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深夜,當鐘聲在午夜響起的時候,驚起了一片飛鳥。

在霧氣氤氳的阿瓦隆之城中,有飛鳥靈活的雙翼劃過夜空,在星辰地照耀之下翱翔。

那是一隻烏鴉,白色的烏鴉。

這是無月之夜,月光被漆黑的雲層覆蓋了,只有點點星光。

白鴉從濃霧中飛空而起,盤旋在沉睡的城市之上,俯瞰著城市中的音樂燈火。

就在沉重的午夜鐘聲中,白鴉無聲地飛向了鐘樓,落在巨大鐘錶盤上的尖銳指標上。

午夜時分,那一柄由黃銅鑄就的指標宛如劍刃一般,指向天空。

白鴉無聲地回首,環顧四周,最後穿過了鐘樓的天窗和層層齒輪機械之後,進入了黑暗的鐘樓。

一點燭火無聲的亮著,照亮了滿是塵埃鐘樓。

在黑暗之中,無聲地亮起了數點碧光,那是獸眼中燭火的倒影,獵食者們的陰鷙眼瞳。

那些碧綠的眼眸滿是冷漠的視線,在這個房間中縱橫交錯,彼此打量,帶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小小的房間中已經沾滿了十數只鳥。

他們彼此的樣貌各不相同,有的是黑色的禿鷲,有的是灰色的海鳥,在其中還有一隻碩大無朋的鵜鶘。

鵜鶘的長喙下垂著,看上去像是在笑,但眼神卻倏無笑意,反而寂靜而幽深。

看到白鴉的到來,鵜鶘就張開口,發出了聲音:“先生們,這一次召集你們前來,想必大家都知道是為了什麼。

我想大家沒心情彼此客套,直接進入正題吧.”

“當然.”

“調查結果出來了麼?”

“我也不想浪費時間.”

群鳥一陣喧囂,發出人語。

若是有人在這裡,恐怕會驚嚇到半死。

可在樂師眼中,面前的這樣場景卻包含著別樣的奧秘。

這些鳥類都並非是真正的活物,而是以太幻化而成的傀儡,精緻又冰冷的死物。

此刻它們飛翔展翅或者口吐人言,只不過是來自於遙遠處操縱者的控制。

他們為了掩蓋彼此的身份,或者擔心被有心人察覺這一次會議,他們選擇了用傀儡前來。

可哪怕是傀儡,也做的如此精細,無時不刻地要體現出貴族的華麗。

講話的聲音裡帶著像是詠歎一般的頓挫語氣,滿是矜持的威儀。

當鳥群寂靜下來之後,鵜鶘環顧著在場的同類,沙啞地聲音像是一個老人:“前些日子,在下城區出現的異象,相比大家都收到了訊息.”

他停頓了一下,沙啞地聲音勾起了令所有人連日以來輾轉難眠的回憶:“——海上升明月。

根據查證,那確實是樂師的宿命之章和世界共鳴、干涉現實所產生的景象……大家擔心沒有錯,那個人,可能又回來了.”

話音一落,鳥群頓時喧囂起來,他們或是憤怒的質問,或是錯愕的沉默,或者是抓緊每一個細節提問,意圖駁倒這種可能。

唯一相同的,是話音中那無法掩蓋的恐懼。

“夠了!”

鵜鶘提高了聲音,將他們紛亂的聲音徹底壓下來。

看著它們陷入寂靜,他才再次開口說道:“關於前些日子出現的異象,我們已經動用了各種關係,找到了現場。

可惜,一無所獲。

在場所有的人都已經變成了精神病人,活下來的人都進入了阿卡姆精神病院。

或許有生之年都無法恢復清醒。

死去的人已經被皇家研究院帶走,那裡是牛頓那個瘋子的底盤,我們插不上手。

現場所有的痕跡都被清理掉了,滴水不漏。

可那種異象,卻像是故意為之……”“他在示威.”

禿鷲的聲音像是咬著牙,憤怒呢喃:“他就是想要讓我們看到!”

貓頭鷹的眼神也陰沉無比:“沒錯,他要告訴我們,他回來了!”

“簡直狂妄!他一個人能夠對抗整個安格魯帝國的力量麼!”

“他在做夢!”

“可是……”“夠了,究竟我們在爭吵什麼?這個時候還想要內亂麼?”

“怎麼了?你怕了?”

明明看起來像是一群飛鳥呱噪的鳴叫,可是卻不同的聲音在互相地爭論著,或老或少,或者恐慌,或者震怒。

直到最後,所有地飛鳥都回過頭,凝視向角落中的同伴:“白鴉,你向我們保證過,他已經死了.”

寂靜突如其來,在所有同類的質詢之下,白鴉依舊淡然,只是沉默地看著他們的眼瞳,直到他們終於冷靜下來之後,他才開口,淡淡地說道:“他確實死了.”

就像是點燃了什麼東西,群鳥震怒。

“你說謊!”

“白鴉,我受夠了你的謊話!”

“可那一天的異狀是怎麼回事?!”

