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第四代女孩兒取名皆取水字,是以崔幼伯摘選的全都是水字旁的字。

只可惜,水字旁的字並不多,吉利、美好寓意的更少,再除去避諱父祖名字所用的字,可供選擇的屈指可數。

崔幼伯選來選去,只圈定了一個字——“‘沅有芷兮澧有蘭’,沅通元,咱們的女兒是長女,正好應了這個元字.”

崔幼伯很得意,話說,水字旁的字大多都跟江河湖泊有關,偏這些字並不適合做女兒家的閨名。

就像二哥家的大娘子,硬是取了個‘滄’字。

唉,何謂滄,寒也。

若是個男兒,還能說得過去,可嬌嬌弱弱的女兒家叫這個名字就有些……還是他選的這個字好,既有出處,又有寓意,聽著也好聽,崔沅,阿沅,沅兒,怎麼稱呼都可以!蕭南卻並不買賬,她並沒有就崔幼伯的創意發表意見,而是冷不丁的問了句,“他,取名字了嗎?叫什麼?是你取的,還是阿孃取的?”

崔幼伯愣了下,好一會兒才想到蕭南話裡的‘他’是誰。

從寫滿名字的白紙上抬起頭,崔幼伯迎上蕭南冷然的雙眸,想到自己曾說過他會按例對待庶子,但阿孃卻請阿耶給令平取了名字,這、這已經違背了世俗對庶子的待遇,已經算是食言了。

“這……”崔幼伯頓了頓,最後在‘早死早超生’的念頭驅使下,他偏過頭,眼睛胡亂看著院內的木犀樹,磕磕巴巴的說:“取了,叫、叫令平,是、是阿耶賜的名字.”

蕭南眼中閃過一抹嘲諷,果然正如她猜測的那般,崔家不可能真的徹底漠視這個庶子。

除了崔德志有了出息這個原因外,大夫人應當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蕭南輕扯嘴角,問道:“是阿孃的意思吧?”

崔澤剛剛當了宰相,雖不是首相,但也不是個有閒時間給一個庶出孫子取名字的人。

再說了,崔澤跟崔守仁很相似,是個典型的封建士族大家長,向來信奉男主外女主內,後宅之事,全都交付給了妻子和兒媳婦。

庶出子孫,雖也是崔家血脈,但不關乎家族興衰、宗族承嗣,所以並不是崔澤關注的重點。

而能讓崔澤親自給庶孫取名,定是大夫人的手筆。

崔幼伯聞言,腦海裡頓時浮現出阿孃抱著令平開心的模樣,不免有些訕訕的說道:“阿孃上了歲數,喜歡小孩子,這才……喬木,你別擔心,我不會這樣的……”蕭南沒有說話,大夫人會抬高阿槿母子,她一點兒都不意外。

過去,蕭南夫妻不和,所以婆媳間的矛盾並不明顯。

如今,兩口子的關係漸漸緩和,婆媳間的爭鬥也就慢慢由暗變明瞭。

婆媳是天敵,蕭南絕對不相信,出身普通士族的鄭氏,看到心愛的小兒子對出身高貴的兒媳婦溫柔小意,她心裡會一點兒芥蒂都木有。

抬舉妾侍,親近庶孫,這都不過是婆母壓制兒媳婦的手段。

蕭南甚至懷疑,如果她真如擔心的那般,生了女兒,大夫人會以子嗣為由往辰光院塞小妾。

“喬木,我、我是說真的,”崔幼伯見蕭南不說話,心裡惴惴,忙將自己這兩天的努力告訴她:“阿槿早產的事兒,我已經調查清楚了,是、是大姑母派人蠱惑了她,那個人已經被處置了。

還有,玉葉也被放了出來,老夫人說她委屈了,還賞了她一支金釵呢.”

蕭南的眸子動了動,似是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阿槿呢?你怎麼處置?”

哼,還真會找替死鬼,竟把崔家最不受待見的崔江推了出來。

崔江蠱惑阿槿?這話說出去誰信呀。

崔江是什麼人,是京城第一吝嗇鬼,只要沒有好處,她斷不會做白工。

而蠱惑阿槿,她能得到什麼好處?反倒是扮演替死鬼的角色,還能讓崔江得到一筆不菲的報酬。

“阿槿……”崔幼伯美如冠玉的俊顏上露出不忍的神情,期期艾艾的幫她說好話:“她也差點兒因難產死掉。

喬木,我知道這次是她不對,不該拿肚子裡的孩子做籌碼,還膽大包天的汙衊主母,可、可看在她就剩半條命的份兒上,就、就饒過她這一回吧!”

蕭南早就想到了崔幼伯會心軟,但當她親耳聽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酸、失望,心底那僅存的一絲期許也徹底被撕碎了。

唉,也罷,不是早就決定把妻子當做職業來經營了嘛,幹嘛還對這個男人抱有希望?!自嘲的笑了笑,深深吐了一口氣,蕭南重新對上崔幼伯的臉,點頭:“好吧,看在郎君的面子上,我、我就不跟她計較了。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日後她若是再折騰,我可就不客氣了.”

