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用擔心,慢慢會好起來的.”

豆腐西施安慰。

蘇賢覺得這個床鋪著實香軟,便抱著繡花的被子,滾了兩圈,閉眼迷糊道:“夫人啊,有沒有吃的,我好餓!”

夫人?!豆腐西施發怔,明亮的眼眸中閃過茫然、羞憤、糾結等等光芒。

雖然,以前的蘇賢也稱她為“柳夫人”,但她心思細膩敏銳,豈能聽不出這個“夫人”代表的是妻子。

那滿臉橫肉的女漢子,三兩步走到床前,一邊掀開被子將他拽下床,一邊怒道:“誰是你夫人?下來!”

“什麼?你不是……”蘇賢被拽下床,目瞪口呆,自作多情了?“蘇公子,先夫故去已有數年,妾也孀居了數年.”

豆腐西施羞憤不已,靨染紅霞,更增麗色,嗔怒道:“今日蘇公子當街昏迷,妾才出此下策……但卻不想公子竟口出狂狼之詞,還請公子……自重!”

蘇賢心頭劃過一道閃電,他想起來了。

這個豆腐西施名叫“柳蕙香”,是個寡婦!數年前,柳蕙香雖身為世家大族的小姐,但卻被親爹許給一個病人沖喜,完婚當晚,還沒入洞房,那新郎便一命嗚呼。

此時的禮教不甚嚴苛,不久之後,便有媒婆重新上門說親。

結果,在婚期的前兩天,新郎官竟遭山賊搶劫殺害。

後來又準備再嫁,也是在婚期的前幾天,新郎官一家竟全遭牢獄之災……如此數次,但凡媒婆牽線搭橋之人,不是身亡就是遭災。

所以整整好幾年了,柳蕙香愣是沒有嫁出去。

登門的媒婆也相繼出事,不是掉池塘就是被馬車撞……再後來,柳蕙香的孃家陸續有人不正常去世,或臥病不起,十分邪門,直至將柳蕙香趕出家門後情況才有所好轉。

所以,柳蕙香現在不僅僅是“剋夫”,她還克媒婆,克任何與她親近之人。

她雖年僅二十五六,且花容月貌,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但再也沒有人敢靠近她了,更不用說媒婆。

幸得那位腰如水桶、一臉橫肉的女漢子,忠心護主、打理內外,她才能在樂壽縣支起一個豆腐攤,日子竟越過越紅火。

只是她那“剋夫、克媒婆、克任何親近之人”的惡名,越傳越玄乎,遠近鄰居都怕。

柳蕙香也極少出門露面,豆腐攤幾乎全權交給那女漢子打理……而蘇賢,就是柳蕙香的鄰居!兩家的房子挨在一起!想明白這點後,蘇賢忙作揖賠禮,道:“唐突,唐突了,柳夫人莫怪,我忘掉了許多事,一時竟未想起,莫怪……”在滿臉橫肉女漢子的逼視下,蘇賢一溜煙奪門而逃,來到大街上。

天已經黑了,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靜悄悄。

一股涼風吹來,蘇賢渾身一個激靈,清醒了。

左右掃視著陌生而又熟悉的街道,最終,視線停留在一幢二層的小木樓上面,那是他的家。

快步走過去,摸出鑰匙開門而入。

摸索著點燃油燈,看著熟悉的爛木凳、舊桌子、破門窗,原身的記憶逐漸浮現——原來,蘇賢出自京城的世家大族。

不過自他的老爹算起,就是個不起眼的庶子。

蘇賢被生下來後,便是庶子的孩子,十分不受人待見。

後來受家族排擠,爹孃乾脆獨立門戶,遠遠遷到瀛州這個地方安居。

幾年前,爹孃相繼離世,他們的願望是蘇賢能夠多讀書,最好考上“進士”或者“明經”,一雪受家族排擠的恥辱!蘇賢也真是個書呆子,果然一心讀書,不諳世俗經濟,結果……他手持油燈呆立許久,最終肚子的“咕咕”叫聲將他喚醒。

“好餓,先熬點粥來喝.”

憑著記憶來到一樓廚房,揭開米缸蓋子,結果裡面乾乾淨淨,一粒米也沒有。

蘇賢愣了一瞬,瞬間想起家中幾天前就斷糧了!家裡最後一枚銅錢,也在兩天前被他拿去買了一隻蒸餅……蘇賢不死心,端著油燈,將家中裡裡外外都搜了一遍,結果硬是沒有找到一個銅板。

“蒼天啊!”

蘇賢仰天長嘆:“我蘇賢好歹也是一個月入大幾萬的房東,還是當地文化圈中小有名氣的學者……為什麼要讓我來到這個地方!?”

“算了,先睡到明天再說.”

沿著踩上去嘎吱作響的木梯上得二樓,推開房門,一覽無餘,入目只有一個床鋪,一套椅子,以及一個一人高的衣櫃。

走近床鋪,上面鋪著一床破爛漏洞的被子,透過破洞還能看見下面的床板。

“垃圾!”

蘇賢直接將破爛被子扯起來,萬分嫌棄的丟在地上。

結果床上就只剩下多塊木板拼接而成的床板,以及一隻多年都未曾洗過的枕頭。

幸好最近天熱,不蓋被子也行,蘇賢合衣躺上,強迫自己閉眼睡覺。

夜涼如水。

噹噹!“天干地燥,小心火燭……”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偶爾夾雜幾聲狗吠。

微弱月光透窗而入,依稀可辨牆體上的斑駁。

“唉!”

蘇賢越睡越清醒,咬著牙翻身爬起,罵道:“這床板是鋼板不成,硌得我的背生疼.”

