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輕鴻回到府中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這一天一夜每一個人過的都不輕鬆。

看著眼前空蕩蕩的院子裡和府中的人敬畏的眼神,百里輕鴻長長地吐了口氣。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天了。

昨晚君無歡離開之後,宮中的事情並沒有因此而結束。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自然就絕沒有回頭的道理。

這個道理不僅百里輕鴻明白,拓跋羅和焉陀邑以及那些跟著他們一起反了拓跋梁的人同樣明白。

這一次若是不能摁死了拓跋梁,一旦讓他緩過氣來死的就是他們。

這一場混亂一直持續到了將近正午時分,拓跋梁終於崩潰了。

因為…他原本還抱著希望援軍並沒有到來。

誰也不知道拓跋梁在那年時候將冥獄的大本營弄到哪裡去了,但是一直到正午那些人都沒有出現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被拓跋梁視為最後的底牌的冥獄徹底被人給擊潰了,根本就抽出了時間和精力來救援他們的主子。

之後太醫更是言明,拓跋梁的脊柱被弄壞了,雖然能保住性命但是卻永遠都只能躺在床上了。

百里輕鴻不知道祝搖紅是不是故意的,但無論是不是,這一招都夠狠了。

最後幾方僵持之下,局勢變成了三方鼎立的局面。

以拓跋羅為首的拓跋氏王族,但是拓跋氏剛剛受到南宮御月的重創,除了拓跋羅兄弟倆其實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人。

以焉陀邑為首的貊族權貴,但是焉陀氏剛剛出了南宮御月這麼一個人人物,拓跋氏與焉陀家的關係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更不用說,焉陀氏雖然曾經是貊族第一世家,但那些權貴也未必都肯聽他們的話。

最後自然就是手握著龐大南軍的昭國公主駙馬百里輕鴻了。

原本以百里輕鴻的身份以及南軍,拓跋羅和焉陀邑聯手未必會怕他。

但是百里輕鴻背後還有素和部和勒葉部支援…即便是拓跋羅也不得不謹慎行事了。

這樣的局面,在君無歡和神佑公主的預料之中嗎?百里輕鴻有些漫不經心地想著。

“百里輕鴻!”

拓跋明珠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了花園的盡頭,瞪著百里輕鴻地目光充滿了仇恨。

百里輕鴻停下了腳步,神色平靜地看著她。

拓跋明珠猶如一股風一般刮到了百里輕鴻跟前,抬起手就想要朝著她的臉上揮去。

百里輕鴻抬手,擋住了拓跋明珠揮向自己的手。

居高臨下,低頭俯視著眼前滿臉病容的女子,“你想做什麼?”

“百里輕鴻,你對我父皇做了什麼?!”拓跋明珠怒斥道。

百里輕鴻淡淡地看著她道:“你有這麼關心你父皇麼?”

拓跋明珠咬牙,“卑鄙無恥!原來你這些年一直都藏著狼子野心,你一直都在騙我!”

百里輕鴻往旁邊移開了一步,繞過拓跋明珠繼續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既然死不了,就好好待著吧。

你若是覺得你的父皇現在還能庇護你,就繼續鬧.”

拓跋明珠一愣,扭頭望著百里輕鴻的背影怔怔出神。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奔去。

府中一處不起眼的院子裡,段雲正坐在樹下閉目養神。

他今天的心情十分不錯,即便是上京天啟寒冷,他坐在院子裡也絲毫沒有感覺到寒意。

碰的一聲院門被人從外面撞開,段雲抬頭睜開眼就看到拓跋明珠衝到了自己面前。

“公主這是怎麼了?”

段雲笑道。

拓跋明珠拽著他的衣襟問道:“我現在該怎麼辦?!”

段雲微微挑眉,伸手拉開了拓跋明珠的手道:“我沒聽懂公主的話,什麼怎麼辦?”

拓跋明珠有些狂躁,“百里輕鴻回來了!父皇、父皇肯定出事了,我現在該怎麼辦!”

段雲含笑搖搖頭道:“別擔心,他不會殺你的.”

拓跋明珠懷疑地看著段雲,顯然是不想他說的話。

段雲笑道:“這裡畢竟是上京,他是什麼身份?昭國公主駙馬。

你要是死了,他可就什麼身份都沒有了。

就算是掌握著南軍,如果所有的貊族人都聯手反對他,他也是吃不消的。

更別忘了,你的母族是勒葉部,沒有了你和大皇后,勒葉部為什麼還要支援他?以現在局勢,勒葉部支援拓跋羅更好一些,畢竟…素和部跟勒葉部的關係可一直都不太好啊.”

“對了,勒葉部!”

拓跋明珠突然明白過來道:“百里輕鴻用什麼說服素和明光的?他要對勒葉部動手!”

段雲搖頭道:“不,他暫時不會也沒有能力對勒葉部動手。

他需要勒葉部和素和部的支援。

無論哪一個倒戈了,他都好過不了。

所以公主完全不用擔心.”

