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從公主府出來,賀蘭真便被匆匆來找的府中管事叫走了。
賀蘭真還惦記著肖嫣兒說她身體的問題,只好跟楚凌約好了改日帶著肖嫣兒一起去府中玩耍。
上了馬車,楚凌看向兩人問道:“拓跋明珠到底怎麼了?”
肖嫣兒哼哼了兩聲,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偏過頭去不看雲行月。
楚凌有些不解,挑眉看向雲行月。
雲行月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看向楚凌壓低了聲音道:“拓跋明珠好像是中毒了.”
楚凌有些意外,詫異地看著雲行月,“什麼毒?”
雲行月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以眼神示意楚凌看肖嫣兒。
“嫣兒?”
楚凌柔聲道。
肖嫣兒垂眸,思索了一下還是小聲道:“夢浮生.”
楚凌有些不解,“那是什麼毒?”
名字挺好聽的,好聽的不像是毒藥。
不過楚凌也明白,往往越好看的東西越是劇毒。
名字好聽的東西也未必就是好東西。
肖嫣兒道:“是一種慢性毒藥,拓跋明珠中毒至少有三四年了。
若不是這次懷孕激發了毒性,又被南宮御月氣得氣血逆行,就算是我們也未必能發現。
說不定再過三四年拓跋明珠就日漸虛弱自己無聲無息的死掉了.”
“這麼厲害?”
楚凌有些驚訝,連雲行月和肖嫣兒都查不出來的毒,這世上只怕絕大多數大夫都不會看出來。
肖嫣兒嘆氣道:“這種毒…本來就是用來害人的呀,發作時間又長,中間還有多少大夫接觸?若是讓大夫發現了還怎麼害人?中了這種毒的人,平時並沒有什麼症狀,就算到了作用顯現出來,也只會覺得身體日漸衰弱,有很多病症都會如此根本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但是…其實還是有一些徵兆可以發現的。
只是…如果發現的那個人就是想要害她的人,那麼…永遠也不會再有別人發現了.”
楚凌問道:“什麼徵兆?”
肖嫣兒道:“中了這種毒的人,心口處會出現一片淡紫色無法消去。
我剛剛趁著你們不注意悄悄看了一下,拓跋明珠的心口……”肖嫣兒皺了皺眉,道:“拓跋明珠的心口,有一片巴掌大的紋身.”
楚凌明瞭,就算拓跋明珠心口原本有淡紫色的印記,在被紋上了一大塊的紋身之後,也看不見了。
而拓跋明珠身為女子,除了她自己,誰最有可能讓她同意紋上紋身不言而喻。
楚凌嘆了口氣,問道:“以後拓跋明珠會如何?”
肖嫣兒有些悶悶不樂地道:“生孩子會消耗她許多精力,所以才會加速毒性發作。
如果她真的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了的話,她的身體會越來越差,等孩子生下來,她只怕也沒有多久可活了。
最重要的是……”肖嫣兒皺著眉頭不肯說話。
雲行月輕嘆了一聲,介面道:“那孩子在母胎之中被毒性侵蝕,可能…會身體虛弱,只怕是活不到成年.”
下毒的人也算是狠毒了,不僅害了母親也害了孩子。
就是不知道,下毒的人當初有沒有考慮過拓跋明珠可能會再懷孕的事情。
“……”馬車裡一片寧靜,肖嫣兒似乎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氣氛小聲道:“我出去駕車.”
肖嫣兒是不在乎拓跋明珠的死活的,但是想起拓跋明珠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心裡總是有些不舒服。
她自然不會駕車,外面是蕭朦在駕車,她出去坐在了馬車外面與蕭朦並肩。
雲行月皺了皺眉,也想要起身出去卻被楚凌拉住了,“她心情不好你別去招她.”
雲行月沉默了片刻,還是默默地坐了下來。
馬車裡,楚凌和雲行月面面相覷。
他們都隱約明白,對拓跋明珠下毒的人是誰。
半晌,楚凌方才道:“這件事…不要再告訴別人了.”
雲行月挑眉道:“君無歡也不能說?”
楚凌看了他一眼道:“他自然例外,別的人…你要是不怕被滅口的話就到處宣揚吧。
讓嫣兒最近跟緊蕭朦,回頭我會交代蕭朦的.”
“你覺得百里輕鴻會來殺人滅口?”
