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境內一座小城中,荒廢的小院裡拓跋明珠正靠在滿是灰塵的柱子邊上閉目養神。

她本事金枝玉葉的皇室公主,從前無不是錦衣玉食僕從如雲。

然後現在她卻穿著一身最尋常的天啟女子穿的布衣,衣服上還滿是塵埃和汙垢。

她的臉上也滿是灰塵,一眼望過去幾乎看不出當初那個驕傲跋扈的北晉郡主的模樣了。

彷彿就是一個飽經滄桑的的中年婦人,在她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幾縷白髮已經染上了她的鬢角。

“她在哪裡?”

另一邊突然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

拓跋明珠睜開眼睛看著站在自己跟前不遠處的百里輕鴻。

即便是被人追殺了這麼多天,這個男人看上去除了染上了幾縷風霜,竟然依然還是那麼的丰神俊朗。

拓跋明珠望著他,心中地恨意突然就翻騰了起來。

“什麼她?”

拓跋明珠微微挑眉笑道。

百里輕鴻冷聲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拓跋明珠笑道:“我自然知道,但是…我猜你也不是因為突然良心發現懷念起故人來了才想要問這個的吧?你想用她來要挾神佑公主?”

百里輕鴻不語,只是平靜地望著她道:“與你無關.”

拓跋明珠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靠著身後的柱子臉上滿是譏誚地看著百里輕鴻,“百里輕鴻,你以為…神佑公主真的會在乎一個已經死了許多年的人麼?為了她受你威脅?”

百里輕鴻眼眸微沉,冷聲道:“與你無關.”

拓跋明珠冷笑一聲,“你們這些南人,真是虛偽!之前神佑公主肯放你走不過是因為當時有外人在場罷了。

她當然不能讓人覺得她一點兒也不在乎楚拂衣,否則她這個公主還怎麼當得下去?可笑,你竟然想要用這個威脅楚卿衣?你想讓她做什麼?我知道了,你想讓她放棄君無歡跟你在一起?這樣你就能成為天啟攝政公主的駙馬了?這樣…倒確實比我這個落魄了的昭國公主強一些。

只可惜…楚卿衣寧願守著君無歡那樣一個半死人,也不肯看你一眼啊.”

說到此處,拓跋明珠的眼角竟落下了一滴眼淚來,“真是可笑…她們姐妹倆看男人的眼光,倒是比我好得多……”“我在這裡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廢話的.”

百里輕鴻冷聲道。

拓跋明珠微微勾唇一笑,只是她這樣滿臉灰塵蒼老的模樣著實沒有任何的美感。

但拓跋明珠並不介意,而是扶著柱子慢慢地站起身來笑道:“你想要知道楚拂衣在哪裡?好啊,我帶你去.”

百里輕鴻蹙眉打量著她,顯然是對她的話並不信任,“你想要什麼?”

拓跋明珠輕哼一聲,“我不想要什麼,現在我的性命還捏在你手裡不是麼?不帶你去,難道讓你殺了我?”

如果一開始百里輕鴻抓走她是為了用作人質逃命,那麼在逃離之後既沒有殺她也沒有扔了他,而是一路帶著來到了寧州,拓跋明珠就知道百里輕鴻有所圖了。

如今的拓跋明珠身上,唯一還能讓百里輕鴻圖謀的也就只有楚拂衣的下落了。

“你最好不要耍花樣.”

百里輕鴻冷聲道。

拓跋明珠漫不經心地道:“你若是不信,又何必問我?”

拓跋胤當初將楚拂衣秘密帶到了寧州,拓跋胤已經死了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

是他早在離開上京的時候就預料到了自己的死期?還是他當時其實只是單純的想要將楚拂衣還給她的親人?在拓跋胤死後,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他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楚拂衣的冰棺被拓跋胤藏在了寧州城不遠的一座小城裡。

雖然拓跋羅之後派人帶走了卻也不會離得太遠。

畢竟,那樣的一副冰棺不僅沉重而且需要極多的人力物力保護,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毀掉。

拓跋羅之前不願意惹怒弟弟,在拓跋胤去世之後他更不會去毀掉弟弟生前最在意的人。

從做哥哥的角度來說,拓跋羅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好哥哥。

兩人一路上隱蔽行蹤,避開了人多眼雜的大城,百里輕鴻終於被拓跋明珠帶到了一座小城外面不遠的一個隱秘山谷中。

站在一處溶洞的入口,百里輕鴻懷疑地看著拓跋明珠。

拓跋明珠笑道:“你不相信在這裡?雖然裝著靈犀公主的冰棺是沈王從關外極寒之地弄來的玄冰所造。

但也經不起這樣的天氣長年累月的暴露在外面。

這些日子,為了保護這冰棺一日所花費的財力就足夠讓尋常人家用一年了。

寧州夏季酷熱,不常在這樣陰冷的溶洞之中,你想放在那兒?”

“你先進去.”