“但是……”拓跋明珠有些茫然,不知為什麼她心中依然還是感到十分的不安。

段雲道:“沒有但是,公主只要記住…你和百里輕鴻現在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行了。

所以,他不會再對你動手了,你要的解藥我也給你了。

咱們的交易…算是完成了吧.”

拓跋明珠一愣,看著段雲道:“你要走?”

段雲笑道:“百里輕鴻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所以,公主…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拓跋明珠看著段雲站起身來往屋子裡走去,突然道:“你在騙我.”

“嗯?”

段雲微微挑眉,回頭看向拓跋明珠。

拓跋明珠盯著他道:“你是天啟人,從頭到尾你都在騙我!你騙了勒葉部又騙了我!”

段雲突然輕笑了一聲,搖搖頭道:“公主可以選擇不信我的話,但是你應該也明白…你別無選擇。

在下,可是誠心誠意地在為公主出謀劃策的.”

說罷,當真不再理會拓跋明珠,走進了房間反手關上了房門。

拓跋明珠呆立在院子裡許久沒有動作,沒錯…他確實是在替她出主意,如果沒有他說不定她已經被百里輕鴻悄無聲息地害得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了。

但是…他在給她出主意地同時,又在謀劃著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呢?從頭到尾,他都是在利用她。

但是,她卻別無選擇。

她想要活下去…她還要看著百里輕鴻付出代價!百里輕鴻走進書房,眼神驟然變得凌厲起來。

書房裡的書案後面坐著一個人,正低頭看著一本書。

聽到開門的聲音那人才抬起頭來對他笑了笑,“百里公子讓我好等.”

百里輕鴻平靜地走進書房關上了門,盯著眼前的人道:“滄雲城主好大的膽子.”

君無歡隨手將書放下,笑道:“大家都很忙,所以進來也不是什麼難事,也用不了多大的膽子.”

百里輕鴻輕哼一聲,道:“那不知道滄雲城主去而復返,所為何事?”

君無歡笑道:“做個交易如何?”

“什麼交易?”

百里輕鴻皺眉,看著君無歡的眼底卻帶著幾分戒備。

能夠以一己之力抗衡北晉十多年,甚至欺騙了整個北晉朝堂上下的長離公子自然不是什麼尋常角色。

而這些年一直跟君無歡暗地裡有來往的百里輕鴻對此更是知之甚深。

君無歡伸手,手裡勾著一塊黝黑的令牌狀的東西。

但是上面繁複的花紋和文字都顯示並非天啟所有。

百里輕鴻自然記得,這是昨晚祝搖紅從拓跋梁身上拿走的東西。

“這是什麼?”

百里輕鴻問道,即便是百里輕鴻也算得上是博學廣聞,也確實不知道眼前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但見拓跋梁和焉陀邑的反應以及君無歡對這東西的看重,顯然不是個尋常物件。

君無歡笑道:“這個,是可以號令貊族那些權貴的東西.”

“我猜…這個東西我拿著並沒有什麼用處.”

百里輕鴻漠然道,如果他能用君無歡也能用,如果這東西真這麼好用,君無歡又怎麼會送給他?君無歡笑道:“但是,你兒子能用。

甚至…你的妻子其實也能用。

只要是…拓跋氏的血脈.”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百里輕鴻問道。

君無歡道:“你可以去問問拓跋梁或者是焉陀邑…啊,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去問焉陀邑,焉陀邑大概希望我將這東西直接用火給融了最好.”

百里輕鴻盯著君無歡半晌沒有言語,君無歡也不著急,坐在書案後面等著他慢慢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百里輕鴻才彷彿終於想清楚了。

抬起頭來問道:“你想要什麼條件?”

君無歡淡然一笑道:“很簡單,我要拓跋梁的命.”

“你自己做不到?”

百里輕鴻蹙眉道。

君無歡道:“行刺…這種事情,終非正道,萬不得已用用無妨,但既然能讓別人做,我又何必自己動手?”

百里輕鴻冷笑一聲道:“我若是殺了拓跋梁,弒君之罪自然由我承擔。

長離公子好算計.”

君無歡並不在意他的嘲諷,繼續道:“其次…明王府、拓跋梁的私產全部歸我.”

“君無歡!”

百里輕鴻冷聲道,聲音裡滿是警告。

拓跋梁登基不過三年,但是他的父親卻是上上任的北晉王。

不能將王位傳給自己的兒子,但卻可以將自己的私產全部留給兒子。

這也是為什麼,拓跋梁可以在北晉先皇的眼皮子底下組建起龐大的冥獄甚至豢養私軍。

而現在,君無歡所說的拓跋梁的私產,不僅是拓跋梁的產業,金銀珠寶,自然也包括拓跋梁暗地裡的勢力和所有的一切。

這是一筆相當龐大讓外人難以想象的財富。

君無歡笑道:“百里公子,這些東西我不拿你也未必拿得到。

更何況…沒有這個東西,恕我直言你拿到了也未必有機會享用。

你覺得拓跋羅會那麼輕易放過你麼?你有勒葉部和呼闌部相助不假,但是你別忘了,拓跋羅的王妃姓賀蘭氏.”

