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嚴重懷疑小盧氏並不是范陽盧氏嫡系的嫡女。

雖然她跟小盧氏的交往不多,但縱觀小盧氏今日的一言一行以及大腦裡本尊殘留的記憶,蕭南覺得,小盧氏的言行舉止、行事做派,絲毫沒有世家嫡女的風範。

這麼說,並不是故意壓低庶女、抬高嫡女。

現實不是小說,在古代,嫡庶之分確實如同雲泥,尤其是女子。

若是庶子,家族為了繁衍和發展,也會盡心培育,啟蒙、上學什麼的也都有舊例;但庶女就慘了,因為她們的教養人是嫡母,如果遇到個寬容大度且有大局觀的嫡母,那麼也會得到很好的教育,但仍是比不上嫡女,若是遇到個心胸狹窄的嫡母,極有可能把庶女養得連婢女都不如。

而對於女子而言,琴棋書畫什麼的都是浮雲,真正有用的是如何為人處世、接人待物,以及如何管理內務、教養子女。

這些,都不是單單請一個先生就能解決。

但凡是嫡女,大多都會被母親待在身邊,言傳身教、潛移默化的將這些道理和處事法則傳授給她。

日子久了,所謂的教養、所謂的禮儀、所謂的規矩,都非常自然的融入到了女兒的一言一行中,甚至滲入到她的血液、骨髓中。

這才是嫡女庶女真正的區別之一。

世家大族尤為如此。

反觀小盧氏今日的表現,蕭南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上不得檯面!遠的例子不提,就拿蕭南來說。

在京城,蕭南本尊的名聲並不十分好,別人提起她總是說她行為乖張、脾氣火爆且行事肆意妄為。

但事實上,蕭南本尊從來沒有在房門外發過脾氣,即使再生氣,也會關上門私下吵。

一旦走出房門,不管是接待來客也好,出門赴宴也罷,還是春日踏青、夏日遊玩、秋日騎馬、冬日冰戲……她都恪守規矩,一言一行任誰都挑不出任何不妥。

即使遇到討厭的人或是阿翁、阿耶的政敵,蕭南也會依著禮數客氣的交談,或許不熱情,但絕不會失禮。

更不會像小盧氏這般,討厭一個人就明晃晃的寫在臉上,也不考慮規矩、禮法的恣意妄行。

像她這樣的人,很難在社交圈混得開。

偏她嫁了個好婆家,不管小盧氏怎樣不靠譜,京城貴婦圈兒舉行花會、茶會的時候,免不了要給她下個帖子。

而這樣的場合,蕭南也會去。

但今日的事,蕭南算是跟小盧氏結了樑子。

所以,蕭南必須想個辦法,預防在公開場合,小盧氏腦子一時發昏,再在人前給她個難堪。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蕭南要知道三房以及小盧氏的一切資料。

秦媽媽的效率頗高,不過小半天的功夫便從海桐家套來了小盧氏的資料。

下午,用罷了哺食,蕭南去暖房溜達了一圈,待回來後,秦媽媽已經守候在正屋了。

“縣主猜得沒錯,三夫人果然不是盧家的嫡女,”秦媽媽跪坐在蕭南身邊,接過玉簪遞過來的蜂糖水,喝了兩口,繼續道:“原來,三郎君在三夫人前頭還娶了一個娘子,那位才是盧家的嫡女,現在這位只不過是先三夫人的庶妹.”

故事很爛俗,先三夫人生下二孃崔蘭後,身子一直不好。

二十多年前,盧老夫人患病的時候,先三夫人因病不能服侍婆婆,盧家也有點兒小算盤,便把家裡的適婚嫡庶女各派了兩個來崔家,名義上是照顧姑母、姐姐,實際上則是為了預防先三夫人亡故,崔鴻另娶他人。

“……只是不知那日發生什麼事,先三夫人竟一病西去,留下遺言讓庶妹盧繡,也就是現在的三夫人嫁入崔家為填房。

當時只有老夫人和大夫人在場,就連盧老夫人也不知道實情.”

秦媽媽將從海桐祖孫三代嘴裡問來的故事仔細說了一遍,“先三夫人的孝期一過,盧繡便進了門。

盧繡進門後,去給盧老夫人請安的時候,也不知說了什麼,盧老夫人的病情加重,最後不治而亡。

明面上,崔家說是老相公(相公=宰相)的姬妾恃寵而驕,竟敢謀算主母,實際上,則是由三房引起的.”

蕭南聞言,微微一怔,崔家二十多年前的一場內宅禍事,她也有所耳聞,但打聽到的版本太多,她也只知道大概的情況,具體的細節,嫁入崔家後也沒有搞清楚。

這會兒聽到秦媽媽的話,她不禁打斷道:“怎麼,難道盧老夫人的死還跟三夫人有關?唔,等等,”蕭南又擺擺手,陷入了沉思中,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小盧氏刻意針對老夫人的那一幕,她大膽的猜測道:“還是三夫人在盧老夫人的喪事上跟老夫人、大夫人有什麼衝突?亦或是三夫人抓住了崔傢什麼把柄?”

