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盈發誓,兩週前的那件事只是一個意外。

夏天到了,處處又熱又黏,林月盈平時愛運動,出汗也多,恨不得一天要洗三次澡。

平時,秦既明這個工作狂都是早出晚歸少回家的,誰知那日白天也在——林月盈剛和朋友打完網球,熱得一身汗,進家門後就開始脫衣服,她長得又高又快,bra的尺寸選得小了些,緊緊地勒著擠著,束縛得她胸口不舒服。

t恤浸了汗,不好脫,她不耐煩,強行扯下後直接甩在地上,一手背到身後去解bra,另一隻手去推門。

門沒有反鎖,小小浴室滿是清爽的木蘭花和香皂的氣味。

門推開時,水聲受驚,嘩啦一聲,林月盈熱昏了頭,反應遲鈍,懵懵懂懂地去看,瞧見浴缸裡半坐著的秦既明。

其實什麼都沒看清,秦既明反應速度,用毛巾遮住自己。

他不曾在外人面前袒露過身體,即使是和林月盈同居屋簷下,也永遠規規矩矩穿著衣服,甚至不會穿睡衣在她面前相晃。

彼時林月盈也慌,她的bra剛解開,右手死死抓著,另一隻手嘭地一下關上門,倆人都沒有說話,好像一開口就會令隱私尷尬地暴露在天日之下。

林月盈什麼都沒看清。

事後回憶,除了“撞見秦既明洗澡”這件事情本身的尷尬之外,只留下一個秦既明身材很棒面板很好的印象。

無法完整地拼湊起他在浴缸裡的畫面,只記起一滴水順著他的肩膀往下流,好像露水砸在青年厄洛斯的白羽上。

她平時也沒少穿露臍裝小吊帶,也不覺在他面前只穿bra會很羞,恥。

秦既明顯然不這樣想。

“男女有別,”秦既明把她的毛巾撈起,遞給她,“之前我就想同你聊這個話題.”

林月盈不接,後退一步,作勢捂耳朵:“不聽不聽我不聽,你就是不想幫我洗毛巾.”

“是不適合,”秦既明說,“女大避父,兒大避母。

就算我們是親兄妹,現在也不應該再——”“頑固,”林月盈用力捂耳朵,不開心,“現在是文明社會了,破四舊摒棄封建糟粕的時候沒通知你嘛?”

秦既明說:“的確沒通知,破四舊運動在1966年,那時我還沒有出生.”

林月盈:“……”“拿走,”秦既明說,“還有,以後睡衣別買布料太透的——在你學校宿舍裡可以穿,但別穿成這樣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鐵石心腸。

林月盈終於慢吞吞地拿走自己的毛巾,在手中轉了一把,握住。

她說:“不懂得欣賞,沒有品味.”

秦既明收回手,他繼續洗自己的毛巾,不鹹不淡:“肚子裡還藏了什麼詞來攻擊我?”

林月盈說:“才不要告訴你,沒有品味的人也沒有資格聆聽仙女的箴言.”

家裡不是沒有洗衣機和烘乾機,只是這樣的小件衣物,秦既明習慣了自己手洗。

耳側聽林月盈把她的毛巾和換下來的貼身衣物全丟洗衣機的動靜,秦既明低頭,將毛巾細細揉乾淨,晾起。

晚上沒什麼例行活動,秦既明照例要看新聞聯播,以及結束後的那個天氣預報。

他是被秦爺爺帶大的人,觀念上並不陳舊,但一些習慣都是老人培育出的守舊。

看新聞,訂報紙,晨跑,奉行簡樸生活的原則,林月盈慶幸他只律己甚嚴,而非要求她一同遵守。

在秦既明看電視時,她趴在旁邊的沙發上,翹著腿看漫畫書。

偶爾回答秦既明的問題。

秦既明問:“這次去倫敦好玩嗎?”

林月盈專注給朋友發訊息:“好玩.”

“還去了哪兒?”

“曼徹斯特,還有伯明翰,約克……嗯,愛丁堡.”

“遇到特別喜歡吃的東西了嗎?”

林月盈皺鼻子:“沒有,美食荒漠,名不虛傳.”

秦既明說:“信用卡透支了嗎?”

林月盈蹭地一下坐起,真真正正的蓮花坐,手機放在旁側,楚楚可憐地望秦既明:“這正是我想要和我這世界上最親最愛的秦既明哥哥要講的事情.”

