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果然這麼說?”

葳蕤院的某個角落裡,兩個碧衣婢女躲在假山後,小小聲的嘀咕著。

“沒錯,我就在門外廊廡下服侍,郎君與娘子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其中一個小丫鬟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的看著四周,低聲將從主人那兒偷聽來的話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了對方。

郎君要去蒲州?估計要在那裡待一段時間,最少半年?!魏紫的大腦迅速的轉動著,整個人也陷入了沉思當中。

那小丫鬟見魏紫傻愣愣的呆在那裡,忙用手捅了捅她的胳膊,提醒道:“魏紫,魏紫姐姐!”

魏紫回過神兒來,迎上小丫鬟急切又有些貪婪的目光,她如夢方醒,忙從袖袋裡掏出一個鼓鼓的荷包遞給她,“喏,這是給你的……”小丫鬟利索的接過荷包,動作極其熟練的捏了捏,然後咧著小嘴笑道:“多謝魏紫姐姐.”

魏紫故作大方的擺擺手,拉著小丫鬟的耳朵叮囑著,“以後再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千萬別忘了告訴姐姐哦。

放心,姐姐絕不會虧待了你!”

“恩恩,”小丫鬟連連點頭,一雙眼睛笑成了小月牙,“我知道,姐姐也請放心,只要我聽到了什麼訊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姐姐的.”

兩人‘交易’完,齊齊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發現後,這才一前一後的離開了花園。

魏紫心裡藏著事兒,腳下也快了幾步,不多會兒人就消失在甬道中,她沒有發覺,就在她離開後,一身黑色胡服的紅花從假山上躍了下來。

而那小丫鬟看到紅花,忙恭敬的行禮,“紅花姐姐好!”

紅花掃了眼魏紫離去的方向,微微頷首,“都告訴她了?”

小丫鬟笑容中帶著幾分驕傲,用力的點著小腦袋:“嗯,按照姐姐的吩咐,我把那事全都告訴她了,而且看她一臉沉思的樣子,應該在想著如何藉此事為那位楊姨娘爭取好處.”

別看小丫鬟年紀不大,心思卻敏捷,這也是玉簪為何派她來做‘釘子’的原因。

說著,小丫鬟將手裡的荷包展示給紅花看,乖巧的小臉上掛著一絲討好的笑容:“紅花姐姐,您看,這是魏紫給的哦,您幫我收著吧?!”

紅花看都沒看那荷包,嘴角勾了勾,帶著幾分笑意,道:“既是給你的,你就自己收著吧.”

身為郡主的貼身護衛、心腹之人,她還真不把這點小錢放在眼裡。

“嗯,多謝紅花姐姐!”

小丫鬟知道這位姐姐的脾氣,向來是說一不二,聽她這般說,當下便歡歡喜喜的將荷包塞進了自己的袖袋裡。

次日,魏紫陪著楊婥去了趟榮康堂,在大夫人那兒待了足足一個時辰,直到中午才回來。

下午,崔幼伯剛與鄭勤商量完去蒲州的細節,正待去榮康堂與老相公再細細說說,大夫人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卻跑來尋他,說是大夫人有要事想請。

一聽阿孃尋他,崔幼伯下意識的就皺起了眉頭,不過很快,他又恢復了常態,點點頭,表示馬上就去。

路上,崔幼伯心裡不斷的猜測,阿孃這次找他又是為了何事?是為了表妹?崔幼伯搖頭,他最近並沒有冷落表妹呀。

是為了娘子?崔幼伯繼續搖頭,娘子這些日子孕吐的厲害,連寢室都不能出去,再說了,自那日娘子杖責了阿孃的親隨,阿孃就再也沒有說過娘子的是非。

崔幼伯想了許多種可能,但最後都一一否定了。

帶著莫名的疑惑,崔幼伯來到迎暉院的正堂。

主位上,大夫人正倚在隱囊上,她身邊跪坐著個小丫鬟,雙手捧著個托盤,托盤裡放著幾碟顏色鮮亮、造型別致的糕點,大夫人手肘撐在憑几上,另一隻手捏根銀籤子,插了塊葵花造型的糕點小口的吃著。

見崔幼伯進來,大夫人將吃了一半的糕點放回白瓷葵型碟子上,另一邊的小丫鬟忙伶俐的遞上溫熱的溼帕子給她淨手。

擦完手,大夫人稍稍坐直了身子,一臉慈愛的看著她的小兒子。

“兒請阿孃安!”

崔幼伯跪下來行禮問安。

大夫人往前傾了傾身子,伸著一手往上託了託,道:“吾兒快起來,來來,到阿孃身邊來.”

說著,大夫人還拍了拍身邊的單榻。

“是,”崔幼伯答應一聲,爬起來行至榻前,恭敬的跪坐下來。

大夫人拉著他的手,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著,那炙熱的眼神彷彿在看一件稀世珍寶,只把崔幼伯看得後脖頸發涼。

喉頭緩緩滾動,崔幼伯吞了吞口水,道:“阿孃,為何這般看兒?可、可是兒哪裡有什麼不妥?”