雲行月有些不以為然,就算百里輕鴻知道他們隱瞞了事情,但是既然放他們走了就不會再打算殺人滅口了。
畢竟,那需要滅的口就太多了一些。
楚凌淡淡道:“條件自然是可以談的,我們也拓跋明珠的爹孃親友,她死不死跟我們關係也不大。
但是,百里輕鴻若是覺得你嘴巴不牢靠,也不排除會先將威脅消弭了再來跟我們談條件。
君無歡連百里輕鴻險些害死他都認了,大概也不會為了你跟他翻臉吧?”
雲行月嘖了一聲道:“君無歡未免太信任姓百里的了,凌姑娘,我跟你說這種丈夫不可靠啊。
說不定哪天連你受了傷他也要忍下來了.”
情路不順的雲公子,最近對棒打鴛鴦很有興趣。
看到這兩口子每天卿卿我我就覺得煩!楚凌淡淡道:“這話…雲公子不如親自去與君無歡說?”
“……”雲行月無語,親自去跟君無歡說這種話?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百里輕鴻給拓跋明珠下毒?”
君無歡摩挲著手中的棋子,饒有興致地道。
衣冠楚楚的滄雲城主依然是一派從容淡定,與先前楚凌出門前相比連一片衣角也沒有皺起來。
若不是黎澹提起,渾然看不出來此人下午剛剛與南宮國師在花廳裡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楚凌手裡也捏著一枚白子,卻全然沒有下棋的興趣。
盯著君無歡道:“我怎麼覺得你一點都不驚訝?”
君無歡淡定的落子,笑道:“百里輕鴻那種人,無論做出什麼樣的事情我都不會覺得驚訝的.”
楚凌道:“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真相呢.”
君無歡手下一頓,猶豫了一下才道:“這樣說…也不算錯,夢浮生並不是什麼常見的毒。
百里輕鴻就算是要找人買或者配置,也需要絕對安全的人選。
而且,這世上能配置夢浮生的人並不算多.”
說起來,君無歡身邊或許什麼都不多,但是名醫卻真的不少。
而且還都是能夠名震一方的那種。
楚凌挑眉道:“所以,這個藥到底是出自誰的手?”
君無歡道:“阿凌猜猜看?”
楚凌覺得不用猜,“雲行月.”
雲行月先前的神情就很奇怪,既然說了這夢浮生很難被人看出來,肖嫣兒還能透過檢視拓跋明珠心口猜測,雲行月是怎麼確定的?除非是他自己配的藥,還有什麼別人不知道的特點。
畢竟,人總不能讓自己配的藥給放倒了吧?多少還是要了解一下藥的特性的。
君無歡道:“六年前,百里輕鴻找我拿的,我當時也不知道他打算拿來做什麼的,所以雲行月也不知道那是給百里輕鴻的.”
當然,現在肯定知道了。
楚凌微微蹙眉,六年前?比她預計的還要早。
君無歡看著她,似笑非笑地道:”就是靈犀公主過世之後,百里輕鴻去信州的時候。
當時,你也在信州.”
他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的。
“你們當時在信州還私底下聯絡過?”
楚凌道。
想起自己被拓跋胤追殺的經過,楚凌就覺得鬱悶。
君無歡淡笑道:“當時我身體確實不太好,一個拓跋胤,一個百里輕鴻同在信州,就算兩人素有嫌隙,卻還抓不住一個謝老將軍,阿凌不覺得奇怪麼?”
楚凌微微眯眼道:“百里輕鴻放水了.”
是有點奇怪,她當時只當君無歡和晏翎確實很厲害,而且古代通訊不暢,拓跋胤和百里輕鴻直接溝通不良配合不到位也是有的。
倒是沒想到,百里輕鴻真的壓根一點沒想配合,說不定還暗中扯了後腿。
君無歡道:“謝老將軍若是被抓回去,必死無疑。
百里輕鴻雖然不是好人,但也不是什麼喪心病狂的人,謝老將軍畢竟是他的老師,能放謝老將軍一馬他沒有道理不肯。
當然了,現在他是不是喪心病狂,我也不確定了.”
人總是會變得,這幾年百里輕鴻變得確實有點多。
“你確定你當時不知道百里輕鴻拿夢浮生想要做什麼?”
楚凌問道。
這種藥,針對性很強的。
君無歡真的不知道百里輕鴻是拿來做什麼的麼?君無歡悠閒地落下一子,道:“我不確定,拓跋明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她怎麼樣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跟百里輕鴻只是交易而已,就算他不給百里輕鴻,百里輕鴻也能從別的渠道弄到藥。
這世上慢性毒藥又不是隻有夢浮生。
只不過,夢浮生是雲家人配出來的,比較冷門少見不容易被大夫發現而已。
楚凌想了想,點頭,“你說的對.”
