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整個河谷中都瀰漫著一股奇怪的氣味。

那是混合了鮮血,煙火以及某種少見的火油燃燒過的味道。

兩邊乾涸的河道上,有些地方還在冒著黑煙,若是置身其中甚至隱約能聞到某種肉烤焦了的味道。

但是誰也不會覺得這味道好聞,想象力豐富的人甚至忍不住想要作嘔。

這一場與貊族騎兵的交鋒到底還是他們贏了,雖然贏得也並不那麼輕鬆。

這次楚凌帶出來了六萬兵馬,除了孫澤帶走了五千人,莫曉廷帶了一萬人在外面堵住了貊族騎兵的退路,剩下的三萬多人都被楚凌輾轉又送回了這個地方。

但即便是楚凌前期做了無數的準備,花費了不知道多少心思和財力,即便是殺了貊族騎兵一個措手不及,即便是以一敵三,他們的傷亡依然不少。

狄鈞正蹲在河邊捧著肚子吐得搜腸刮肚,倒是段雲站在旁邊雖然臉色有些難看卻也沒有想要嘔吐的意思。

狄鈞這會兒渾身上下已經是一片狼藉,不僅有被煙火燻過的痕跡,更是血跡斑斑還有不少傷痕。

這會兒他正趴在地上,一隻手捂著胃一隻手抓著地面地焦土。

“小將軍.”

段雲側首,恭聲拱手道。

楚凌微微點頭,問道:“怎麼樣?”

段雲道:“還在統計,進入谷中的貊族兵馬幾乎死傷殆盡,我軍…折損過半.”

也就是說,即便是以多欺少,幾乎是三對一的局面,靖北軍的傷亡依然比貊族騎兵要多不少。

但,即便是如此,昨晚這一仗也足以震驚天下了。

要知道,當年貊族入關地時候,能對貊族造成如此大傷亡的戰役也不超過五次。

雖然這些年貊族極力擴充兵馬,導致貊族騎兵的戰力已經不如入關之前。

而這次派來的這些人也必定不是貊族的精銳兵馬。

但也足夠令人震驚了。

上一次造成如此大的貊族兵馬更厲害傷亡的是滄雲城主。

九年前,晏鳳霄獨守滄雲城八十一天,連斬北晉十數名將領,最後與拓跋胤一戰滄雲城傷亡兩萬人馬,貊族折損一萬兩千人。

當然這算了貊族騎兵,貊族人計算傷亡是從來不會算上那數萬被當成了炮灰的南軍的。

也正是這一戰,讓滄雲城成功在北方立足。

滄雲城附近的大片地區被劃入了滄雲城的控制之下。

楚凌輕輕吐了口氣,空氣中瀰漫的氣味讓她也有些不舒服。

低頭看向旁邊正抬頭看她地狄鈞,問道:“四哥,傷得不重吧?”

狄鈞搖了搖頭,蒼白著臉道:“小傷。

小五,我……”楚凌眨了下眼睛看著他笑道:“怎麼?吐得腿軟站不起來了?”

狄鈞道:“我昨晚,殺了好多人.”

楚凌扯了扯嘴角,正想要安慰他,旁邊的段雲不冷不熱地道:“狄統領,你是第一次殺人麼?”

狄鈞打了個寒顫,不知道是為殺人還是為了段雲的冷酷,不過原本心中的反胃和不適卻瞬間消失了。

他忍不住瞪了段雲一眼,就算不是第一次殺人,也是第一次殺了這麼多人啊?他想讓小五安慰一下怎麼了?段雲瞥了他一眼道:“狄統領這是想要小將軍安慰你?小將軍可比你還小著好幾歲呢?”

狄鈞看看才剛到自己肩膀地楚凌,立刻說不出話來了。

楚凌笑了笑,道:“四哥沒事就好了,眼下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等回去了,我們再給四哥慶功?”

狄鈞望了一眼滿谷的血腥和屍體,立刻點了點頭道:“小五說得對,總是要緊。

我…我去看看下面的人怎麼樣了!”