伸手就想去摸臉,暗道難不成在書房的寫條陳的時候,不小心沾到了墨汁?大夫人卻輕輕拍掉他的手,並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而是感慨的嘆道:“吾家八郎終於出息了,呵呵,聽說太子有要是派你出京?”

崔幼伯一聽是這事兒,心中懸著的大石頓時鬆了下來,忙道:“阿孃是聽阿耶說的吧?沒錯,兒近日就要啟程去蒲州.”

大夫人滿意的連連點頭,又柔聲詢問著他出行的諸事可都準備妥當。

面對如此溫柔的母親,崔幼伯有種錯覺,他那個知禮慈愛的阿孃又回來了,真好!看向大夫人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孺慕,漸漸忘了之前她的種種癲狂。

大夫人見狀,暗自得意,她就知道她的兒子最在意的還是她這個阿孃。

想到這裡,大夫人扭頭衝著身邊侍立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那小丫鬟會意,微微行了個禮,轉身去了內室。

不多會兒,那丫鬟捧著個紫檀螺鈿的木匣子走了過來。

大夫人示意她把那匣子放在崔幼伯面前。

“阿孃,這是?”

崔幼伯有些不解,疑惑的看著大夫人。

大夫人用下巴點了點那匣子,故作神秘的說:“開啟看看.”

崔幼伯伸手開啟鎖釦,露出一沓紙頁微黃的契紙,他驚訝的抬起頭,“阿孃?”

大夫人笑得愈發慈愛,目光卻含著幾分傷感與回憶,幽幽的說道:“這是阿孃為你攢的私房,自你剛一出生就開始攢了.”

驀地,崔幼伯心底湧上一股感動,眼底發酸,竟有種想流淚的感覺。

大夫人見了,伸手幫他輕輕抹去淚水,“當時阿孃生你的時候,既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我得了個如此可愛乖巧的孩兒。

擔心的是,我與你阿耶已經上了歲數,真怕不能親自守著你長大,看著你娶妻生子,所以,為了能讓你未來有所依仗,阿孃就悄悄的攢了這些產業,想著若是哪日阿孃和你阿耶去了,靠著族中分給你的產業,再加上這些,你也不會過得太差.”

漸漸的,大夫人的語氣中也帶了些許哭腔,她話音一頓,目光落在那些契紙,“這些田莊、鋪子和房產,阿孃足足攢了十幾年,原想著你成親後就交給你,哪成想……”話題扯到她那個又恨又懼的兒媳婦,大夫人猛然住了口,幽幽的嘆了口氣,定定的看著兒子,“阿孃知道,過去一段時間,因為過繼和郡主的事兒,阿孃做了許多錯事,可、可八郎你要體諒阿孃,阿孃四十歲上才得了你,從小把你當眼珠子一樣看待,你就是阿孃的命呀,好容易把你養大,又教得你如此出色,阿孃正滿心驕傲,等著你名揚四海、官居一品後給阿孃請封,結果、結果卻被老夫人的一句話就輕易的奪了去,阿孃卻連句話都不敢說——”大夫人用力捶了捶胸口,似是憋悶得厲害。

崔幼伯見了,忙上前幫她撫著胸口順氣。

大夫人長長舒了口氣,繼續道:“再加上過繼這事兒皆是由郡主而起,阿孃心中如何不氣、不怒?”

崔幼伯見大夫人越說越激動,趕忙阻止道:“阿孃,您別說了,這些我都知道,過去的事兒我、我早就忘了,您就別耿耿於懷了.”

母子兩個一番談心,似是將過去的誤會和心結全部開啟,大夫人的笑容也愈加燦爛,她指著那契紙,道:“我知道,榮壽堂的產業頗多,單指著那些也夠你和長生一世無憂。

但這些是阿孃的心意,你還是都拿去吧。

對了,我記得其中有一張是蒲州的田契,還有一處宅院,正好你去蒲州可以住在那裡.”

見慈母為他考慮得這般周全,崔幼伯又是感動,又是愧疚,他過去怎麼就這麼不孝,竟不曾想過阿孃也有苦處。

大夫人又道:“對了,你此去蒲州,隨行的人可曾安排好了?聽說你這次要去好幾個月呢,身邊除了護衛和小廝,也當有服侍的侍妾呀.”

崔幼伯正待說他娘子已經安排妥當了。

大夫人卻搶先道:“你此去定要與當地的世家交往,女眷之間也當有些必要的宴請,若是郡主沒有懷孕,她跟你去最好,偏她現在情況不好,根本不能出行。

這樣吧,不如讓阿婥陪你去吧,她好歹是大家閨秀,接人待物什麼的也都熟悉,定不會給你丟臉.”

望著大夫人飽含關切的雙眸,崔幼伯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得點頭,“都聽阿孃的!”

ps:額,更新有點晚,抱歉,明天爭取早些更,親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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