拓跋明珠當年不擇手段也要得到百里輕鴻,如今就算被反噬了也只能算是因果報應,確實是不關他們的事。
北晉皇親自設宴為天啟公主接風,也算是相當給楚凌面子和天啟面子了。
雖然貊族人十分看不起天啟人,但現實就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天啟即便是隻剩下半壁江山了,也依然還是個並不比如今的貊族小的國家。
而且,還是一個很富庶的國家,可以說除了打仗打不過北晉,天啟如今並沒有什麼地方比北晉弱地。
然而,就是這個打仗打不過,奠定了貊族人永遠可以眼高於頂的暱視天啟的底氣。
這畢竟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打仗打不贏別的再強也沒用。
索性還有靈蒼江天塹阻隔,而北晉自己內部也不算安寧,才能維持著如今的和平。
幾年前,楚凌是跟著拓跋興業參加過幾次宮宴的,對北晉的皇宮自然也很是熟悉。
這次的接風宴雖然規格並不十分的高,但是卻是空前的盛大,原因自然是在楚凌身上。
所有人都想看看,曾經名動上京的武安郡主,如今的天啟神佑公主到底是什麼模樣。
因此只要有資格參加宴會的人幾乎都湧進了宮中。
楚凌只帶了襄國公馮思北和玉霓裳入宮,蕭艨和黎澹被留在了武安郡主府坐鎮。
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自己住的地方還是要留下一個可靠的人看著才好。
君無歡雖然也在,但他如今不方便露面。
蕭艨和黎澹一文一武,正好合適。
三人在北晉官員的引導下踏入宴會的大殿,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大殿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扭頭看向門外。
楚凌放眼望去,微微挑了挑秀眉。
這可比早朝的時候熱鬧多了,許多不用參加早朝的勳貴,不能參加早朝的貴族子弟和女眷,今晚都紛紛到場。
楚凌突然被幾百雙眼睛盯著,倒也沒有覺得不自在,甚至還有心情對眾人含笑點了點頭。
看到坐在靠前面位置上百里輕鴻和拓跋明珠,楚凌有些意外。
拓跋明珠剛醒過來還沒有兩個時辰吧,竟然就跑來參加宴會了,也算是夠拼了。
坐在兩人身邊的三個少年少女,百里淵禮貌地對楚凌點了點頭,倒是拓跋承和拓跋若雅,一個陰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狠狠地瞪了楚凌一眼,彷彿想要靠眼神就在她身上瞪出一個窟窿來一般。
楚凌飛快地與坐在拓跋羅身邊的賀蘭真交換了一個眼神,賀蘭真顯然也明白她的意思,舉起酒杯對她笑了笑。
“神佑公主,襄國公,請入座.”
一個樣貌英挺的中年男子出現在楚凌跟前,含笑道。
楚凌微微側首看了那男子一眼,笑道:“原來是寧都郡侯,多年不見,郡侯風采依舊.”
焉陀邑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多謝公主吉言,四年不見公主才是越發耀眼了。
在下……”想起自己那糟心的弟弟,寧都郡侯著實是為自己鞠了一把同情之淚。
如果他沒有一個叫焉陀彌月的弟弟的話,他相信自己真的會風采依舊。
但是現在…這兩年急的頭髮都要掉光了好嗎?楚凌似乎在一瞬間領悟到了焉陀邑的辛酸,低聲笑道:“郡侯辛苦了.”
焉陀邑倍感欣慰的同時又有些深深地遺憾,這神佑公主為什麼就會是天啟的公主呢?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個孤女該多好。
如果她沒有嫁給長離公子而是成了他們焉陀家的媳婦該多好?但凡有一個人肯要焉陀彌月,那個混賬弟弟也輪不到他來操心啊。
“彌月有些事情耽擱了,要晚一些才能到。
先前還特意囑咐我不可怠慢公主呢.”
焉陀邑道。
楚凌笑道:“讓國師費心了,有勞寧都郡侯.”