想起前些天還在跟他一起說笑或者訓練的人就這麼沒了,狄鈞的心情也沉重了起來。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上戰場並不只是有熱血和豪邁。

還有沉重和痛苦。

狄鈞都吐成了這樣,更不用說別的普通士兵了。

之前要拼命沒工夫想什麼,這會兒回過神來了膽子小的直接就放聲大哭起來了。

膽子大一些的也是一臉木然,顯然都是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段雲輕嘆了口氣,道:“小將軍這次煞費苦心,只希望這些人能夠撐得住.”

楚凌淡淡一笑道:“都是為了活命罷了,想得少的人反而更能撐得住一些.”

段雲皺眉看向楚凌不確定楚凌這是不是在說他,問道:“之前小將軍做什麼去了?”

楚凌讓孫澤去了鄴縣,讓莫曉廷帶著人去谷口攔截。

但是他自己卻姍姍來遲。

楚凌對段雲微笑道:“我去殺了個人.”

“誰?”

“明王府三王子,拓跋祀.”

“……”雖然這一場硬仗奇蹟般的勝利了,但是讓楚凌有些失望的是,亂軍之中叫餘靖給跑掉了。

雖然及時派人去追了,但是楚凌也知道追得上的機會並不大。

不過餘靖這也算得上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就算活著回去日子也好過不了,總的來說還是一場大勝。

還有那幾萬南軍,他們早先被驅趕著在前面趕路,後來發現後面除了變故卻也並沒有返回。

倒不是莫曉廷有什麼本事嚇住了他們,而是南軍的將領也不傻,知道自己是炮灰但是也不代表要主動往槍口上撞吧?那些突然出現的叛軍明擺著目標就不是他們,他們又何必自己轉頭回去找死?於是,南軍的將領只當沒聽見,依然督促南軍飛速趕往鄴縣救援。

只是等他們趕到鄴縣的時候,孫澤已經帶人走了。

南軍直接在鄴縣城外駐紮了下來,等到第二天天亮收到後方傳來的訊息才發現事情不好,再想要趕回去卻已經來不及了。

南軍將領頓時欲哭無淚,他們是不想被貊族人當成炮灰使喚,想要趁機給他們使個絆子。

但是也絕沒有想到貊族人竟然會真的被叛軍給剿滅了啊。

當年橫掃中原地貊族騎兵,怎麼就會敗在這些名不見經傳的叛軍身上了?如此一來,倒是將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楚凌。

因為他們故意不支援,導致將近一萬的貊族士兵傷亡,如此大的罪名任憑他們如何地巧舌如簧也是難逃一死的。

更何況,還死了一個明王府嫡子。

他們自然是不想死地,但若是不想死……不想死…就只能反了!那些叛軍最初也不過區區兩三萬兵馬都敢佔領大片地方自立為王,他們也是足足八萬南軍,有什麼不敢的?這是亂世,想要活下去就不能膽子太小了。

俗話說,餓死膽小的,撐死大膽的!幾個將領各自對視幾眼,合計了一番之後齊齊拍案:反了!此時的楚凌自然不知道這些南軍將領在想什麼,一面提防著這些南軍的動向,一面讓駐守思安地鄭洛葉二孃前來接應以防南軍突然對他們發難。

等收到南軍反了的訊息的時候,楚凌都忍不住愣了愣。

狄鈞等人倒是一片驚喜,“原本咱們還擔心那些人,沒想到他們自己窩裡反了。

真是天助我也!”

這一場仗打得狄鈞真的有點心力交瘁,如果南軍發難的話,他真的有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住。

段雲點點頭道:“貊族人傷亡慘重,那些南軍若是回去也免不了一死。

反了說不定還有一條生路.”

狄鈞擺擺手道:“我才不管他們是為什麼反了的,反正這對咱們來說不是壞事就對了!”

段雲想了想,笑道:“這話倒是不錯,北晉越亂對咱們越有好處.”

