆施。

上天降下天花,就是為了警示大宋,絕不能再重演熙寧年間的亂局。

這些上書的舊黨之中,以剛剛罷相的呂大防、範純仁、蘇轍為首。

其中就數蘇轍最為活躍。

蘇轍前段時間剛被罷免了門下侍郎之職,心中滿是怨恨。

這次好不容易抓住天花這個機會。

於是蘇轍在三天內接連上了十幾份奏本,痛斥章惇與新法。

有這幾位大佬帶頭,之前對章惇等人心懷不滿的官員們,當即接連上書。

一時間朝堂上輿情洶洶,章惇等新黨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垂拱殿。

“呯”的一聲巨響。

趙煦把一份奏本狠狠的摔在桌子上,臘黃的臉上也因生氣而變成潮紅。

“陛下息怒!”

章惇與曾布看到趙煦發火,當即也上前勸道。

“息怒?”

趙煦冷笑。

“他們都已經要逼朕下罪己詔了,你們讓朕如何息怒?”

面對趙煦的質問,章惇等人也都是沉默不語。

舊黨剛開始的攻擊,還只是放在新黨和章惇身上。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舊黨開始把注意力放在趙煦身上,最近更是有人上書,請求趙煦下罪己詔,以求得上天的寬恕。

趙煦十歲登基,被高太后壓制了足足七年。

現在趙煦好不容易熬出頭,結果這才親政不到半年,就被人強逼著下罪己詔。

這換誰也受不了,更別說趙煦這個自尊心極強的年輕人了。

“你們說話啊,現在該怎麼辦?”

趙煦看著沉默的章惇等人卻更加惱火,當即再次質問道。

“這……”章惇與曾布等人都是面面相覷。

如果是其它的情況,哪怕是外敵入侵,他們至少也能說上兩句。

可唯獨遇到天花這種瘟疫,卻是半點辦法都沒有!“陛下,寧復走之前留下了接種牛痘的辦法,臣覺得不妨一試!”

最後章惇一咬牙,站出來稟報道。

“萬萬不可!”

沒想到章惇的話音剛落,蔡京就站出來反對道。

“陛下,那個寧復已經進入疫區十幾天了,現在音訊全無,說不定早就死在疫區裡了,這種人的話絕不可輕信!”

“那你說怎麼辦?”

章惇怒火上湧,對蔡京質問道。

“這……”蔡京一時語塞,他要是有辦法的話,何必等到現在?“咳~,若實在沒有辦法,不如就請大相國寺的僧眾們做場法事吧!”

這時蔡卞忽然站出來提議道。

千萬不要高看古人的科學觀念,事實上大部分古人都十分迷信,就連朝廷的高官也一樣。

比如大宋朝廷還頒佈專門的祈雨法,每個祈雨的步驟都有規定,防止地方祈雨時出錯。

祈雨這種事都有法律規定,蔡卞提出做法事的建議也就理所當然了。

“那要是做了法事還不起作用呢?”

趙煦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這下蔡卞也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了。

“陛下,臣覺得還是應該相信寧復,他去之前就說了要在疫區呆上半個月,算算時間,明天才到半月之期!”

章惇不信鬼神,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

“那要是寧復回不來呢,咱們不能把希望都寄託在他一人身上吧?”

蔡京猶豫了一下再次道。

這下章惇也狠狠的瞪了蔡京一眼。

他知道蔡京與寧復之間的恩怨,以前是蔡京沒把寧復看在眼裡。

現在寧復出名,特別是獻上接種牛痘的辦法後,蔡京就一直對寧復大加詆譭。

寧復接種牛痘,並且進入疫區本是機密,知道的人只限於他們幾個大臣。

可是就在幾天前,這件事卻傳了出去,而且還伴隨著許多對寧復不利的流言。

比如說寧復是譁眾取寵,所謂的接種牛痘之法根本就是邪術等等。

再加上懷疑寧復獨佔鰲頭的青玉案是抄襲一事,更讓寧復的名聲一夜之間臭了大街。

京城的各個書院,包括太學的學生,現在都以罵寧復為樂。

章惇懷疑,上面的這些事,很可能就是蔡京搞出來的。

趙煦這時也十分糾結,他對寧復的印象雖好,可天花這麼大的事情,他還是不敢完全相信寧復。

特別是寧復去了疫區這麼久,卻連個訊息都沒有傳出來,更讓他十分不安。

“罷了,就再等一天,若是明天寧復還不出現,那就請大相國寺做場法事!”