崔幼伯連連點頭,“我知道,我也警告她了,讓她以後守本分,好好伺候你。

如果再敢起歪心思,我親手處置她.”

才怪!蕭南暗自在心裡畫了個大叉號,吐槽道:以崔幼伯心軟、耳根更軟的秉性,只要阿槿滿臉委屈的往他跟前一跪,他就什麼都原諒了。

信他,還不如信母豬會上樹呢。

“咦?喬木,阿沅動了!”

彷彿感受到了母親的情緒波動,肚子裡的小寶寶活躍得踢了下母親的肚皮,讓一直等著女兒打招呼的崔幼伯驚喜不已。

蕭南卻翻了個白眼,孩子還沒出世呢,你怎麼就確信是個女兒?!連名字也取好了?得,阿沅就阿沅吧,反正女兒家的名字使用的機會也不多——外人不知道,家裡人都稱呼小字,等孩子出生了,她給取個好聽的乳名也就是了。

微風拂過,輕輕搖晃著木犀花枝,片片花瓣如明豔的彩蝶飛舞,最後落在院中偎依的兩個人身上,遠遠看去,美好如畫卷。

“阿姊,崔八對喬木真好!”

站在廊下,兕子靜靜的看著木犀樹下的兩個人兒,語帶羨慕的說道。

其實,如果她知道,她嘴裡的好男人做了什麼事兒,她定不會這麼說了。

兕子不知道崔八的‘輝煌歷史’,大公主卻清楚得很。

並且,留在崔家的侍衛也發回了訊息,把蕭南離開崔家這幾天發生的事,詳細的做了彙報。

什麼大夫人很寵愛小郎君啦,什麼相公特意給小郎君取了好名字啦,什麼阿槿生產有功、單獨賞了一所院子啦,什麼大夫人提及八娘子時、面有鬱色啦……哼,都怪她當初看錯了人,只當崔家是望族大家,定是規矩極嚴的門第,誰承想……唉,難怪崔家跟嫡支三戟崔家如此不合拍。

若是從這方面想,沒準兒那三戟崔家是個守規矩的好人家呢。

很怪異的,大公主竟奇異的對三戟崔家產生了好感,連帶著對崔嗣伯也沒了最初的質疑。

不過,沒過多久,京城爆出了一則醜聞,目標直指三戟崔家和雙相崔家。

這天,蕭鏡的雕刻工藝作品終於完工了。

“阿耶,您真厲害,”蕭南捧著淺黃色的一大一小兩個葫蘆,只見這葫蘆通身自然的色澤,圓滾滾的肚子上雕刻著精美的圖畫。

蕭南仔細看了看,大的那個雕的是‘南茅北黍’,小的那個雕的則是‘西鶼東鰈’,雕工細膩,圖畫上鶼鰈的線條清晰,寓意更是好得不得了。

至少,大公主見了非常喜歡,若不是當著女兒的面兒,沒準兒還有什麼獎勵之類呢,比如香吻一枚?!蕭南低頭看看葫蘆,抬頭瞧瞧父母,一臉壞笑的想著。

“喬木,又想什麼壞點子呢?竟露出這般、這般——”猥瑣的表情,大公主被女兒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拍了她一巴掌,沒好氣的說道。

“痛,阿耶,阿孃打我!”

蕭南忙將葫蘆塞給老孃,轉身躲到阿耶身後,故意捏著嗓子喊道。

“作怪!”

大公主被女兒弄得愈加不好意思,劈手奪過小的那個葫蘆,丟下一句:“我去裝泉水!”

便匆匆離開了正堂。

“你這孩子,都要做阿孃了,還這麼調皮.”

蕭鏡拉過女兒,愛憐的戳了戳她的額頭,滿是寵溺的說道。

“哪有,人傢什麼都沒說,人家都冤死了呢.”

蕭南在慈父面前,更像個撒嬌的小女孩兒,只是如果不是捧著個碩大的肚子,場面也許會更好看些。

“你呀~~”蕭鏡看到女兒愛嬌的模樣,也撐不住了,咧嘴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麼,道:“說起冤枉,最近倒還真有個人很冤呢.”

蕭南一愣,她們父女間感情雖好,但蕭鏡很少在她面前談論外面的事兒,除非這事兒跟自己有關。

思及此,蕭南斂住笑容,問道:“阿耶,可是跟我有關?”

蕭鏡點點頭,隨後又搖頭:“不,準確的說是跟崔家有關.”

蕭南挑高眉梢,“崔守義一家進京了?”

馬上重陽節了,算著日子,那一家也該到京了。

蕭鏡搖頭,露出古怪的表情,緩聲道:“……是崔家六郎君,忽然收養了一個九歲的稚童,對外宣稱是好友遺腹子,但坊間流言卻說是他的外室子.”

崔六郎?外室子?蕭南猛地坐直身子,“不可能呀,崔六最愛惜羽毛,怎麼可能——”她曾想給崔六弄個紅顏知己的,但這人極為謹慎,根本就不上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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