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低沉的腳步聲沿著階梯走下來,邋遢的男人手中抓著蠟燭,照亮昏暗的空間。

“……分到五萬.”

“這一次的油水這麼足?”

“據說買家是個來頭很大的人,點名那個小女孩兒……那個小姑娘真漂亮啊,矬子老大看了都留口水。

可惜不能碰。

明天天亮就有人來帶走了……”“這次是鬼母帶人親自走了一趟,據說還吃了大虧,連那些怪物都死了一隻.”

“噓!不要在背後說這種話,小心被聽到.”

“怕什麼,這裡除了那些怪物,就剩下飼料了。

還能有人偷聽?”

“你忘記上一個在背後亂說話的人被做成什麼了嗎?別告訴我你想去填補那個空缺.”

另一個男人打了個哆嗦,不再說話。

葉青玄沉默地聽著,不知為何忽然鬆了口氣:很好,她還在這裡,還沒有被送走……她還活著。

真好啊……他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腳步聲慢慢接近。

-“真是倒黴透頂,讓我們來喂那群怪物.”

舉著風燈的矮子罵了幾句髒話。

“怪誰?還不是你這個蠢貨抽到了籤?我都被你坑了.”

同伴踹了他一腳:“上次來喂那些怪物的人好幾天都沒吃得下飯,噁心死了!”

“嘿嘿,別生氣.”

矮子嘿嘿笑起來,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錫紙包,抓在手裡沉甸甸的,讓同伴的眼睛亮起來:“曼荼羅?你什麼時候搞到這個的?”

“那群新來天竺人孝敬的,好貨色,叫做‘奎師那’。

據說是加了佐料,特別勁.”

矮子嘿嘿地笑起來:“那群傢伙一下送了這麼多……這麼一小包,夠咱倆抽一年了.”

像是癮頭犯了,臉上有刀疤的同伴吞了口吐沫:“分我一點.”

“廢話,要不然我還掏出來幹什麼?”

矮子小心翼翼地拆開錫紙包,看著裡面雪白的粉末,手有點發抖:“先爽一把,壯壯膽。

等會那群怪物出來吃飼料,咱倆就當做沒看到.”

“要不,先把那小雜種餵了算了.”

刀疤看了一眼被柵欄後面那個被吊在空中的少年一眼,眼神惋惜:“可惜了,眉清目秀的,賣去當兔子也能值不少錢.”

“都快死透了,說這些有用麼?等等……”矮子撇了一眼柵欄之後的深井,看到深井之上的少年時,眼睛就亮了一下:“這個小鬼還沒有被搜過身.”

在鐵鏈的懸掛中,少年的身體寂靜無聲,像是死去一樣一動不動。

在他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的錢包裸露出綠色的紙張。

那是匯票的顏色!這是送貨結束之後賣家給的尾款,教團發行的大面額匯票,厚厚地一大疊,起碼四五萬磅!“這小鬼從哪裡偷了這麼多錢?”

矮子吞了口吐沫,移不開眼睛。

“這麼多錢,全都是匯票?”

刀疤也看愣了:“我這是瘋了麼?”

“還等什麼.”

矮子踢了刀疤一腳:“再過一會那些東西出來,別說錢,就算衣服也都全被吃光啦。

先把錢拿出來,等會怎麼分再說.”

刀疤愣了一下,連忙從牆上摘下一串鑰匙,開啟了厚重的鐵柵欄。

他抓起旁邊的鐵鉤子,小心翼翼地踩著深井的邊緣,勾向掛著少年的鐵鏈。

“慢著!”

矮子忽然一把搶過鐵鉤:“你毛手毛腳的,萬一掉了怎麼辦!我來!”

刀疤不忿地瞪了矮子一眼,這個傢伙只是不放心自己去拿錢。

可鐵鉤已經被搶走了,他低聲罵了句什麼,悻悻地後退了兩步,任由他去鼓搗了。

“小心點.”

他冷哼了一聲:“別掉進井裡當了飼料.”

矮子嘿嘿笑了一聲,鐵鉤勾住了鎖鏈,將懸掛著的少年拉了過來,伸手摸向了他的胸口;“發達了啊,這麼多錢……”話音未落,一隻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他愣了一下,看向旁邊,發現刀疤還在柵欄外面,然後呆住了。

那這隻手是誰的?在那一瞬間,他看到本應該死去的少年抬起頭來了,漆黑的眼瞳中倒影著他錯愕的臉。

那種漆黑像是盪漾著漩渦。

漩渦裡滿是決絕的漆黑。

緊接著,突如其來的力量將他扯進了柵欄之中,令他來不及反應。

少年劈手奪過了鐵鉤,憑藉著拉扯的力量,拖曳著鐵鏈跳出柵欄外面。

在驚叫聲中,刀疤猛然回頭,卻看到向著自己飛撲而來的少年,還有不斷放大的鐵鉤。

嘭!尖嘯的鐵鉤砸在了刀疤的腦殼上,讓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在突如其來的劇痛中,他感覺到鐵鏈纏繞在自己的脖子上,猛然下壓收緊。

直到此時,鐵柵欄上被撞開的門才緩緩關閉,然後在少年的推動之下猛然合攏。

葉清玄喘息著,死死地踩著腳下掙扎的刀疤,手中的鐵鏈緩緩地收緊。

極短的鐵鏈才剛剛繞了一圈就已經到了盡頭,刀疤貼在柵欄上,幾乎將腦袋塞了進去。

“救命!救命啊!”