說話間,焉陀邑已經將一行人請到了前方落座。
楚凌一行人是客人,既然是專程為他們準備的宴會座位自然會安排在最前面。
對面的第一個位置還空著,楚凌估計大概應該是屬於南宮國師的位置。
好巧不巧地,坐在自己下首邊的正是拓跋明珠和百里輕鴻。
因為襄國公和馮思北的座位略微靠後了一些,楚凌發現自己竟然算是挨著拓跋明珠的。
兩人對視一眼,雙雙側過了臉去。
相看兩厭!倒是坐在拓跋明珠身後的百里淵有些好奇地看了楚凌好幾眼,楚凌對他笑了笑,少年呆了一下立刻低下了頭去有些蒼白的小臉泛起一抹紅霞。
楚凌也不在意,靠在桌邊有些百無聊賴。
此時大殿中的人,十之八九目光都是落在她身上的。
楚凌雖然不喜歡被人這麼虎視眈眈的盯著,但素來也不是個怕被人看的。
既然不能捂住別人的眼睛,愛看就看吧,她也不能因此少一塊肉啊。
“武安郡主.”
一個衣著華麗的貊族少年端著一杯就走了過來,道:“郡主多年不回上京,我敬郡主一杯.”
雖然說是敬酒,但是臉上的神色卻有那麼幾分不善。
楚凌把玩著手中的就被卻並不著急很久,而是笑吟吟地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是……”少年瞪了他一眼,傲然道:“我是哲鷹,我爹是建威將軍桑泊.”
楚凌眨了眨眼睛:不認識。
“原來是建威將軍的公子啊,幸會.”
楚凌笑吟吟地道。
叫哲鷹的少年並沒有被楚凌如此敷衍的態度糊弄過去,瞪著楚凌道:“我要向你挑戰.”
楚凌有些不解,偏著頭問道:“你為什麼要向我挑戰?我們有仇麼?”
哲鷹傲然道:“你假冒別人的名字,騙大將軍教你武功。
我要向所有人證明,就算你騙得大將軍收你為弟子,你們天啟人也是打不過我們貊族人的.”
楚凌不由笑出聲來,這樣明顯的挑釁卻沒有讓她動怒反倒是覺得有些好笑。
或許是這少年太過認真了的緣故,整日在那些老謀深算的老狐狸中間打滾,突然遇到一個如此天真執著的少年倒也是有趣。
楚凌將酒杯放在一邊,撐著下巴道:“你打不過我啊.”
少年道:“還沒打過你怎麼知道打不過?”
楚凌側首看向旁邊道:“不信你問問昭國公主和駙馬,看你能不能打贏我?”
拓跋明珠冷冷地看了楚凌一眼,並不理會。
少年輕哼一聲道:“我就是我自己,我能不能打贏你為什麼要問別人?而且…而且……”楚凌好脾氣地替他介面道:“而且駙馬也是天啟人,說不定他會偏袒我是不是?”
少年飛快地點了點頭,全然沒有看到拓跋明珠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
楚凌悠然笑道:“那我為什麼一定要答應你的挑戰呢?”
少年道:“你若是不答應,你就是膽小鬼。
你就是認了你們天啟人打不過我們貊族人!”
大殿中眾人雖然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但是目光卻都暗暗往這邊瞟,卻誰都沒有上前制止這少年的意思。
貊族尚武,即便是這樣的少年也是有資格挑戰自己想要挑戰的人的。
更何況,能看看神佑公主的熱鬧何樂而不為呢?楚凌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坐直了身體看著那少年。
少年被她突然變得嚴肅的模樣嚇得不由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盯著楚凌。
楚凌想了想,道:“行吧,本宮不欺負小孩子。
只要你能夠從本宮手裡奪下這隻酒杯,就算你贏了.”
少年低頭看了一眼楚凌手中的酒杯,北晉的酒杯比天啟要大不少,而且極少瓷器,宮中多用金銀器。
楚凌手中就是一隻雕刻著獸紋的金盃。
那金盃被纖細如玉的手指輕輕握著,竟越發襯得那隻手完美無瑕。
少年愣了愣,不由得有些呆住了。
楚凌見他不說話,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你覺得怎麼樣?”
“次話當真?”
少年回過神來,有些惱羞地問道。
楚凌勾唇一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難道本宮還會出爾反爾?”
“好!”
少年高聲道,“我若是搶下了酒杯又當如何?”
楚凌不解,“搶下了你就贏了啊,你還想如何?”
少年道:“我若是贏了,你要將你的流月刀給我!”
大殿上頓時一片譁然,武安郡主的流月刀在上京可是跟她本人一樣的出名。
畢竟是難得一見的極品名刀,只要是習武之人沒有人會不喜歡的。
楚凌微微挑眉,笑道:“一言為定,若是你輸了又該如何?”
少年頓了一下,道:“你說.”
楚凌道:“你若是輸了,本宮在上京期間你要任我差遣.”
“好!”
少年道。
楚凌莞爾一笑,“可以開始了.”
少年輕哼一聲,一言不發朝著楚凌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