趙煦最終做出決定道。

雖然他對法事的效果抱有懷疑,但至少法事可以暫時安定一下民心。

畢竟面對天花這種災難,朝廷必須要做點什麼,哪怕瞎忙也比不做要強。

……東京城錫慶院,這裡也是大宋的最高學府,太學的所在地。

太學自仁宗時始設,後來幾經改革,現在形成了穩定的三舍法。

其中上舍生一百人,內捨生三百人,外舍生兩千人。

整個太學共有兩千四百人一起學習,絕對是前無古人的盛況。

今天是內捨生每月一次的聚會。

以往這個聚會十分的熱鬧,學生聚在一起,或聊詩詞、或聊文章、或聊時政。

但今天的聚會卻顯得十分沉悶,所有人都相顧無言,竟無一人願意開口。

最終有一個高瘦的學生忍不住,於是站起來道:“各位,國難當頭,咱們總不能一直幹座著吧?”

“沒錯,連寧復這種無恥之徒都跑到城外去了,你我大好男兒,當然不能眼看著百姓受苦!”

這時一個白胖的學生也跳起來高聲道。

“姓何的你什麼意思,寧復怎麼招惹你了?”

沒想到白胖的學生話音剛落,立刻有一箇中等身材的青年跳起來叫道。

這個青年正是寧復的大舅子柳策。

“柳策,寧復雖然是你妹夫,可他抄襲詩詞在先,獻上邪術譁眾取寵在後,這種無恥之徒,自當被萬人唾棄!”

白胖的何姓學生冷笑一聲道。

“血口噴人!你哪隻眼睛看到寧復抄襲了?”

柳策氣的大叫道。

之前寧復獨佔鰲頭時,柳策四處宣揚寧復是自己的妹夫。

現在寧復聲名掃地,柳策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平時沒少和人吵架。

“柳兄你這話就不對了,寧復除了那首青玉案外,這麼久了再無其它詩詞面世,甚至我聽說有傳言,那首青玉案其實是令妹所寫!”

這時又有人站起來道。

“沒錯,我早就聽聞柳小娘子才華橫溢,可惜明珠暗投,嫁給寧復這種無良無行之輩,實在太可惜了!”

又有人一臉惋惜的道,好像柳清心嫁給他才不可惜一樣。

“不許議論我妹妹!”

柳策更加惱火,兩隻眼睛氣的通紅。

“好好好!我們不說,可寧復讓人接種牛痘,這總歸是邪術吧,我家世代行醫,從來沒聽說牛痘能治天花的!”

又一個精通醫學的學生站起來道。

“我……我妹夫博學多才,你沒聽說過並不意味著沒用!”

柳策硬著頭皮爭辯道。

他以前也看不起寧復,可是經過上次見面後,再加上父親柳正也經常誇獎寧復。

這讓柳策對寧復也徹底改觀,現在當然要盡力的維護他。

“柳兄你這就太強詞奪理了,寧復就是個無德無才的小人,說不定早就死在疫區裡了!”

另一個身材高大的學生終於忍不住罵道。

“你再罵我妹夫,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柳策當即站起來,怒視對方道。

“你想怎樣?”

對方也毫不示弱的站起來,他比柳策高出半頭。

柳策氣急,忽然抓起面前的一壺酒威脅道:“你們要是再罵我妹夫,我就把這壺酒喝下去!”

柳策的話一出口,周圍的人嚇的齊齊後退。

柳策喝醉就打拳的名聲在外,要是發起酒瘋來,三五個人都拉不住,他們可不想和一個酒瘋子計較。

“柳兄息怒!”

這時終於有人站出來做和事佬。

“我聽說明天就是寧復與朝廷的約定之期,如果他還活著,肯定會從疫區出來,如果不出來,那恐怕就……”“那我們明天就去疫區外守著,看看到底誰才是無德無行之輩?”

柳策退無可退,於是主動進攻道。

“好!明天咱們都去!”

其它學子轟然應諾,他們早就想見一見這個爭議不斷的寧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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