在深井中,矮子用力的抓著邊緣,艱難地向上爬,但是有什麼東西拉扯著他,令他快要被拽下去了。

“閉嘴!”

葉清玄用鐵鉤對準了他抓在井邊的手指,於是矮子的臉色瞬間蒼白起來。

他奮力地拉扯了刀疤的鎖鏈,將這個魁梧的壯漢給壓制住,不論他怎麼掙扎,撕扯自己,都絕不放鬆。

他咬著牙,緩緩地收力,抬頭問矮子:“這裡哪兒?”

矮子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葉清玄的眼瞳一冷,鐵鉤猛然敲在他的一根手指上,令他幾乎掉進井裡去,驚聲尖叫。

“說,這裡是哪兒?!”

“我說!我說!這是阿瓦隆下水道最底下,一個廢棄掉的下水井。

鬼母發現了這個地方,就把它當成了牧場……無形鬼被養在這裡,不會被發現.”

矮子尖叫著回答:“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時間快要到了!”

“鬼母?”

葉清玄愣了一下:“傳說裡那個飼養妖魔的女人?”

“沒錯,就是她!就是她……她有控制那些怪物的符文,那些怪物都聽他的話!”

矮子快要哭出來了,“求你了,快拉我上去!”

“為什麼要抓白汐?”

葉清玄冷冷地問。

“聽說有個東方人出了一大筆錢,要抓她回去……薩滿不肯幫忙,鬼母就搶了這個活兒。

我說了,真的,我知道的都說了!”

矮子哭叫:“快拉我一把……它們,它們……”沸騰的水聲蓋過了他尖叫的聲音。

在深井之中,原本惡臭的死水詭異的翻滾起來了,就像是有數不清的食人魚聞到了血腥味,瘋狂的騷動起來。

沸騰的死水在上漲,在汙水中,十幾只形體模糊的什麼東西浮現了。

它們看上去就像是融化了的人形,隨著水位的上漲向上攀援而來。

在井的最深處,傳來海潮的聲音。

漲潮了……那就是白汐曾經說過的‘無形鬼’,由天災‘黑暗地母’所蓄養出的萬千子嗣之一。

很多人都覺得它們是死去的亡魂,但它們只是活著的怪物,吸食血液為生,面貌就會變成血液提供者的樣子。

有時候它們會潛藏在墓地裡,分食屍體,在脫離了墓穴之後,便被當做死者的亡靈,享受尊崇的祭拜……或者在這之前就將發現者吞噬殆盡。

有的人恐懼它們那宛如惡靈附體一般的力量,但在教會的書籍記載中,它們卻擁有成為‘霧化’的可怕能力。

在它們狂亂或者憤怒的時候,軀體會擴散成濃霧,籠罩在煙霧中的活物會感受到宛如瀕臨死亡的恐懼,在失常地瘋癲中,成為食物。

這樣將人類當做食物的怪物,竟然有人在飼養?很快,沸騰的汙水中,一片翻滾的白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是碎裂的蒼白骨骼,或許還有半個頭顱的碎片,那些碎骨在濁流中翻滾著,像是。

可他終於明白他們是怎麼飼養這些怪物的了。

“你拿活人養他們?”

葉清玄抬頭看矮子。

“都是死的!都是死的!!”

“我也是?”

葉清玄反問,令他愣住了,他惶恐的表情愣住了,然後慢慢地變地猙獰起來:“小雜種,快放我上去……”葉清玄冷冷地看著他,沉默不語。

在他的鉗制下,窒息的刀疤終於不再掙扎了,身體癱軟,陷入休克中。

他後退了兩步,撿起了地上的風燈,準備離開。

一直在咒罵著的矮子表情變了。

濁流在緩慢上升,水裡無形的鬼怪在湧動。

“快來!”

他向著門口尖叫:“那個小鬼跑了!”

葉清玄的表情也變了,他握著鐵鉤,凝視著矮子的腦門,手掌握緊又放縱,可到最後卻依舊沒有下定決心。

矮子的咆哮聲,引來遠處的腳步,隱約有個聲音在喊:“你們在做什麼?這麼大聲音!”

“它們快出來了!”

矮子用力地揣著腳下拉扯自己的無形鬼,幾乎快要哭出來了:“救我!快救我!”

葉清玄沉默著,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

他只是沉默地環顧著四周,尋找著周圍的東西,到最後撿起了落在地上的錫紙包,捻了捻那些從邊角中露出來的白色粉末。

曼荼羅,著名的禁藥,從天竺的植物中提取出的粉末。

最開始是作為軍隊用的鎮痛劑,在對阿斯加德的戰爭中被發現這種東西擁有巨大的成癮性,服用之後的產生的迷幻感會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沉浸其中,從此便成為了禁忌。

只是根據手感,裡面恐怕加了什麼東西吧?蘇合香?還是白橘葉?不論加了什麼,看來就是沒用的東西啊。

他嘆息一聲,聽見那個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矮子的神情興奮起來,怨毒地凝視著葉清玄,聲音越發高亢起來。

葉清玄站在樓梯下面,靜靜地傾聽著門後的腳步聲,慢慢接近,慢慢接近……直到最後,大門推開。

尖銳摩擦聲響起的一瞬間,樓梯之下的少年暴起了。

他向前,發足飛奔,踏著長滿了苔蘚的階梯,向著上方衝出!一瞬間從光明中走入昏暗裡,推門而入的男人還沒有看清楚房間時,便有一盞燃燒著風燈迎面砸來!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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