他們是無法單獨抗衡北晉人,但是如果起兵的人多了,貊族人幫著到處撲火哪裡還有功夫管他們?貊族統治中原,從不知安撫施恩百姓,人心本來就不穩。

只是這些年在貊族的高壓鐵血政策下沒有人帶頭自然不敢妄動,如今信州突然亂成了一團,別的地方看到自然也會跟著起來效仿。

這世上從不缺少有熱血的人,更不缺少有野心的人。

楚凌點點頭道:“派個人去跟南軍的統領談談,能相安無事最好.”

段雲點頭,思索了一下主動攬下了這件事,“小將軍,我去吧.”

難得段雲主動攬事兒,更何況楚凌原本就想讓他去,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點頭道:“很好,那就有勞段公子了。

這種事,眼下也只有段公子能勝任了.”

段雲淡笑道:“定不辜負小將軍期望。

另外,段某還有一個建議不知小將軍覺得如何?”

“段公子請說.”

楚凌笑道。

段雲道:“既然暫時沒有了貊族兵馬的威脅,小將軍不如回程的時候趁勢拿下信州.”

楚凌一愣,定定地看著段雲沒有說話。

段雲不閃不避任由她打量,好一會兒楚凌方才笑道:“段公子果然氣魄非凡.”

段雲謙遜地笑了笑,“小將軍謬讚了,小將軍這次一戰成名,想必很快就會有人慕名前來投靠,總不能讓人看著咱們那般窮酸.”

楚凌直接拍板道:“也好,蔚縣到底是小了一些.”

狄鈞看看楚凌,在看看段雲,摸摸鼻子決定自己還是暫時不要說話比較好。

君無歡掀開帳子走進來地時候就看到楚凌已經靠在椅子裡睡著了。

如今雖然已經是一月末了,但是天氣卻依然寒冷。

帳子裡又沒有生火,讓君無歡不由皺了皺眉。

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走到楚凌身邊,剛伸出手還沒碰到楚凌沉睡中的人就突然睜開了眼睛。

雙眸凌厲而清醒,竟然看不到半分睡意。

見是他,楚凌的眼神方才緩和了下來,聲音有些倦怠地笑道:“你怎麼來了?”

君無歡解開身上的披風蓋在她身上,道:“怎麼不生個火?”

楚凌坐起身來打了個呵欠,道:“出門在外,用不著這麼麻煩.”

君無歡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將她攬入自己懷中道:“我吵醒你了,再休息一會兒吧.”

楚凌靠在他懷裡蹭了蹭,她確實還有點困。

自從離開蔚縣帶著兵馬來抵擋貊族兵馬,到昨天晚上那一仗打完,最近她每天最多睡得時間不少一個半時辰,更是有兩天一夜沒有合過眼了。

如果這個時候照鏡子的話,楚凌都要懷疑自己雙眼是不是已經變成了熊貓了。

披風蓋在身上暖洋洋的,讓她更加有幾分昏昏欲睡之意。

靠在君無歡懷中,楚凌微閉著眼睛問道:“你怎麼來了?不是留在蔚縣麼?”

君無歡低頭看著她眼下濃重的陰影道:“你不是給我留了話麼?自然是知道我會來的.”

楚凌聲音裡多了幾分笑意,道:“我知道你擔心我,不過…總不能事事都依賴你。

你最近一直都留在蔚縣,也是因為…擔心我吧?但是,你自己也有很多事情,也不可能一直都留下去不是?”

“阿凌趕我走?”

君無歡挑眉道。

楚凌道:“開春…貊族人必然會對滄雲城用兵。

到時候…你不走也不行了……原本我都沒有想到你會在蔚縣留這麼久,不用擔心…我沒事,心裡有數……”君無歡輕嘆了口氣,道:“阿凌,我有點後悔了.”

有點後悔讓你小小年紀就負起如此重擔。

“……”無人回答。

君無歡低頭一看,懷中地人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次即便是君無歡伸手輕撫她的臉頰她也沒有再次醒過來。

君無歡清俊容顏更添了幾分溫柔。

輕嘆了口氣道:“真的是有點後悔了啊.”

