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祖父的第五次罷相,而且是最嚴重的一次!蕭南心中驚慌不已,她沒有發覺,她扶在膝蓋上的手正在微微發抖。

玉竹不知道祖父為何惹怒了聖人,蕭南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無非就是深居後宮養病的聖人,覺得寂寥無聊,便尋了些往日的老臣到榻前聊天。

她那位祖父亦是聖人當用的老臣之一,所以這兩日經常被召入太極宮。

原本,兩個老漢回憶過往、暢談往事,越聊越盡興,說著說著,兩人便忘了君臣,說話也越來越隨意。

蕭禹本就是個‘傲王侯’的孤傲人,雖然兒子(蕭駙馬)、孫女(自然是蕭南咯)不停在他耳邊絮叨,讓他放平心態,儘量不要與人爭執,沒得氣壞了身子,至少不要在聖人面前太過散漫。

這若是放在平時,蕭禹也就聽了兒孫的勸告,隨便敷衍兩句。

但那日壞就壞在他與李二陛下聊得太盡興了,一時間他將兒孫的勸告丟到了腦後,直接把病榻上的皇帝當成了普通好友,嘴上也沒了把門的,什麼話都說了出來。

說到最後,蕭禹隨口而出,想辭官,出家做道士去。

‘這個可以有’,李二陛下也跟著胡扯起來,連連點頭表示允許,之後他還讚揚蕭公灑脫,真不愧是南朝皇族蕭氏之後。

當時,兩個老漢都沒覺得沒啥要緊的,次日聖人又召蕭禹進宮聊天。

只是第二天的兩人聊得並不融洽,正巧又有人回稟關於吳王的事兒,這更讓聖人心煩不已。

話不投機半句多,再加上聖人心情不爽,他猛地想起昨天蕭禹的那句戲言,脫口問這老漢何時辭官、出家。

蕭禹立時反駁,說他昨日只是玩笑,並不是真的想辭官,更不想做道士。

李二陛下頓時就怒了——納尼?玩笑?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君無戲言’呀。

蕭禹還以為聖人與他閒聊,愈加無賴的說他就是開玩笑,就是不想辭官,就是不想出家。

昨天還哥倆兒好的老頭兒竟這樣你來我往的吵了起來。

最後,聖人怒了。

蕭禹也有些急眼了。

這下子,聖人壓抑的怒火總算有了宣洩的地方,他頭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吹著鬍子對蕭禹叱道:什麼,你不想辭官,那朕就罷了你的官。

不光罷了你的官,朕、朕還要削了你的爵位,趕你出京城。

於是乎,蕭國公就這樣迎來了他的第五次罷相。

這些,是蕭南前世的時候,偶爾聽人說笑時提到的,那時,她早已脫離了蕭家,對這些並不很在意,所以也就沒有細打聽該事件的具體過程。

蕭南雖然知道祖父的第五次罷相也不過是虛驚一場,但整件事的細節以及該事件對蕭家的影響,她並不十分清楚。

她只知道,這件事對蕭家的打擊很大。

不行,我不能這麼坐著,我、我要想辦法幫孃家度過此劫。

想到這裡,蕭南騰地站起來,“玉竹,立刻命人準備馬車.”

玉竹知道蕭南關心孃家,她也沒有多問,只問了句:“娘子要去蕭府?”

蕭南搖頭,“不,那邊有阿孃在,不會有事的.”

彷彿印證蕭南的話一般,就在這時,蘇媽媽匆匆走了進來。

她見蕭南一臉凝重,便知道主人估計已經知道老國公的禍事,草草行了一禮,道:“娘子,方才公主府派人傳來訊息,說大公主和蕭駙馬已經暫時搬回了祖宅,公主擔心娘子聽聞了訊息會著急,特意命人告訴娘子,說蕭家一切有她,娘子無需擔心,安心養胎才是正經.”

蕭南一聽是阿孃的吩咐,肅容仔細聽著。

蘇媽媽的話音一落,蕭南點頭道:“嗯,阿孃的意思我明白,放心吧,我今兒不回祖宅.”

額,娘子到底要不要出去?玉竹有些不知所措。

蕭南見了,擺擺手:“快去準備馬車呀,我要帶著靈犀和長生去拜望姑祖母!”

姑祖母?那位半隱居的前朝皇后?玉竹心裡藏著疑惑,但還是乖乖下去執行主人的命令去了。

蕭南喚來女兒和兒子,又請來馮尚宮,將家中事務託付於她後,便匆匆出了榮壽堂。

南院裡,阿槿聽到隔壁花園有響動,悄悄溜出來探看,正巧看到蕭南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中庭趕去。

咦?出了什麼事?蕭氏竟這般匆忙?阿槿心裡貓抓一樣,忙叫來自己的小丫鬟,附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小丫鬟連連點頭,待阿槿吩咐完,她一溜煙兒的跑出北院,去尋角門的婆子套話。

一刻鐘後,那小丫鬟又麻溜的跑回來,氣喘吁吁的來到阿槿近前,低聲回道:“婢、婢子問過了,聽說是蕭家出了事兒,娘子心急如焚,回孃家去了.”