百里輕鴻道。

拓跋明珠也不在意,一彎腰便鑽進了洞口。

百里輕鴻打量了片刻,也跟著鑽了進去。

他並不擔心拓跋明珠逃跑,以他的實力無論如何也足以在拓跋明珠逃掉之前要了她的命。

這地方洞口不大,但是越往裡走卻顯得越發的寬敞起來。

溶洞中有溪流潺潺,越往裡走,溪流的面積就越大,走到溶洞腹地的時候就看到那幾乎是一片氤氳著輕煙的小湖了。

那小湖的面積並不大,上面繚繞著寒煙幾乎遮蔽了整個水面。

湖面中間放著一口半透明的棺槨。

棺槨有一般沉入了水中,卻依然能夠透過冰棺看到裡面躺著一個人。

百里輕鴻眼神微閃,一抬手點了拓跋明珠的穴道。

“百里輕鴻?!”

拓跋明珠怒吼,百里輕鴻卻並不理會她,而是轉身涉水朝著那冰棺走了過去。

冰棺裡躺著一個美麗的女子。

她穿著白衣,透過冰棺也能清楚地看到白衣裳用金線繡成的鳳舞九天繡紋。

兩縷秀髮輕柔的垂在身前,身側卻放在一枝嬌豔綻放的紅梅。

她微閉著眼眸面容平靜,彷彿並不是已經死去多時而只是在沉睡罷了。

面容和唇色都顯得太過蒼白,跟襯得那一枝紅梅嬌豔欲滴。

百里輕鴻注意到,女子放在身前的雙手中虛握著一件東西。

忍不住抬手抹去冰棺上的霧氣,才隱約看清楚那是一條十分粗拙的項鍊。

皮製的細繩上繫著一顆狼牙和兩顆彷彿完全沒有打磨過的不知道是什麼品類的寶石。

這樣的東西,一看就不是天啟人會喜歡和使用的,必然是貊族人的東西。

百里輕鴻眼眸微沉,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攥緊,強忍住了想要開啟冰棺將那東西扯出來丟掉的衝動。

他並不愛楚拂衣,至少不是君無歡和楚卿衣的那種感情。

即便是當年沒有發生貊族入關的事情,他想他也無法理解那種感情。

無論是君無歡和楚卿衣,還是拓跋胤對楚拂衣的。

彼時少年得志,正是意氣飛揚的時候。

皇帝賜婚公主,對他來說更多的是一種榮耀,而無關於這位公主。

至於靈犀公主身份尊貴,才情出眾,性情溫婉這些,也只會讓他覺得靈犀公主確實能與自己匹配。

正如身邊的人說得一般,郎才女貌,珠聯璧合天作之和。

只可惜,最後的結局卻並不會如那些落魄文人所寫的話本那般圓滿。

貊族南侵,他守城投降,娶了拓跋明珠,而靈犀公主卻早早地歸了拓跋胤。

百里輕鴻是恨的,拓跋胤和靈犀公主的存在就彷彿是在提醒著他自己的恥辱。

但是…他連自己的未來都決定不了,又何況是別人的?但是現在再看到靈犀公主,百里輕鴻突然覺得他依然還是恨的。

恨天啟,恨永嘉帝,恨拓跋梁,拓跋明珠,恨拓跋胤和楚拂衣,也很…他自己……百里輕鴻伸出手,隔著冰棺輕撫著棺中女子的面容。

“靈犀公主…你妹妹可真厲害……”百里輕鴻輕聲道,“拓跋胤死了,楚卿衣殺的。

我知道…她還想殺我。

你若是看到這些,會不會覺得很高興?明明是你們楚家無能,弄得天下大亂,百姓流離,為什麼你們的運氣竟然會這麼好,竟然能生出楚卿衣這樣的女兒…壞我好事!”

百里輕鴻說話間一拳擊在了冰棺上,那冰棺不愧是拓跋胤專程尋來的玄冰所造,不僅不易溶化而且堅不可摧。

百里輕鴻的手在冰棺上留下了一絲血色,那冰棺卻依然紋絲不動猶如棺中沉靜的女子一般。

“我不想動你,所以…你最好祈禱楚卿衣真的在乎你這個姐姐.”

百里輕鴻的神色變得陰鷙起來,對著棺中的女聲冷聲說道。

他轉過身朝站在岸邊的拓跋明珠看去,正要說話卻突然身體一個趔趄有些栽倒進水裡。

百里輕鴻連忙扶住了冰棺,眼神狠厲地看向拓跋明珠,厲聲問道:“你做了什麼?!”

“哈哈……”拓跋明珠一動不動,卻放聲大笑起來。

彷彿有什麼天大的喜事讓她再也無法壓抑一般,“百里輕鴻,你可真蠢!”

拓跋明珠笑道,“你竟然真的相信,我會幫你?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會帶你來這裡?你可知道…拓跋羅為什麼會同意讓神佑公主和拓跋興業放過你?”

“為什麼?”

百里輕鴻不動聲色地問道。

拓跋明珠笑道:“因為…我們之間的恩怨…還是應該由我們自己來解決不是麼?正好,楚拂衣也在這裡,正好了結我們三個人的恩怨。

為了這一天,我把父皇留下來的所有東西都給了拓跋羅。

還把勒葉部的聖物,送給了神佑公主。

所以…他們才肯放你走的。

你真的以為…我能用楚拂衣要挾楚卿衣麼?她只是知道,你早晚會死的。

她只是懶得殺你而已!”

“拓、跋、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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