明王府派餘靖帶著九萬兵馬入信州,才剛進入信州境內一萬貊族騎兵就被人幾乎全殲,八萬南軍也快速佔據了信州邊界地兩座小城昭告叛離北晉,起兵反了北晉。

這訊息一傳出來,天下震驚。

更不用說,之後靖北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佔據了信州城。

如此,信州將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歸靖北軍所有了。

這聲勢不可謂不大。

如此一來,整個北方都開始變得人心惶惶起來。

這些年被北晉朝廷打壓地各路人馬也開始蠢蠢欲動。

就連不少佔地為王的小山頭都忍不住開始自稱抵抗貊族,恢復正朔。

訊息傳到上京,還沒能得意上兩天地拓跋梁自然是被北晉皇一派的人在朝堂上嘲諷的灰頭土臉。

沒辦法,誰讓信州的鎮守將軍是拓跋梁的人而之後派去接手信州的餘靖也是明王府的人呢?短短時間內就丟了信州大半地土地,不找拓跋梁找誰?明王在朝堂上受了氣,回到家中立刻將整個書房給砸了。

他損兵折將死了個兒子,還要在朝堂上強撐著被北晉皇的人嘲弄。

彷彿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都是他一個人的錯一般!“混賬!”

眼前一片混亂的書房讓他更加心煩意亂,忍不住一腳過去將跟前的椅子直接踢出了門外。

百里輕鴻側身避開了迎面而來的椅子,看著它砸進了門外地院子裡摔得散了架。

明王也注意到了百里輕鴻,深吸了一口氣走出書房道:“何事?”

百里輕鴻遞上了一本摺子道:“餘將軍密信,請王爺過目.”

“他還敢寫信!”

拓跋梁聲音有些陰惻惻地道。

百里輕鴻垂眸,神色分毫不變地將摺子送到了拓跋梁跟前。

拓跋梁伸手接過一目十行的掃完,冷笑一聲道:“南宮御月!”

百里輕鴻抬眼,微微蹙眉道:“南宮國師插手了信州的事?”

明王冷聲道:“南宮御月在事情發生之前離開了信州,據說是往京城的方向而來.”

“但是,南宮御月現在還沒回來.”

百里輕鴻道。

信州被佔的訊息都已經傳到了上京,早一步就走了的南宮御月卻還沒到。

如果南宮御月急著回來跟拓跋梁算賬地話,就算比信差慢一些現在也該到了。

如此就只能說明他……“他是故意的.”

百里輕鴻道。

拓跋梁冷聲道:“他是故意的又能如何?”

國師不掌兵權,南宮御月也是在叛軍和北晉兵馬交手之前就離開的。

就算是告到北晉皇跟前,也不能拿他如何。

更何況,這件事明顯對拓跋梁更加不利,北晉皇也未必會站在他這一邊。

百里輕鴻道:“王爺有何打算?”

拓跋梁閉了閉了下眼睛,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半晌方才道:“此時本王自有主張,你先回去.”

百里輕鴻也不勉強,點了下頭,“是.”

果然便轉身告辭,走的乾脆利落。

拓跋梁盯著百里輕鴻的背影看了許久,眼底多了幾分惋惜。

他還是無法完全信任百里輕鴻!這樣一個好苗子,實在是可惜了。

想起自己不久前殘廢的嫡長子和剛剛死去地三子。

拓跋梁眼底沒有絲毫地哀痛,有的只有無邊地怒火。

一個二個,都是廢物!百里輕鴻負手沿著王府的迴廊漫步而行,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裡空蕩蕩的,這個時候孩子都在唸書習武,女兒也被拓跋明珠帶著出去參加宴會去了。

院子裡侍候地僕人都知道百里輕鴻性格冷漠不喜人在跟前侍候,平時也不會主動到他面前惹眼。

百里輕鴻推開書房的門進去,一抹桃紅色映入了眼底。

“什麼事?”