阿槿大喜,就差鼓掌叫好了:哎喲喲,老天終於開眼了,蕭家若是跨了,我看蕭氏還敢不敢如此囂張?!不過,很快的,阿槿又斂住了笑容,她連蕭家出了什麼事都不知道,現在高興未免早了些。

思及此,阿槿怏怏的倒在榻上,閉著眼睛想了好久。

忽然,她腦中靈光一閃,計上心來。

阿槿騰地一聲從榻上坐起來,又重新把思路捋了捋,確定沒有遺漏後,這才攏了攏鬢髮,起身出了廂房。

隔壁的金枝聽到動靜,起身來到南窗下,隔著窗戶的縫隙,她看到阿槿往北面,也就是葳蕤院的方向走去。

阿槿又想耍什麼花樣?她最近不是跟楊姨娘掐得正歡嗎?怎麼忽然跑去主院了呢?腦中閃過各種問題,金枝腳下也沒有停頓,直接出了門,悄悄尾隨阿槿而去。

越往裡走,金枝越納悶,因為她發現阿槿並不是本著主院去的,她真正要去的是北院。

難道阿槿要去北院跟楊姨娘算總賬?金枝這麼想也不奇怪,實在是最近一段時間,楊姨娘不止一次在大半夜的時候,把崔幼伯從各個侍妾那兒叫走。

一兩天大家都忍了,可接連十幾二十多天,連最安分的碧絲都有怨言了,更不用說向來霸道的阿槿了。

金枝可經常聽到阿槿在背地裡咒罵楊姨娘呢。

有了‘奪夫之恨’,如今又看到阿槿鬼鬼祟祟的摸向北院,金枝當然會誤以為她是去找楊姨娘吵架。

但,隨後的事實證明,金枝這次猜錯了。

她躲在北院外的山石後,靜靜侯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阿槿攜著楊姨娘的手,兩人有說有笑的出了北院,一起往隔壁榮康堂走去。

望著兩人的背影,金枝從山石後閃出來,美豔的臉上滿是疑惑:這兩人怎麼又和好了?難道她們結盟了,準備一起對付郎君的其它女人?!已經上了馬車的蕭南並不知道,家裡的幾個侍婢正在各懷心思的想給她找點兒麻煩。

此時,她正跟兩個孩子說話,反覆叮囑她們,告訴她們到了曾外姑祖母家要乖乖的,若是能在老人家面前賣個萌,逗老人家開心,那就更好了。

靈犀原就是個聰明孩子,聽了阿孃的話後,忽閃著墨玉般的大眼睛,乖巧的說:“阿孃放心,等見了老祖(實在是那個曾外姑祖母這個詞兒太長了,小孩子傷不起呀),靈犀會好好跟老祖說話,逗老祖開心.”

長生也連連點頭:“恩恩,老祖開心!”

蕭南見兩個孩子如此乖巧,滿意的笑了笑,捏捏這個的小臉蛋兒,摸摸那個的小手,剛才心底升起的慌亂漸漸平息下來。

車窗外,車軲轆吱嘎吱嘎的轉動著,穿過一條條整齊的街道。

忽然,從旁邊一條小路上衝出一輛華麗的馬車,正好堵在了蕭南前行的道路上。

“籲~~~”趕車的秦振忙拉住韁繩,幸好那馬都是受過良好訓練的,緊急的時候倒也給力,就在兩輛馬車險些相撞的那一剎,秦振將馬車停了下來。

不等秦振開口訓斥,對面那個違反交通規則的車伕先叫嚷起來——“好個瞎眼的死狗奴(唐時用來罵人的話,大多是罵下人的,相當於辮子文中的狗奴才),辜負你這雙驢眼,你會不會駕車,啊?傷了我家郎君,你、你死一百回都賠不起!”

秦振一愣,話說從他給蕭南駕車起,足足四五年了,這還是他頭一次被人這般辱罵,這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蕭南在車廂裡聽得分明,頓時火氣,給一旁的紅花使了個眼色。

紅花會意,拉開車門跳了下去,二話沒說,手腕一抖,一條烏金馬鞭瞬間飛了出去。

“哎喲!誰、誰打我!”

那車伕慘叫一聲,噗通滾落到地上,雙手抱著頭,在地上翻滾著。

對面馬車車廂裡的主人聽到自家車伕的慘叫聲,先是嚇了一跳,然後意識到捱打的不只是他的車伕,還有自家的臉面。

唰的一聲,那主人推開車門,探出半個身子,先看了看對面馬車的規制和裝飾,見只是一輛普通的馬車,這才鬆了口氣,然後大聲喝罵道:“什麼人竟這般大膽,敢在本郎君面前撒野?你知不知道,本郎君的阿姊是誰?”

紅花見多了這種仗勢欺人的紈絝,冷聲笑道:“可笑,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家阿姊是誰,卻好意思問我?哼,真是個痴漢!”

被人狠狠的噎了一記,那人火冒三丈,用力捶著車廂壁,恨聲道:“好、好個尖牙利嘴的賤婢,我告訴你,我姓蘇,我家阿姊乃是堂堂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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