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幾個月了,蕭南這還是第一次走出家門,看到整齊而繁華的城市,她真是感慨良多。

大方的將車窗開啟,拉開窗簾,蕭南饒有興致的看著窗外的一切。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大唐不是現代,也不是清明上河圖上描繪的北宋生活長卷。

在長安,只要出了坊門,入眼的便是一堵堵又高又厚的土牆,以及寬敞整齊的街面。

說實話,坊外的景緻,還不如坊內的景緻好看呢。

至少,在坊內,還有一些小店面,行人來來往往的也算熱鬧。

坊外的大街上嘛,基本上沒啥好看滴。

不過,就是昏黃的土牆,在蕭南看來也是格外的親切。

“縣主,喝牛乳吧?!”

蕭南的牛車車廂比較大,除了能容納四個人之外,門後還有一個小小的隔間,可以容下一個小丫頭隨車伺候。

車廂裡,玉簪從門後小丫頭手裡接過一直溫在小紅泥爐子上的牛乳,小心的送到蕭南面前。

蕭南沒有接那白瓷盞兒,而是微微皺了皺鼻子,“怎麼?車廂裡薰香了?”

玉簪聞言也嚇了一跳,自從她們家縣主懷孕後,辰光院上上下下便不準薰香了,不管是所謂的安神香還是什麼鮮花香,統統不要。

昨兒蕭南決定出行後,玉簪還特意去檢查了牛車一番,確定車廂裡沒有什麼不妥的東西后,才放心的請蕭南上車的。

這會兒,怎麼又?玉簪抽了抽鼻子,果然有股淡淡的清香。

她心裡一沉,騰地站起來,一手扶著搖晃的車廂壁,彎著身子一寸寸檢查著車廂。

玉竹見狀,也著了急,跟著起身在車廂裡查詢著。

好半天,玉簪才在車窗外的窗稜上找到了一個鏤空銀香球,銀香球裡放著個比銀香球小一圈的香丸,隨著車廂的晃動,銀香球也左右搖晃著,淡淡的香氣從鏤空的球體裡緩緩散發出來。

將身子探出車窗,玉簪伸手將那銀香球摘了下來,她不敢拿回車廂,而是直接拿到了門後的小隔間。

蕭南一直沒有叫停,牛車緩緩的行進著。

半盞茶後,玉簪陰著張俏臉走了進來。

“怎麼樣?是什麼香?”

蕭南端著瓷盞,小口小口的輕啜著牛乳,看也沒看玉簪,很是隨意的問了一句。

但她話裡的森寒,卻讓車廂裡的玉簪和玉竹都是心下一凜,原本因出遊而放鬆的心絃再次緊繃起來。

玉簪彎腰來到蕭南身邊,小聲說道:“春分說,是、是壽陽公主梅花香.”

春分是蕭南新買的二十四個丫頭中的一個,目前跟著玉簪學習。

因她嗅覺靈敏,在香調方面頗有天分,蕭南便特意恩准讓她跟著蘇媽媽學習香調。

今兒也是趕巧,輪到春分當值,又因玉簪在車裡,她便跟在了車廂後的隔間裡。

也幸好是她跟來了,玉簪得以在第一時間內知道了這個銀香球是個怎樣的害人毒物。

“嘭!”

蕭南用力將瓷盞放在小几上,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

何為壽陽公主梅花香?答曰:沉香七兩二錢,棧香五兩,雞舌香四兩,檀香、麝香各二兩,藿香六錢,零陵香四錢,甲香二錢,龍腦香少許。

上搗羅細末,煉蜜和勻,丸如豆大。

爇之。

“好一個壽陽公主梅花香,瞧瞧裡面的配料?麝香活血通經、催產,零陵香墮胎,龍腦香微寒,孕婦慎用……”蕭南冷笑,雙眼冰的可以凍死人,她越說越氣,“哼,還真是夠歹毒,怎麼,生怕一次弄不死我?”

剛消停了幾天呀,某些人便又坐不住了。

玉簪滿臉慘白,若不是車廂裡沒有多餘的空間了,她這會兒早就跪下謝罪了。

哆嗦著雙唇,玉簪擦去眼角滑落的淚珠兒,哽咽的說:“都是婢子的錯,是婢子檢查不仔細,竟讓那黑心的鼠狗輩接觸到了縣主的車架,還、還讓他們把這害人的東西弄了上來.”

玉竹也臉色煞白的過來請罪,“婢子也有錯,縣主要出行的訊息,除了咱們辰光院主院的人,根本沒有其他人知道。

都是婢子沒有把下人管好,這才走漏了訊息,讓、讓那些人有機會謀害縣主.”