百里輕鴻聲音淡漠地問道。

對方回頭,嫵媚的容顏上帶著幾分調侃的笑意,“知道陵川縣馬孤身一人,難免寂寞,我來看看你不成麼?”

百里輕鴻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臉上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有事說事,你主子又有什麼事情要你傳話?”

祝搖紅嘖了一聲,笑吟吟地道:“真是不客氣,難不成縣馬這一輩子只會對縣主一人溫柔?卻不知道…九泉之下的靈犀公主心中有何感想?”

咔嚓!祝搖紅驚詫地看著被百里輕鴻捏碎了的椅子扶手,很快又故作驚嚇地拍拍自己的心口嗔笑道:“縣馬好大的脾氣,嚇死我了。

我忘了,靈犀公主如今就算還在,關心的也該是四皇子了.”

“你到底有什麼事!”

百里輕鴻忍耐著道。

祝搖紅顯然很明白何謂見好就收,很快便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正色道:“公子說,他的誠意陵川縣馬已經看到了,接下來,該你了.”

百里輕鴻道:“君無歡想要什麼?”

祝搖紅笑吟吟地道:“北晉皇和拓跋梁,請陵川縣馬選一個.”

百里輕鴻皺眉,道:“選一個?做什麼?”

祝搖紅道:“當然是選一個留下來,剩下的那個送上西天.”

百里輕鴻神色微變,“君無歡好大的膽子.”

竟然想要北晉皇和拓跋梁的命!祝搖紅搖頭道:“公子的本事和膽子,之前陵川縣馬不是已經見識過了嗎?難不成…夫妻多年縣馬終於對陵川縣主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公子說了若是如此也無妨,留下拓跋梁便是。

到時候…我可要恭喜百里公子,以後就不能稱為縣馬,而要叫一聲駙馬了.”

百里輕鴻不為所動,目光定定地落在祝搖紅身上,道:“時隔多年,明王依然對你寵愛有加,你就當真半點也不為所動?”

祝搖紅掩唇輕笑出聲,聲音也越發的妖嬈卻彷彿少了幾分人氣,“我為何要被畜生感動?更何況,我早已經不是當年的我,更清楚的知道我自己的身份。

陵川縣馬,你可還記得自己是誰?”

百里輕鴻垂眸不語,半晌方才道:“我知道了,我需要時間考慮.”

祝搖紅也不為難他,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希望陵川縣馬能儘快回覆我.”

便轉身出了書房飄然而去。

出了百里輕鴻的院子裡,祝搖紅漫步行走在花園裡。

想起方才百里輕鴻的神色,唇邊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她不太明白公子為何要選擇與百里輕鴻合作,不過明王女婿這個身份確實是非常好用的。

但是百里輕鴻這個人……一個能拋棄一切,在明王府當了十多年的上門女婿的男人真的會那麼簡單麼?百里輕鴻不是尋常的紈絝子弟,他是百里世家培養出來的嫡長孫,年少成名,驚才絕豔。

這樣的人,讓他拋棄名譽,拋棄尊嚴的寄人籬下,有時候比讓他去死更加困難。

更不用說他明知道因為他的投降讓百里家在南朝受到了怎樣的待遇。

這樣的人,若非大善便是大惡。

若不是有大毅力大決心,那便是有大野心。

只是,百里輕鴻到底是屬於哪一種,祝搖紅卻看不明白。

或許,公子能看明白呢?所以公子才會選擇和百里輕鴻合作?前方不遠處傳來了女人的痛苦聲,祝搖紅停下了腳步抬眼望過去。

明王妃正嘶聲裂肺地哭泣著,旁邊圍了一圈人紛紛安慰著。

只是…失去愛子的痛苦又怎麼是外人的幾句言語就可以安慰的?更何況站在她身邊的兒子和女兒的安慰分明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顯然並不覺得失去了一個兄弟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真正痛苦的,只有明王妃一個人罷了。

正在安慰明王妃的明王世子突然回過頭來,正好看到了不遠處花叢後面的紅衣女子。

明王世子微微一怔,祝搖紅確大方地對他嫣然一笑,一閃身消失在了花叢後面。

拓跋明珠聽著身邊明王妃的痛哭聲,有些不耐煩的心煩意亂。

但是她是女兒,母親正在為了哥哥痛哭她總不能說她有事情要走。

只得強忍著不耐煩陪著。

“母妃,三哥平時最孝順了。

你若是為他傷了身體,三哥也不會安心的.”

