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認知防禦機制啟動失效……”“……入侵警告！入侵警告！……”“……偵測到使用者認知功能正在被篡改……”“……正在執行防禦程式……”“……錯誤，程式碼0x122345……”……洛克·達爾的視野突然變的一片昏黑。
在她的視野中，光線被拆解成一條條條紋狀的線，邊緣閃爍著紅光，讓人難以分清周遭的景物。
刺耳的嗡鳴聲在她的耳邊響起，聲音就像是列車脫了軌一般。
鋼鐵廝磨交錯中產生了令人牙酸的聲響，在這聲響中還夾雜著人們的慘叫聲，電火花激盪的電流聲，以及列車撞毀的轟鳴聲。
這些聲音在中高音訊段中反覆交融，讓洛克·達爾的腦子跟著一起顫抖。
恍惚中，她在低音訊段，彷彿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海浪擊打著海岸，發出嘩啦啦的水聲，這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好像赤足踩著沙灘，向著一處不可知處前行。
遠端出現了光。
天空中漂浮著數條極光，溫和的藍光照耀著沙灘，讓她看清了海的深處。
一尊擎天徹地的扭曲怪物，正在薄薄的海霧中搖曳，宛若撐天巨柱一般的觸手在雲端搖晃，似乎在歡迎她的到來。
她心中升起一股神往的情緒，向著深海處漫步。
走著走著，她感覺自己收到了某種拉扯的力量，身形隨之一頓，差點摔倒在地。
她向著拉扯力量的來源看去，發現一條細長的硬連線線，正插在寧原的脖子上，阻礙了她的前行。
……“……正在生成日誌，上報虹光電子……”“……錯誤！上報日誌失敗……”“……雲端樣本庫載入失敗，病毒防護已關閉……”“……警告，使用者正在危險使用！請開啟病毒防護……”“……病毒防護載入失敗！……”“……警告！使用者正在危險操作，虹光電子將不會對結果承擔任何責任……”“……意識流同步完成，正在接管脊椎下行神經系統……”“……小腦驅動對接載入完畢，正在自編譯四肢驅動指令碼……”……“古神……”看著這條硬連線線，洛克·達爾的心緒猛地一抽，回過神來。
她使用起異能，強行的保證自己神態清明，周遭的海浪聲退卻，但是眼中那複雜的干涉條紋仍然沒有消失。
“神性汙染？”
洛克·達爾驚駭欲絕的看著寧原，她玩玩沒想到，寧原的腦子裡藏了這種恐怖的東西。
她不僅僅是對古神感到恐懼，也是對寧原感到了恐懼。
什麼人能夠強壓下神性汙染？什麼人能操控這種力量？想到在純白世界中啃食自己的怪物寧原，她的心臟就猛地抽了起來。
體內有這麼強的神性汙染，寧原為什麼還沒有扭曲成詭異怪物？無數的疑問在她腦海中升騰，但她卻想不出答案。
是啊，為什麼？她不禁萬分後悔起來。
她的異能，是間接的控制大腦，在間接的反應中，神性汙染沒有擴散的渠道，所以她安全無恙。
但是剛才，她為了能復活弟弟，插上了硬連線線，生生給神性汙染創立了擴散渠道，她便中了招。
她一直以為，寧原是抱著寧死不屈的心態與她對峙的。
寧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寧死也不願意變成另外一個人，或者活在網路的世界中。
但現在，她明白了，寧原所做的一切，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殺了自己！無論自己是毀掉寧原的大腦，還是執意改造寧原，自己都會插上硬連線線，接受神性汙染的衝擊……這可比自我意識死亡的衝擊，要大多了！她忍不住心想，如果自己果斷點，放棄改造寧原的想法，直接用物理的方式殺掉寧原，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不會……她面前的景象愈發的扭曲起來，漆黑色的墨汁從干涉條紋的縫隙中滲出，化作一條條扭曲的水蛭，長著獠牙對她嘶吼。
海浪聲越來越大。
在海浪聲中，她彷彿聽到了一些雜亂無章的語句，沒有詞根，無法解析，彷彿是精神病人在胡言亂語一般。
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救了。
如此大劑量的汙染，直衝大腦，神仙也救不了自己。
她拼盡全力的使用起自己的異能，努力的讓自己保持片刻的神志清明。
