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的昏禮與後世的不同,昏禮當天是在女方家中舉辦的。

新娘子呢,也比後世的新娘子幸福,因為這時的昏禮都在黃昏舉行,新娘子無需早起忙碌。

美美的睡個懶覺,起床後也不必急著換新衣、著大妝,南平像往常一樣用過朝食,領著心腹丫鬟整理了下自己昏禮次日請安行禮時所用的荷包等物,宮裡楊貴妃派來的宮女則忙進忙出的幫南平準備梳洗、化妝之物。

轉眼到了中午,匆匆用過晝食,南平為了有個好面色,又歪在壺門大炕上好好的睡了個午覺,足足睡夠了一個半時辰,眼瞅著太陽開始偏西,韋家請來的喜娘開始給南平正式梳妝。

南平是從二品郡主,依照規制,禮服要穿深青色的揄翟之衣,白色素紗連體內衣,腹前著蔽膝,雙耳戴掩耳的博鬢,頭插九支花金鈿。

此時還真不流行新娘穿紅裝,想看鳳冠霞帔,估計還要有個兩三百年吧。

穿戴完畢,南平頂著一頭義髻和朱釵,已有人來請她去祠堂祭祖。

與之同行的還有女方的媒人崔洋娘子,她同南平一起進入韋氏祠堂,崔娘子唸誦祭文,南平跪拜。

祭文雲:“韋氏長女,年已成長,未有匹配,今因媒人崔洋用今日吉辰,適崔氏男……謹上清酌之奠,告於先妣之靈.”

南平生母已逝,生父尚在,祭拜了亡母及先祖之靈,她又起身來到正堂,向祖父母、父親拜別。

南平自幼被楊貴妃養在宮裡,對自己的阿翁阿婆以及阿耶的感情並不深,但依著規矩,還是拿帕子掩著面,嚶嚶啼哭了兩聲。

韋家門外,崔嗣伯一行人也浩浩蕩蕩來到了門口,此刻天色已黑,韋府大門緊閉,院內不是沒人,隔著高高的院牆,外面的人都能聽到裡面說說笑笑的聲音,以及若隱若現的百戲、鼓樂聲。

相較於新娘子的深青色禮服,新郎崔嗣伯童鞋則穿著一身喜慶的大紅禮服——一襲紅紗單衣,白內裙,腳下蹬著黑色靴子——紅色的喜服映襯得崔嗣伯面冠如玉,頗有幾分玉郎的丰姿。

崔嗣伯看著緊閉的大門,偏身下馬,噔噔幾步上了臺階,敲門,高聲喊道:“賊來須打,客來須看。

報道姑嫂,出來相看.”

門內,韋洪領著弟弟妹妹,在一群京中貴女小郎君的擁簇下,笑著問道:“不審何方貴客,侵夜得至門停?本是何方君子,何處英才?精神磊朗,因何到來?”

崔嗣伯笑答:“本是長安君子……如下,體內如何?”

未來大舅哥及諸位小娘子、小郎君一向可好呀?門內眾人:“尺前井水,金木為蘭……並得平安。

公來此問,未之體內如何?”

……咱們都好,你也好呀。

崔嗣伯:“下走無才,得至高門……有事速請,語莫幹著.”

我還要娶親,諸位不要再瞎白活了。

門內眾人:“既是高門君子,貴勝英流,不審來意,有何所求?”

……你既是名門貴公子,跑到咱家你有何貴幹呀?崔嗣伯:“聞君高語,故來相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俺來找娘子滴。

門內眾人鬨笑,繼續為難……崔嗣伯抹抹汗,繼續應答……一番語言交鋒後,崔嗣伯身邊的好友幫忙作詩,權作敲門磚。

“柏是南山柏,將來作門額。

門額長時在,女是暫來客.”

大門終於開了,但為難尚未結束,大門進了,有中門,又賦詩:“團金做門扇,磨玉做門環。

掣卻金鉤鎖,拔卻紫檀關.”

過了中門,還有堆關,堆關有鎖,繼續唸詩:“彼處無瓦礫,何故生此堆……暫請鑰匙開,且放二郎過.”

過了堆關,又遇中堂,再作詩:“堂門築四方,裡有四合床……好言報姑嫂,啟戶許檀郎.”

……一通折騰,終於來到了南平的閨房。

當然,此刻崔嗣伯還是不能見到自己的新娘子,因為還需要隔窗念催妝詩。

崔嗣伯及男方諸人一通催促,終於把新娘子催到了正堂。

到了正堂,崔嗣伯還是見不到新娘,新娘在哪兒呢?答曰,在屏風圍成的帳子裡。

好吧,不急,咱開始祭雁,崔嗣伯經過這連番折騰,也沒有力氣嘆氣了,直接把把自己帶來求親的大雁往新娘所在的帷帳裡丟。

南平那邊的人呢,要眼快手更快的將大雁接住,用紅羅包好,拿絲線將雁嘴紮緊……ok,齊活!然後再念撤帳詩。

撤去屏風,繼續祭雁……又是一番折騰後,崔嗣伯終於見到了他家南平,然後兩人辭拜南平的父母(繼母啦)。

南平與父親繼母的關係不親近,韋父、韋母對她也沒有太多的親情,依著規矩對小夫妻訓了話。

韋父:“勉之敬之,夙夜無違.”