蕭南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隨風飄蕩的車窗薄紗。

她不是個心狠的人,也不是個苛待下屬的人。

但更不是個為了所謂的‘姐妹情誼’便會無視手下人過錯的聖母。

玉簪和玉竹弓著身子,半蹲在車座旁,足足蹲了一刻鐘,牛車已經穿過了永寧坊,眼瞅著就要抵達目的地安善坊。

蕭南清冷的聲音,才緩緩響起,“玉簪,玉竹,上次咱們談心的時候,我就說過,我不是個不體恤侍婢的人。

從那日起,我會給你們每人三次機會,玉蓮已經記了一次,這次則是你和玉竹.”

蕭南的話很輕很慢,如果不仔細聽,沒準兒就淹沒在了吱嘎吱嘎的車輪聲中,但是誰也不會因她聲音小就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記住,只有三次,而你們已經用掉了一次.”

玉簪和玉竹額頭上的汗珠滴答滴答的往下流,她們圓潤的臉龐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愧疚、憤怒、恐懼……交織在了一起,使得她們秀氣的五官扭曲、糾結。

兩人抽搭著鼻子,忍著哭意,再三保證道:“婢子知錯,多謝縣主寬恕,縣主放心,婢子日後一定謹慎辦差,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蕭南點點頭,宣佈懲罰:“我不管那個銀香球是什麼時候放到車架上的,但是檢查車架的事兒我交給了你玉簪,所以玉簪便要對這件事負全責。

念你是初犯,罰俸半年,回去後,去蘇媽媽那兒領二十記手杖.”

接著,蕭南又轉過頭,對玉竹說:“這件事和你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內院的鬆散卻是你的失誤,下一次,我不希望我在屋裡打個噴嚏,外頭的人都能知道。

念你不是主要責任人,罰俸兩個月,回去後,領五記手杖.”

“是,多謝縣主.”

兩人連忙躬身道謝。

發生這樣的紕漏,玉簪也好,玉竹也罷,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她們對蕭南的懲罰心服口服。

甚至,還有一絲的慶幸——如果是以前的縣主,她們犯了這樣的錯,極有可能被縣主當眾責罰。

而現在,縣主只是命蘇媽媽行刑,且都是在內室,除了蘇媽媽和她們自己,誰都不知道,那些小丫頭們更不會看到她們狼狽的一面。

這讓兩人很感激,至少縣主給她們留了體面。

打完了巴掌,蕭南便又送上了甜棗:“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們也都辛苦了,等我平安產下小郎君,我定會好好答謝你們.”

“婢子只求縣主和小郎君都好好的,至於打賞什麼的,婢子哪兒還有臉要……這件事是婢子無能,竟讓那些鼠狗輩們鑽了空子,縣主您放心,婢子回去後便會將這件事調查清楚,把幕後主使人找出來.”

玉簪咬著牙,發狠的說道:“縣主在院子裡修養了好幾個月,也不曾得罪誰,好容易出去一趟,他們就這般算計,真真是該死之極!”

玉竹也連連點頭,“沒錯,那個崔德志時不時的往後院晃悠,若不是咱們辰光院門禁森嚴,他、他一個外男早就摸進來了。

哼,那幾個看門的婆子,還真都是些眼皮子淺的,幾串銅錢就能賣主!都該打!”

蕭南淡淡一笑,“職責我都分派給你們了,如何管理下頭的人完成,便是你們的事兒。

下頭的人不聽命令了,你們只管依照規矩處罰,若出了什麼事兒,惹到了哪位有大靠山的媽媽、管事,你們也不用怕,只管告訴我,我來處置!”

辰光院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清洗,百分之九十都是她的人,但還有百分之十的人,她卻還不能完全掌控。

不是蕭南做不到,而是她不能。

辰光院畢竟是崔家的內院,她蕭南也是崔家的兒媳,在她的院子裡若是一個崔家的家生奴都沒有,這讓崔家上上下下的人怎麼看?所以,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蕭南還是留了一些不重要的崗位給那些關係盤根錯節的家生奴。

平日裡看著也還好,整個辰光院也似乎完全掌控在她的手裡,但事實上呢?!這個銀香球給她提了醒,也給她身邊的兩位媽媽和大丫鬟也敲了警鐘。

唉,沒辦法呀,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有江湖,就有爭鬥!而內院,從來就不缺爭鬥。

蕭南又交代了兩個丫頭幾句,不一會兒,牛車駛入了安善坊的坊門。

“縣主,到了!”

趕車的是兩個其貌不揚的漢子,一個三十歲出頭,臉膛微黑,身體壯碩,他是秦媽媽夫君的侄子秦振,蕭南出嫁的時候,跟著她一起來到了崔家。

另一個二十歲左右,瘦瘦矮矮的,但看著卻很機靈,他是崔幼伯的小廝阿武,是蕭南特意從崔幼伯那裡要來跑腿的。

“嗯!”

蕭南輕輕應了聲,隨後,牛車停住了,玉簪和玉竹給蕭南戴上羃離,然後攙扶著她下了車。

蕭南沒想到,她一下車,便受到了一群哈巴狗的迎接。

沒錯,就是一群,雪白的小肉球,歡快的朝她滾來,好懸沒嚇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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