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別不識……”埃德蒙想要說什麼,布萊德利卻抬起手,示意他不必講話。

“年輕人的朝氣總是令人羨慕.”

他維持著溫和地笑容,重新寫了一張支票:“我願意出二十……”“對不起,我不賣.”

葉清玄打斷了他的話,令他的笑容僵硬住了。

在寂靜中,他的神情一點一點地垮塌下去,到最後,變得一片陰沉。

“年輕人,這裡不是你開玩笑的地方.”

他低聲說,指了指袖釦上的家族紋章,“搞清楚你是在對誰說話。

如果我是你,就會趁我沒改主意之前收下這張支票.”

他俯看著沉默地少年,將支票撕下來,兩根手指夾住,緩緩地遞給他:“再考慮考慮如何?就算是少年人有勇氣,也要為身邊的其他人考慮.”

“叔叔,他們還有一個小女孩兒……”埃德蒙的眼神惡毒,輕聲在布萊德利的耳邊低語。

聽到這句話,夏爾的表情變了,眼神中浮現出暴怒。

他踏前兩步,卻被葉清玄攔住了。

少年沉默地收起懷錶,整理了一下領口,抬頭看著布萊德利的眼瞳,那種眼神冷漠又鄙夷,像是那裡面下著冷酷地雪,雪下是湧動的黑色漩渦。

“真難看啊,大人物的嘴臉,什麼話都可以說得像是恩賜一樣.”

葉清玄屈起手指,將面前的支票彈開,撇了埃德蒙一眼:“如果白汐出了什麼事,你會為今天你所說的話而後悔……我保證.”

聽到這句話,埃德蒙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像是暴怒,可被那一雙眼睛看著,卻毫無理由地害怕了起來。

“走吧,師兄,沒必要理會這群瘋狗.”

葉清玄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不識好歹.”

就在他的背後,布萊德利凝視著他的背影,陰沉地神情中露出猙獰。

他伸手按住禮服下面的長笛,嘴唇開闔,吟誦出啟動的秘語。

一瞬間,隱約又悠長的笛聲鑽入了葉清玄他們的耳朵。

低聲中彷彿帶著陰靈的輕聲低語,一瞬間就纏繞在兩人的腦中,宛如腐敗的種子,開始飛快地生長。

就像是春日陽光下,汲取著朽木的營養,在發狂壯大的黴菌。

突如其來的恍惚降臨在葉清玄的意識中,令他的腳下一軟,險些跌倒。

身體僵硬住了,像是被某種力量抽走了力氣,不再接受自己掌管。

這是泰勒曼長笛協奏曲,編號——提線。

這是心像系中最常見的曲譜之一,透過入侵意識,令符文宛如黴菌一般寄生,緊接著,抹平受術者的意識,令其變成傀儡的殘酷樂譜。

就在樂曲的操控之下,渾身僵硬的少年緩緩地轉身,像是壞掉的傀儡,一步一步地想回走去。

布萊德利看著迴歸地少年,猙獰地眼神中閃現出快意,他緩緩地伸出手:“將雙蛇時計,交出來……”葉清玄的動作僵硬,卻沒有伸出手去。

布萊德利的眼神越發憤怒,再度催動笛聲,笛聲尖銳,緩緩拔高,卻忽然戛然而止。

就像是被掐死了喉嚨,動彈不得。

於是,胎死腹中。

“喲,布萊德利先生,好久不見啊.”

布萊德利的表情僵硬住了,因為有一隻手掌從後面伸出,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個看起來像是閒逛的男人渾身像是沒骨頭一樣,幾乎掛在他的身上,在他耳邊輕聲說:“我不知道您在外面呆了多久,但是這裡的規矩……您沒忘吧?”

低沉的聲音令布萊德利遍體生寒,他的手臂顫抖了一下。

因為有一隻手按在他懷中的長笛上,掌心中引而不發的以太帶著鏽蝕的力量,只需要一瞬間就能將他視若性命的樂器鏽蝕殆盡!在樂師協會里,規矩有很多。

最值得樂師去注意的規矩卻沒有多少,被三令五申的幾條中,處罰最重的一條內容為:——不論彼此之間有什麼恩怨,不準在樂師協會中動手!“管、管理員先生.”

他僵硬地回頭,低聲說:“我想這是個誤會.”

“大概吧,能否借一步跟您談談呢?”

管理員笑了起來,伸手將他拉到一邊,布萊德利下意識地想反抗,卻無法掙脫,那一隻手像是鐵鉗。

管理員回頭,看著他:“我說,借一步說話,你沒聽見?”

-門外,布萊德利的臉色陰晴不定。

管理員從懷中掏出了打火機,優哉遊哉地點燃自己的菸斗,抽了兩口,吐出稀薄地煙霧。

像是感嘆一樣,他說:“我不管你和那個小鬼究竟有什麼糾紛,接下來幾天,你最好祈禱那個小鬼別在阿瓦隆出了什麼閃失.”

布萊德利愣了一下,表情陰沉起來:“阿瓦隆這麼大,不一定是我做的吧?”