訓完話,新鮮出爐的小夫妻來到韋家專門搭建的婚帳,夫婦倆左右跪坐好,吟一首‘詠同牢盤’詩,兩人各吃了三口‘同牢盤’。

再喝合巹杯。

杯子是用小瓢分作兩半,夫妻兩個各持一隻,侍女用五色絲線把兩人相鄰的一隻腳系起來,然後對飲合巹酒。

喝完酒,崔嗣伯站起來,任由侍女褪去禮衣、冠帽和佩飾、佩劍。

而南平那兒也有人幫忙摘去金鈿,拿掉義髻,褪去大禮服。

隨後,崔嗣伯坐在東側,南平居西,再念去扇詩。

崔嗣伯的文采還真不錯,一首詩唸完,南平終於放下了掩在面前的泥金團花扇,露出一張塗成白牆的臉。

新娘又幫兩人梳頭合發——結髮夫妻嘛。

至此,禮成。

眾侍女紛紛退下,只留下小夫妻對坐帳中。

“娘子,累了吧.”

崔嗣伯幫著南平系在一起的頭髮分開。

“不累.”

就著搖曳的燭光,南平見崔嗣伯面如冠玉、鼻若懸膽、口似紅櫻,竟比往日還俊美幾分,心裡得意到了極致。

她也沒說謊,一場昏禮進行下來,除了跟父母行禮外,她既沒跪也沒拜,還真不怎麼累。

反倒是崔嗣伯,娶個媳婦彷彿過五關斬六將一般,又是動腦又是動嘴,整個人累得不行,單薄的中衣都被汗浸溼了,額頭上也是一片水光。

南平見狀,有些心疼的抽出帕子幫他拭去額上的汗珠,輕聲道:“郎君辛苦了.”

她可是知道家裡的那群人是怎樣的促狹,還不知道如何折騰她的大郎了呢。

崔嗣伯反手握住南平的手,柔聲說:“能娶到娘子這般美好的女子,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再說了,今兒也不是吃苦呀,而是、而是我這輩子最願意做、最想做的一件事兒……”“郎君——”“娘子——”吹燈,拉帳子,和諧和諧啦!與此同時,親仁坊的崔家也熱鬧了一天後,漸漸安靜下來,整座大宅的燈光逐漸熄滅。

作為主戰場的合浦院,卻依然燈火輝煌。

姚氏激動呀,她終於娶到了郡主兒媳婦,明天,對,就是明天,待小夫妻回府後,便要給她敬茶行禮——嘿嘿,堂堂郡主給她行禮呀,這可是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兒呢。

崔清的情緒也非常亢奮,二十多年前,他像喪家犬一般被老夫人趕出崔家,如今,他不但大搖大擺的回來了,兒子還娶了這麼位高貴的娘子,嘖嘖,一想到白天的時候老虔婆那張陰沉的臉,他就想仰天大笑三聲。

心裡也在狂呼,“阿孃,阿孃,您看到了嗎,哈哈……您放心,待兒媳過門後,大郎的差事也能定下來,雖是個七品下階的小官,但以大郎的聰明能幹,他定能登上高位,只要到了三品,他就能三軸誥命,為您請封了.”

不知不覺間,崔清竟將心底的話說出來。

姚氏聞言,忙湊到他近旁,高興的問道:“阿郎,大郎的差事是什麼?可比崔七郎的千牛備身高?”

小盧氏天天在她跟前炫耀,說兒子是六品官,是天子近衛,都能納良家女子為貴妾,絕不是一般小吏所能比擬的。

姚氏每每聽了小盧氏的話,心裡就跟貓爪一樣難受,一想到崔雅伯還不如她的大郎能幹,更是氣恨崔家的不公平——都是崔家子,為什麼崔七能門蔭入千牛衛,而她的大郎卻還要自己奮鬥?!“嗯,定下來了,軍器監監丞。

聖人要對遼北用兵,軍器監可是極好的去處.”

崔清避重就輕,沒有直接告訴娘子兒子的官職幾等,反正說了她也不懂。

姚氏果然不知道監丞是個什麼差事,不過聽郎君說是‘極好’的,那應該差不了,滿意的直點頭。

一旁的崔萱卻輕嗤一聲,涼涼的插嘴道:“監丞?不過是七品下階的小官,老相公真小氣.”

姚氏一聽這話,狐疑的看了看崔清,又看了看崔萱,迷糊的問道:“阿萱,監丞的官很小?”

比崔七的小?崔萱故意不看阿耶嚴肅的面龐,嘟著小嘴對姚氏說,“當然,我聽下人們說了,聽說隔壁的崔八也在謀官職,人家襄城郡主一出手就給崔八弄了個六品官呢,足足比大兄的這個監丞高出三個等級呢。

而且也不是軍器監這種不入流的地方,而是大理寺的‘法官’……”ps:嘿嘿,我真是不好意思說是補昨天滴,昨天元宵,跟家人樂得都忘了更新,⊙﹏⊙b汗。

pps:文中昏禮部分,皆參考李正宇的“《下女夫詞》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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