否則,以老夫人在崔家的地位,三夫人這麼明顯的慢待她,甚至出言譏諷,簡直就是找死。

蕭南覺得三夫人還不至於蠢到這個份兒上。

那麼,就是另一種可能咯。

秦媽媽卻搖搖頭,再次看了看四周,見確定無人後,才附到蕭南的耳邊,小小聲的說:“這事兒是崔家的機密,還是海桐的阿婆,當年在盧老夫人的院子裡當差,無意間聽到了幾句。

海桐的阿婆說,盧老夫人病情加重前,逼著三夫人發下毒誓,承諾五年內不得懷孕,且不得干涉四郎君和二娘子的婚事.”

蕭南聽得心頭一震,五年?唔,如果她沒有算錯的話,盧老夫人病逝的那一年,四郎崔季伯年滿九歲,五年後也就是十四,按照大唐的律法,他雖不能成婚,但已經算是個大人了,也可以開始議親了。

這五年間,三夫人不得有妊,沒有兒子,她也就沒有太強烈的幹掉嫡長子給自己兒子騰位子的慾望。

相反的,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還要好好拉近跟繼子兼外甥的關係。

盧老夫人這麼要求,擺明就是不相信三夫人呀。

只是,蕭南很不解,三夫人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竟讓自己的姑母都不信她,還逼著她發這種毒誓?!秦媽媽還在繼續說,“而監督三夫人喝避子湯的就是老夫人,老夫人若是有事耽擱了,則有大夫人派得力婆子去監督.”

原來如此,蕭南有些懂了。

原本老夫人和大夫人只是執行盧老夫人的遺命,但在三夫人看來,卻是她們故意為難她。

難怪小盧氏對老夫人和大夫人有這麼大的敵意呢。

但,她還是不明白,老夫人和大夫人為何會容忍小盧氏的失禮?!秦媽媽聽了蕭南的問題,搖搖頭,“我問過她們,海桐的阿婆說這事兒崔家捂得很嚴,除了幾位經手的主人,誰都不知道。

她說,知道的、知道的下人也都消失了.”

為了那件事,崔家可是失蹤了不少人呢。

不知怎的,蕭南聽了這話竟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她伸手要了碗蜂糖水,小口小口喝著,極力壓著心底莫名的恐慌。

秦媽媽將蕭南從小看大,對她最是瞭解,見到她這番動作,忙關切的問:“縣主,怎麼了?身子不舒服還是肚子裡的小郎君鬧您了?”

蕭南沒有說話,直到喝完一大碗溫熱的蜂糖水,這才沉聲說道:“我沒事,三夫人的事兒就到這兒,讓紅蕉她們平日多留意三房的動靜.”

秦媽媽點點頭,今天縣主駁了三夫人的面子,以三夫人的心胸和氣度,她肯定會懷恨在心。

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呀,而三夫人便是那種得罪了就很麻煩的人種。

這時,玉蓮走了進來。

“縣主,婢子剛才給郎君送哺食的時候,郎君特意給您帶了幾封信.”

玉蓮跪坐在蕭南面前,雙手捧上幾封未封緘的信。

“嗯?郎君給我的信?”

蕭南好奇的接過信封,隨意的抽出一封,裡面是兩張寫滿端正唐小楷的白紙。

蕭南拆開白紙,迅速瀏覽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看完,她不禁有些莞爾,她的這位郎君還真是,呵呵,怎麼說呢,說他天真爛漫,還是說他秉性純良。

輕輕搖了搖頭,蕭南又把其他幾封信拆開,裡面的內容差不多,只是姓名和具體資料不同。

“縣主,可是郎君給您的信?”

秦媽媽見蕭南又好笑又無奈的樣子,不禁有些納悶,心說話,經過這二十多天的努力,八郎君跟自家縣主的關係正在一點點的緩和,但也沒這麼迅速吧,郎君已經開始給縣主寫信逗她開心了?!腦海裡剛剛冒出這個念頭,秦媽媽自己就否定了。

“不是,是給阿耶的.”

蕭南將信紙全部摺好,重新放進信封裡,“郎君擔心阿翁的事,只可惜他並未入仕,朝堂上也沒有什麼好友。

幸而平時結交了一些風雅高士,他們個個出身名門,有的還是皇族貴女,在朝堂也有一定的關係。

郎君已經把好友的資料整理了出來,讓我交給阿耶,說是不管他的好友能不能幫上忙,好歹也要試一試,總不能讓阿翁平白受冤屈.”

蕭南說著,但心裡很清楚,崔幼伯的這些所謂好友一個都幫不上忙。

但她還是決定把這些資料交給阿耶,為的不是能不能幫上阿翁,而是為了把崔幼伯對岳家的關心傳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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