“寧原，我死了，你也別想活……”在神性汙染的衝擊下，她已經很難說出完整的話，她顫顫巍巍的抓起那把掉落在地上的手術刀，向著寧原一步一步的走去。
此刻，她距離寧原的距離不到一米，然而這麼短的距離，她卻感覺無比遙遠。
她握緊手術刀，一點點的挪移著自己的腳步，古神的力量在她的神經系統中暴走，讓她很難控制肌肉。
每走一步，她都要用異能給自己催生出海量的神經遞質和腎上腺素，這樣才能讓神經元保持啟用狀態，完成她的指令。
一步，兩步……渾黑的墨汁從她的皮肉下墜下，落在地上散發出縷縷的青煙。
她此刻也變的非人。
經過了一段漫長的路後，她終於來到了寧原的床邊，舉起手術刀，瞄準了寧原的頸動脈。
……“……指令碼自編譯成功……”“……意識流同步成功……”“……使用者的危險操作已經觸及到《主控系統管理法案》，虹光電子有權對您提起訴訟……”關雅操控著寧原的身體，控制著眼部的肌肉，猛地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她便看到了明晃晃的刀尖，正在戳向自己的頸動脈，千鈞一髮之際，她猛地側過頭，躲開了洛克·達爾的襲擊。
刀尖在她的脖子上劃開了一道裂口，重重的戳在了鐵網上。
關雅連忙翻滾下床，看著面前長出黑色扭曲觸手的洛克·達爾，心裡不禁想起了那些被汙染的宇航員。
悲傷的情緒在她的心裡一閃而過，隨後消失。
那是那個關雅的故事，不是她的。
她定下心神，晃動了一下手腳，確認自己能夠完美控制寧原的軀體後，抬頭看向了洛克·達爾。
“殺……”洛克·達爾發出了含糊不清的嘶吼，在吶喊的過程中，她嗆出了黑色的汁液。
關雅連忙啟動了寧原的虛化，準備躲開這一切，逃到遠處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對身體失去了掌控。
“怎麼回事？”
疑惑間，她看到自己的雙手緩緩的抬起，死死的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這是……她看向面前的洛克·達爾，看著她充滿仇恨的目光，明白了。
洛克·達爾用僅存神智，使用異能，接管了她操控四肢的神經，相較於在大腦中調控意識，這種接管神經的操作簡單的多。
自己雖然虛化了，其他物品接觸不到自己，但自己還是能觸碰到自己的。
洛克·達爾的異能卡了寧原虛化的bug，強行讓她自己殺掉自己！一股窒息感迎面而來，關雅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也停跳了。
看來洛克·達爾還接管了植物神經系統，強制暫停了她的心跳。
這麼下來……不出半分鐘，寧原的大腦就會因為缺氧而腦死亡！她連忙召喚出影子空間，想要遁入影子中逃跑，然而洛克·達爾比她反應更快。
洛克·達爾的身上伸出了數條黑色的觸手，死死的纏住了寧原的身體，卡死了關雅遁入影子空間的程序。
洛克·達爾憤怒的嘶吼起來。
“…卡……革%￥……%*…死！……”她說了很多意義不明的話，然而關雅只聽懂了一個字，死。
來不及細想洛克·達爾為什麼能抓到虛化後的自己，她連忙思考起其他的出路。
此刻，她感覺到神智一片恍惚，自己快要被自己掐死了！寧原的大拇指深深插進了脖子處的傷口中，指甲直接刺到了頸動脈血管上。
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她猛地想起關雅在封印時空中運用的技能。
光速躍遷。
對了，光速移動應該能擺脫困境。
按照記憶中的操作方法，她使用起李憲的引力操控，然後準備用影子控制軀體狀態……但僅僅過了數秒，她就放棄了。
能源指數從百分之八十七一路跌倒了百分之十二。
消耗了整整百分之七十五的能量，自己連光速移動的百分之一的標準都沒有達到。
這什麼垃圾的能源系統！她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恍惚，眼前開始跑馬觀花，回閃寧原記憶中的景象。
在這危急的時刻，她聽到了斯圖爾特的話。
“用異能，殺了她！”
“快點！結束她的思維，讓永夜徹底佔據她的身體，這樣她的異能就可以中段！”
“殺了她……”關雅使用寧原的異能，操控起跌落在寧原床上的手術刀，向著洛克·達爾的脖頸激射而去。