賀蘭部的實力未必就比勒葉部和呼闌部差多少,以百里輕鴻的身份,想要單獨跟拓跋羅在朝堂上抗衡天生便矮了一截。

百里輕鴻冷聲道,“還有什麼?長離公子不妨一起說.”

“百里公子爽快.”

君無歡神情愉悅地道:“最後麼,貊族不得再追殺南宮御月.”

“我做不了主.”

百里輕鴻道,他跟南宮御月沒仇,但是拓跋氏絕對不會放過南宮御月的。

君無歡聳聳肩道:“等你能做主了以後.”

“好.”

百里輕鴻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君無歡道:“所以,長離公子今天是特意來給我送東西的?”

君無歡提的三個條件看似麻煩,但其實一個都不傷筋動骨。

拓跋梁本就是要死的,拓跋梁的私產再多也比不上即將到手的權勢地位,至於南宮御月就更不用說了,等到他能做主的時候南宮御月未必還活著,就算活著也未必還在北晉。

怎麼看君無歡都像是故意來將東西送給他的。

君無歡笑道:“長離公子可以這麼認為.”

“你就不怕我將來坐大?”

他當然知道君無歡想要他跟拓跋羅死鬥,這些年君無歡的所有作為都只有一個目的。

就是要拓跋氏永無寧日。

君無歡笑道:“百里公子若真有那個本事,到時候你我自然就是敵人。

不過…如果百里公子真的能得償所願,至少北地的百姓應該會好過一些吧?也不算什麼壞事.”

百里輕鴻沉默不語,君無歡卻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看著君無歡漫步往外走去的背影,百里輕鴻突然道:“有時候,我不知道再羨慕還是嫉妒長離公子.”

君無歡腳下一頓,微微側首輕笑了一聲然後身形一閃出了書房片刻間消失在了門外。

君無歡出了公主府,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雲煦。

微微挑眉走了過去,雲煦的神色有些憔悴顯然是一夜都沒有睡好。

見君無歡走過來,方才上前道:“你當真就不擔心養虎為患?”

君無歡笑道:“你希望我殺了他?”

雲煦閉口不言,君無歡輕嘆了口氣道:“很遺憾,我眼下還殺不了他.”

正要殺了百里輕鴻,他自己也肯定會受傷不淺。

不划算啊。

更何況,百里輕鴻往後的路未必會有多順利,即便是他已經親手送給他了一件利器。

雲煦望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公主府,輕嘆了口氣道:“罷了,他怎麼樣也跟我們沒有關係了。

既然你認為還不必殺他,那就這樣吧.”

君無歡笑道:“早知道你只是想要來拿個東西,我替你取回去便是了.”

雲煦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淡淡道:“他不會給你的.”

君無歡淡然一笑沒有反駁雲煦的話。

如果不是雲煦親自來要,百里輕鴻確實是不會給他。

對於這些出身名門的世家子來說,身份是他們耐以生存的基本。

而百里輕鴻現在…也算是徹底的拋開一切過往了麼?“走吧.”

雲煦道。

君無歡問道:“不再見他一面麼?”

雲煦道:“沒有關係的人,為何要見?我倒是不知道長離公子還如此優柔寡斷.”

君無歡嘆氣道:“你若不專程走這一趟我也不用多想.”

“你放心.”

雲煦冷聲道:“就算他將來真的權傾天下甚至坐擁整個北晉,也被天啟百里氏和雲氏沒有任何關係了.”

君無歡轉身與雲煦一道並肩往巷子深處走去,一邊走雲煦一邊問道:“恕我直言,你將那東西交給百里輕鴻,還是有些冒險了.”

君無歡笑道:“那東西確實十分麻煩,如果是在拓跋胤和拓跋羅手裡,那我不惜一切代價也會殺了他們的。

但是在百里輕鴻手裡卻未必.”

雲煦不解,君無歡道:“百里輕鴻和拓跋羅兄弟倆,身份不一樣,立場不一樣,想要得到的東西自然也不一樣。

所以…無論他想要用那個東西做什麼,與我們都不會有什麼損害。

況且…雲兄,人心多變。

百里輕鴻苦心孤詣這麼多年,最後怎麼樣很難說.”

“有時候我覺得,如果你也有稱霸天下的野心的話說不定會是這天下最可怕的人.”

雲煦看著君無歡道。

君無歡輕笑一聲,淡淡道:“雲兄謬讚了,在下沒有那個雄心壯志.”

雲煦道:“所以,你這樣的人才更可怕.”

“…這樣的話,在下好像沒什麼話可說了。

怎麼說都不太對.”

“如果沒有神佑公主,你也還是現在的想法麼?”

雲煦問道。

君無歡輕嘆了口氣道:“如果沒有阿凌…說不準我什麼時候就死了呢.”

“哦?”

“因為有阿凌在,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啊.”

“……”雲煦默然,突然感覺孤家寡人的自己有點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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