“阿瓦隆這麼大,你為什麼偏偏要挑這裡動手呢?”

管理員反問,布萊德利無言以對。

“還有,在樂師協會對兩個學徒動手,作為罰金,扣除你兩千貢獻值,你有意見麼?”

布萊德利咬牙沉默,表情變化不定,最後還是不再說話。

“那就這樣吧。

你可以走了.”

管理員揮了揮手,看著他還不動,表情就變得困惑了,“還賴在這兒幹嘛?要罰單啊?”

布萊德利死死地盯著他,許久許久咬牙擠出幾個字兒:“家族會牢記您的饋贈.”

然後,帶著埃德蒙轉身離去。

對待這句話,管理員只回應了兩個字:“呵呵.”

-許久之後,葉清玄終於從麻痺狀態恢復過來。

夏爾的雙手上符文閃耀,閃爍著一絲絲電流的光,正在關切地按著他的肩膀:“師弟你好了麼?你哪兒不舒服我再給你按按?”

葉清玄揉著自己被電歪了的臉,翻了個白眼:“師兄你再按就把我給弄死了.”

“嘿嘿,我這不是關心你嘛.”

夏爾撤去電光,一臉賤笑。

“看來你恢復得不錯啊.”

管理員走進來,看到他們倆,就點了點頭:“沒事兒的話就回去吧。

放心,這裡畢竟是阿瓦隆,那個傢伙不敢亂來……”“呃,謝謝.”

葉清玄在這裡看到他,不知道叫什麼才好。

夏爾倒是一臉驚喜地撲上去,大喊著早知道您老人家在這裡我就帶水果上門啦……管理員殘念地推開了這個賤貨,忍不住嘆氣:“叫我管理員就好,或者拜耳先生.”

“沒必要謝我,這是協會的規矩.”

他拍了拍葉清玄的肩膀:“我有事兒先忙了,有空常來玩呀……還有那個誰,下次記得帶點水果過來呀。

最近有點上火,嘴上都起泡了.”

“好嘞好嘞。

您喜歡吃啥?我看看變化學院的後院裡有沒有。

要沒有我到啟示學院的後院裡找找……”夏爾揮著手,依依惜別。

葉清玄一陣殘念:合著你整天就惦記別人家後院裡的東西了麼!-在辦公室裡,拜耳站在窗前,看著街道上少年的背影遠遠離去,可他的視線落在了夏爾身上時,卻變得疑惑起來。

布萊德利的曲譜,應該是朝著兩個人一起去的,他感應得清清楚楚。

可是為什麼葉清玄中招了,偏偏那個看起來就讓人想要打一頓的賤貨沒事兒呢?“是布萊德利自己失控了嗎?”

他捏著下巴,自言自語。

--中午出門的時候,葉清玄記得這一條路上的人流如織,喧譁得像是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匯聚起來一樣。

可回去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那些擁擠的人群都消失了。

喧囂不再,重新變得安靜起來。

就連夏爾都沉默許多了,只是低著頭走在前面,踢著腳下的石子。

“你怎麼了?”

葉清玄看著他,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沒什麼,我挺好啊.”

夏爾撓了撓頭髮,卻不回頭看他。

葉清玄搖頭:“你好的時候,你會說‘師弟你這麼關心我,師兄我好感動’啊之類的爛話,可你現在這麼說,就說明不好了。

是因為在協會的事麼?”

“……差不多吧.”

夏爾低聲嘟噥:“老師一直都在說,我以後是兄長了。

可兄長是要照顧你們的啊。

我每天能做的只有插科打諢,其他的什麼都做不到.”

他停頓了一下,將腳下的石子踢遠了:“因為我是廢柴嘛,你知道的.”

葉清玄愣住了,想起在食堂裡巴特的話,還有夏爾萎靡的樣子。

他張口想要安慰他,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真的沒什麼安慰人的經驗。

夏爾回頭看他,看到他和自己一樣蔫蔫的樣子,就知道為什麼了,忍不住想要笑。

“你不用擔心我,我其實很好啊,只是不知道哪裡出現了問題而已.”

他攔著葉清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時候卡著卡著,就卡習慣了。

日子過得頹一點,欠了一些債,經常會去喝醉酒……但這些總有辦法解決.”

“以前的時候,經常會因為自己而難過,喝醉酒,做一些很奇怪的噩夢。

醒了之後就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

每次我睜開眼睛,都會懷疑自己待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

可是除了這裡,我又沒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葉清玄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麼,夏爾看著他比自己還難過的樣子,就笑了起來。

“但這裡其實很好啊。

“他勾著少年的脖子,輕聲說:”這裡有老師,有你,還有白汐。

不再是一個人了。

我要庇佑他們,所以這個城市也能變得很美麗.”

-在空曠地街道上,金髮的少年輕聲哼著模糊的曲子,他環顧著夕陽下的城市、在建築的間隙中,可以看到遠處的海洋。

夕陽的光落在海浪上,燦爛如金。

陽光從他們的背後落下,在面前的路上拉出了勾肩搭背的投影,那是兩個少年的輪廓。

看著那個不再孤獨的影子,他就不再沮喪,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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