拓跋明珠安慰道。

想起平時三哥在家裡地模樣,有些不以為然。

明王看重女兒,但是明王妃卻更疼愛次子。

對此,拓跋明珠心中並不舒服。

只因為她是女子,母親便更看重疼愛兩個哥哥麼?她一定會證明,比起大哥和三哥,她才是明王府最優秀的後代。

明王世子也連忙道:“明珠說的是,母妃千萬要保重身體。

父王一定會替三弟報仇的!”

聽到兒女說起已經死在外面的小兒子,明王妃更是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見過王妃,世子,見過縣主.”

明王身邊的是從匆匆而來,恭敬地行禮道。

明王妃抬眼看向來人,眼底帶著幾分怒意道:“什麼事!”

明王妃平時極少對明王身邊的人發火,可謂是夫妻和睦。

但是這次明王妃實在有些受不了丈夫地態度了。

兒子死了,他竟然半點表示都沒有。

只一心跟那些心腹關在房間裡商量自己的大事。

明王妃不知道,丈夫到底將自己的兒子放在了什麼地位。

侍從道:“王爺請郡主過去一趟.”

“為了何事?”

明王妃明顯不悅。

侍從道:“是為了三王子的遺體,王爺有意請縣主和縣馬前往信州迎回三王子的遺體.”

拓跋明珠終於找到機會脫身,立刻道:“我馬上就去。

母妃,女兒先告辭了.”

明王妃打量了她片刻,方才點了點頭道:“也好,你去吧.”

拓跋明珠匆匆跟著侍從走了,明王世子站在一邊扶著明王妃道:“母妃,兒子送你回去吧.”

明王妃望著明王世子,目光落到他的腿上眼底又是一黯。

伸手抓著兒子道:“母妃只有你了…”明王妃並不傻,女兒的態度她看出來了。

但是卻無心去理會,失去愛子地痛苦侵佔了她所有的心神。

也就越發的看重唯一還剩下的長子了。

但是,長子的腿卻……明王世子握著明王妃的手安撫道:“母妃放心,孩兒一定會好好孝順母妃地。

只是……”明王世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孩兒恐怕,要讓母妃失望了。

幸好,父王如今看重明珠……”明王妃咬牙道:“有母妃在,誰也動不了你!”

明王世子點頭道:“孩兒多謝母妃,母妃,咱們回去吧.”

明王世子扶著明王妃往王妃的院子而去,卻不知道方才消失的祝搖紅正坐在不遠處的假山上看著他們母子相攜離去的背影。

祝搖紅把玩著手中的一支花蕾,饒有興致地道:“明王殿下這一家子…可真是有意思。

你說是不是?”

假山下面的陰影處站著一個穿著王府侍從服飾地男子,他靠著假山抬頭望了一眼自然是什麼都看不到。

“公子讓你留在明王府,不是為了讓你看戲地.”

祝搖紅將手中的花蕾轉了幾個圈笑道:“也不耽誤我看戲啊。

我還沒見過哪一家夫妻父母兄弟姐妹間這麼多戲的。

你稟告公子便是,一切無恙。

不過,百里輕鴻此人,請公子斟酌.”

“知道了.”

男子點頭道。

祝搖紅站起身來隨手將手中的花枝拋下,轉身從另一邊走下了假山。

假山下的男子伸出手正好接住了那一支長滿了花苞的嫩枝,淺粉色的花蕾在他寬大的手心中顯得格外嬌嫩。

片刻後,他將手一握轉身進了身後的山洞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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