“整個世界,唯一能夠造成那種景象的宿命之章,就只有一個!”

“——月吟.”

在混亂中,不知道是誰說出了那個彷彿代表災厄的名字,於是一瞬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被那個看似風雅的名字所震懾,眼神不知所措。

在一片心悸的寂靜中,主持會議的鵜鶘展開翅膀,壓下了所有人眼中的恐慌。

他問道:“那個傢伙逃走之前,將自己所有的記錄都銷燬掉了。

至今在座的人裡,恐怕都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你能確定沒有殺錯人嗎?”

旁邊的貓頭鷹陰測測地說:“況且對於樂師來說,借屍還魂的把戲也不罕見吧?”

“聽說還有的樂師能夠變成老鼠……”禿鷲說:“逃走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沒錯,我聽說樂師死了之後,也有可能從墳墓裡爬出來……”鳥群再一次開始喧囂了。

“你們是在講笑話麼?各位!”

可這一次喧囂中,白鴉卻忽然發出了肅冷地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話。

“遵從命運,萬物由生至死。

人力有窮,汝當謹守界限。

敬畏以太,唯有大源永恆……自黑暗時代以來,這句話就是所有樂師的誓言,諸位曾經聽過麼?”

他環顧著錯愕地同伴,聲音滿是嘲諷:“各位是不是傳奇小說看多了?自人降臨在這個世界上,便註定走向死亡。

這是命運的安排,沒有任何人能夠抗拒。

人死,便不會復生。

哪裡會有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屍體?借屍還魂?人類何曾有過‘靈魂’這麼奢侈的東西?就算曾經有過的話,幾千年,人類的祖先就將它賣給邪神了吧?”

“變成老鼠?無稽之談!如果能夠做到的話,變化學派‘質量守恆’的定律就被顛覆了,不知道多少人會因為樂理的反噬而瘋癲而死。

不要被牛頓那個崇信偽經的傢伙誤導,他連樂師都不是,只是一個被蘋果砸了腦子之後變成神經病的瘋子而已!月吟已經死了,這件事,千真萬確!”

“哼,誰知道月吟有沒有什麼底牌?”

禿鷲低聲嘟噥:“直到如今,令人長生的手段還少麼?”

白鴉冷冷地道:“長生,不是不死!”

“那教皇又……”“夠了!”

白鴉怒喝:“或許您在塵世中足夠威風凜凜,但你膽敢揣測神的領域麼?”

“我不敢,但別忘了月吟原來在皇家研究院是做什麼的!”

禿鷲反詰:“直到現在我們都不知道:那個傢伙究竟在禁忌的體系裡前進到多深的程度?他逃走之前,將所有的研究記錄,所有有關人員腦中的記憶都全部清除掉了。

任何和他打過交道的人都徹底忘記了他的存在。

這麼多年以來,我們除了知道他是一個東方人以外,就沒有掌握的線索了!”

“況且,真的有人殺得了他麼?”

貓頭鷹說,“就算是麥克斯韋那個瘋子甚至都不願意與他交戰,皇家樂師團也對他無可奈何,就連蓋烏斯率領龍騎兵部隊親自去捉拿他,也在他的手裡也折損過半!”

“沒錯!那一次行動之後,蓋烏斯就直接叛變了。

至今我們都不知道,蓋烏斯究竟在他身上得到了什麼秘密!”

“我就知道那個羅慕路斯人不能信任!教皇陛下將諾大的權力交給了蓋烏斯,結果只要一個東方雜種的蠱惑,他在帝國最需要他的時候背叛了我們!”

“革命軍?那群該死的叛逆!我看蓋烏斯和月吟根本就沆瀣一氣,都是一丘之貉……”“可事到如今怎麼辦?萬一月吟真的沒死,他們聯合起來的……”“諸位!冷靜一些.”

白鴉發出聲音,沒有人理會他,於是他的眼神變得憤怒了,提高了聲音:“冷靜!!!”

終於,鳥群安靜下來了。

“你看,現在冷靜下來了,多好?”

白鴉淡淡地說:“不用擔心了,月吟已經死了,毋庸置疑.”

“你如何肯定?”

鵜鶘沉默許久,肅聲問:“就算是多強大的樂師,在面對他的時候,也有可能是失手吧?”

“這個你們不需要擔心.”

白鴉輕聲笑起來:“唯有這一點,絕無可能。

那個人至今沒有失手過,也沒有讓其他人對他失望過。

沒有任何樂師敢言說能夠戰勝他。

他既然動了手,告訴我們月吟已經死了,那麼他就定然不會活著.”

“你如何確定他沒有矇騙你?”

“因為不!需!要!”

白鴉冷聲說出了那個名字。

於是在閣樓之中,陷入漫長的沉默和寂靜,群鳥錯愕地交換著視線,許久之後,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終於穩定。

像是塵埃落定,他們發出鬆了口氣的聲音。

那句話就像是有著神奇的魔力一般,令混亂的局面瞬間抵定。

因為那一瞬間的寂靜中,白鴉輕聲說:“——殺死月吟的人,是巴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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