睡慣了軟軟的床墊,乍一睡又平又硬的木板床,蘇賢很不適應。

他起床穿好儒衫與布鞋,瞥了眼丟在地上的破爛被子,強忍著將之撿起的衝動,端著油燈開門下樓而去。

他準備找鄰居借一床被子,墊在硬如鋼板的床板上面。

下樓的過程中,蘇賢心頭慢慢湧出更多的記憶,事關當今天下的局勢:“這裡是‘大梁王朝’的瀛州,東邊跨過一個‘滄州’,就是渤海了.”

“秦嶺、淮河以南,還有蜀國、南楚、南陳三個國家……這明顯與歷史上的朝代對不上號啊!”

下了樓,隨手將油燈擱在老舊的木桌上,蘇賢豁然開朗:“哦,自東漢末年以來,歷史的軌跡就發生了改變.”

“按正史的時間軌跡來算,現在應該是武則天當皇帝的武周……”“等等,大梁的現任皇帝還真是一位女皇……”“封建時代,好沒有安全感啊,而我現在吃飯、睡覺都是問題!”

推開房門,來到街上。

蘇賢心中打定主意:“既來之則安之,且先不說妻妾成群,過那沒羞沒臊的生活。

但最起碼要保證人身安全才行,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就被人抓去殺頭.”

瀛州樂壽縣,是個“中縣”,但或許是因為處在東南城角的緣故,蘇賢在街上一個人也沒有看見。

他瞥了眼柳蕙香家的大門,轉身走向另一邊。

同時心道:“先不管那麼多,還是想辦法解決溫飽再說.”

砰砰砰!蘇賢敲響一個鄰居的家門,喊道:“劉叔,劉叔開開門.”

“誰呀,這大晚上的……”“劉叔,我是蘇賢啊.”

“蘇……蘇賢?哎喲對不住,我剛才摔瘸了腿,下不來床,對不住……”蘇賢敲了一會兒,屋內已無人應答。

他撓了撓頭,又去敲下一個鄰居的門:“羅掌櫃,開開門,學生蘇賢有事相求.”

“屋裡沒人!”

羅掌櫃捏著鼻子喊道。

“我去!”

“張大爺,晚輩有事相求,請開開門.”

“蘇賢侄啊,你就安心的去吧,我會為你燒紙的……菩薩保佑,佛祖保佑,蘇賢侄你就安心的去吧……”蘇賢:“?”

他不信邪,將周圍的鄰居都敲了個遍,結果無人回應,好像屋裡沒人似的。

他丟下一句“人心不古”,回到昏暗、破敗的家裡。

再次躺上那硬如鋼板的木板床,蘇賢努力適應。

適應,適應,再適應……“媽的!老子適應不了!”

他再次翻身爬起,看著硬邦邦的床板欲哭無淚。

這時,他不由想起了柳蕙香家裡的床鋪,又軟又香,被子都是蠶絲帶繡花的。

柳蕙香雖然名聲不好,但豆腐攤的生意卻紅火,賺得也多,人家的居住環境相對於蘇賢這破爛的臥房來說,簡直就是天堂!剛才蘇賢敲遍了周圍鄰居的家門,唯獨沒有敲柳蕙香家的。

她畢竟是個孀居在家的寡婦,不好打擾。

可是……蘇賢揉了揉硌得生疼的後背與肩膀,苦笑道:“我這嬌嫩的背啊,我該拿什麼拯救你?”

猶豫半晌,蘇賢終究再次下樓,推開房門,偷摸來到柳蕙香家門前。

咚咚咚!“誰呀?”

腰如水桶的女漢子小聲且緊張。

也是,這房中就住了兩個女人,其中一個還是美得冒泡的寡婦,況且又是大晚上的,由不得人家不小心謹慎。

“張姐,是我,蘇賢.”

那女漢子名叫“張翠花”。

腳步聲臨近,很快,隔著門傳出張翠花的聲音:“蘇公子?大晚上的你有何事?”

“慚愧,我想借一床被子,我家床板太硬,硌得人睡不著覺.”

蘇賢沒有繞彎。

門後安靜了一陣,張翠花估計是覺得這要求太唐突了。

向一個寡婦借被子?一會兒後,張翠花說了句:“等著”,屋內便傳出腳步遠去的聲音。

又等了一會兒,屋內腳步聲漸近,門栓拉開,兩扇房門的大門,只開啟了一扇,張翠花一步跨出。

她一手抱著一床被子,一手提著一個食盒。

看著蘇賢說:“我家小姐同意了,鄰里街坊的,不用說借,這床被子就當送給蘇公子了.”

蘇賢接住軟軟的被子,剛準備道謝,張翠花又將食盒遞來,說:“我家小姐知道你午飯和晚飯都沒有吃,一定很餓,這雖然是剩菜,但卻是乾淨的,希望蘇公子不要嫌棄.”

“自然不會嫌棄,多謝柳夫人,多謝張姐.”

蘇賢正餓得難受呢,管它如何,有得吃就不錯了,他抱著被子做了個揖才將食盒接過。

收穫頗豐的蘇賢轉身離開,他心裡真沒有一點障礙,眼下活命才是最重要的,什麼禮義廉恥都是廢話!而且就當下來說,也只有豆腐西施才會搭理他……誒,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沒走兩步,卻發現張翠花提著一隻大木桶跟了上來。

“張姐你這是?”

“哦,這些是餿了的豆腐,不能賣了,我提出去倒掉.”

“餿了的豆腐……”蘇賢腦中劃過一道閃電,豆腐能餿,說明做得太多,與其放著發餿,不如做成另外一種美食,因而喜道:“張姐,你聽說過‘臭豆腐’嗎?”

“臭豆腐?沒聽說過,豆腐還能有臭的?”

張翠花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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