洛克·達爾身上細小的觸手開始舞動，它們盡全力的阻擋著手術刀的到來。
然而手術刀的執行軌跡詭異，在以一個奇特的彎折機動後，狠狠的插在了洛克·達爾的脖子上，橫移起來。
那些細小的觸手連忙抓住手術刀柄，想要阻止手術刀的橫移，但它們相較於大的觸手，力量太弱，沒辦法完全阻止手術刀的移動。
手術刀仍然在一點一點橫移著。
此刻，兩個人都用上了全力，在死亡的過程中賽跑。
……“姐姐！你怎麼了姐姐！”
小寧原站在小鎮的街道上，茫然無措的看著身邊的黑髮女孩。
彷彿時空凝滯一般，這座混合著賽博風情的地球小鎮突然凝固，街道上的行人全都一動不不動，就連飛舞的落葉，也停在了半空中。
天空中的鋼鐵蒼穹依然處於半開的狀態，從蒼穹的縫隙中能夠看到洶湧的海水。
這些海水高懸於天空之上，彷彿隨時都會落下。
這樣的景象讓他感到害怕。
更加讓他害怕的是，身邊的女孩也停滯了，一動不動。
他使勁搖晃著身邊的女孩，想要讓她行動起來，然而怎麼努力卻都無用。
“姐姐……這是怎麼回事啊！”
突然，劇烈的轟鳴聲從頭頂傳來，聲音震顫著大地，讓他瞬間無法站穩，跌倒在地。
周圍的行人也如同木偶一般，保持著凝滯的動作摔倒，隨後被碎裂的建築砸成一灘肉泥。
寧原連忙抱住自己的姐姐，讓她不至於摔倒，隨後他抬起頭，看向天空。
鋼鐵蒼穹碎成了無數碎塊，如同隕石一般，向著下方砸落，海水就混雜在隕石中，一同傾軋世界。
海，再次墜下來了。
磅礴的海洋帶著千鈞之重，砸毀了整座城市，席捲了大地。
無數破碎的建築和行人在一片深藍中飄蕩，寧原被海水的激流裹挾，衝向未知處。
混亂的激流，將他和姐姐衝散，他奮力的遊動著身體，想要抓住自己的姐姐。
然而他的身體卻好像綁了個大鐵球一般，無法運動，隨著漩渦般的洋流越陷越深，他只能看著自己與姐姐愈來愈遠。
姐……在他的視線中，姐姐的身影越來越小，從一個小孩，變成了布娃娃大小，隨後變成了乒乓球大小，再然後變成一個小點，消失不見。
周圍的環境也愈來愈黑，黑的深邃，沒有任何光亮。
寧原雖然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無數肢體扭曲的怪物在他的四周遊蕩，互相啃食著對方。
密密麻麻的啃咬聲穿透海水，刺進他的耳膜中，讓他不寒而慄。
隨著他越陷越深，他感覺周圍也越來越寧靜，沒有氣泡上浮的聲音，沒有洋流劃過的聲音，沒有恐怖怪物磨牙的聲音，沒有海草遊動的聲音……那裡什麼都沒有。
只剩下一片黑。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他猛地看到了光。
黑暗的幕布中，亮起了一個小小的白色光點。
數秒之後，第二個光點亮起，緊接著，第三個光點也隨之亮起……不一會，密密麻麻的光點亮起，在黑色的幕布中組成了繁星點點的夜空。
那是……寧原突然發現，自己身穿著緊身密閉宇航服，站在一處亮銀色的破碎鋼板上，漂浮黑暗深空中。
這裡是……太空嗎？恍惚間，他好像想起了什麼。
“這是最後一次軍方任務.”
一道絢爛的煙火在神空中亮起，寧原捂住了頭，腦子中閃過了一段思緒。
那是……蒼穹級星艦僅存的餘溫。
星艦損毀後，隨著反物質引擎的損毀，宇宙中憑空產生了一個超大質量的奇點。
星光開始不正常的扭曲，空間中到處充斥著那股令人心悸的神性汙染。
隨後一股白色的洪流劃破深空，湮滅了一切。
這是伽馬射線暴，恆星萬億年的熾光被壓縮在兩秒內傳送，將整個宇宙戰場裂解成基本原子後，這道射線穿過了藏身於黑暗中的杜魯斯星門，消失在寂靜深空。
然而這道射線並沒有把真正的目標摧毀。
他低下頭，看到了下方一顆小球。
這顆小球通體銀白，上面點綴著金色的瘢痕，在太陽光芒的照耀下，顯得十分耀眼。
這是……記憶給了他答案。
那是地球。
被古神‘天國聖靈’全面扭曲後的地球。
思索中，他彷彿心有靈犀的回過頭，看到了一位僅剩下一條手臂的女戰士。
她挺起合金做的身子，舉起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目光冷漠。
寧原不受控制的對通訊裝置喊道：“停手！耿琳！”
“我命令你停手！”
“我們不是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