秦既明不看她,端起一個白色馬克瓷杯,水還太燙,他握著杯柄,沒有往唇邊送。

林月盈跪坐著蹭過去,主動接過,用力呼呼呼地吹氣,吹得熱氣如綿雲散開。

這個杯子還是她三年前送秦既明的生日禮物,是她去景德鎮的一個工作室親手做的,杯子底部是她精心畫的圖案,明,右邊的月被她畫成一個漂亮的淡黃色的小月亮。

秦既明用到現在。

林月盈吹了幾口,秦既明看不過去,將杯子拿走,慢慢喝,說:“有話直說.”

林月盈斜斜地半倚靠著沙發背,看他,可憐巴巴:“你知道的,我那張信用卡額度有限.”

秦既明說:“但凡銀行有點腦子和職業操守,都不會給一個剛成年的人下發高額度信用卡.”

林月盈雙手捧心,柔軟開口:“可是那個包真的好美麗,在看到它的瞬間,我就已經想到該買什麼樣的裙子和小鞋子搭配它了.”

秦既明又喝了一口水:“所以,有品位的林月盈這一次也買了新裙子和小鞋子.”

林月盈說:“要不要看看呀?非常美麗,我發誓,你一定會為我的審美所傾倒。

它的優雅會打動這世界上最固執最強硬的心.”

“被林仙女看中是它們的榮幸,”秦既明點頭,“現在需要我為這三個幸運兒付多少錢?”

林月盈豎起四根手指。

秦既明:“四萬?”

“錯,”林月盈糾正,“其實是四個幸運兒,那個裙子搭配的胸針好美麗,我不忍心分開他們,讓他們天各一方.”

秦既明波瀾不驚:“總價呢?”

“你等等啊,我要給你算一筆賬,我已經看過啦,國內也有賣的,在國內的專櫃價呢,分別是兩萬一千五、兩萬七千五、八千九和三千一,總價要足足六萬一耶,而且是新季服飾,沒有任何折扣。

可是!在英國,註冊harrods可以打九折,還有百分之十二的退稅,”林月盈掰著手指數,“算一算,是不是省了好多錢呀?”

秦既明聲音沒有情緒起伏,誇她:“真是個勤儉持家的好孩子.”

“謝謝既明哥哥,”林月盈說,“我自己的卡里還有些錢,所以不是什麼問題……但這樣一來,下週說好一起去玩的話,我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她看秦既明:“既明哥哥.”

秦既明已經快要喝完那一杯水,心平氣和:“下個月的零花錢提前發.”

林月盈開心極了,還未歡呼,又聽秦既明說:“但以後,你的貼身衣服,內衣內褲,包括毛巾,都必須自己洗.”

林月盈說好,樂滋滋地抱著漫畫書回房間。

這不是什麼難事。

平時,她的胸衣和內褲也都是自己洗的,不過有時候犯懶,會將胸衣直接塞洗衣機。

家裡只有一個洗衣機,是她和秦既明在用。

平時倒還好,哪想到有一天秦既明看到了,給她撿出來,嚴肅地和她講內衣不可以混洗吧啦吧啦吧……聽得林月盈耳朵要生繭。

也有幾次,林月盈纏著秦既明,讓他幫自己洗睡衣。

那些零花錢,也不是秦既明“發”給林月盈的。

秦爺爺病後,只要有時間,林月盈都是照顧他、陪在他身邊的。

秦爺爺後期下不了床,翻身困難,肌肉萎縮,林月盈向專門的護工學習了按摩手法,幫助他揉疼痛的腿,陪他說話,聊天。

秦爺爺彌留在世的最後幾晚,林月盈就睡在他房間裡臨時搭的小床上,陪伴他。

她是真將秦爺爺當自己的秦爺爺來看,就像當初照顧親爺爺一般照顧著秦爺爺。

也正因此,秦爺爺過世前請了律師重新公正,劃分遺囑,留了不少東西給林月盈。

只是她現在還在讀書,年齡也小,遺囑上還加了條例,希望秦既明能夠暫為照顧她到大學畢業,屆時將留給的林月盈那些財產全都轉到她名下。

這不是什麼難事,雖然已經規定好每月給林月盈多少零花錢,但林月盈花錢大手大腳,沒個節制,真沒錢了,秦既明也是二話不說就再補上的。

他物慾值低,也不在意這些錢。

如今,他生活中最奢侈的東西,也就此刻正躺在自己臥室裡休息的林月盈而已。

秦既明端正坐著,看完了新聞聯播,水也喝光了。

他去了一次衛生間,回來時,氣象預報也快了。

間隙中,秦既明打了幾個電話,一個打給侄子秦紹禮,祝賀對方和他的女友假期愉快,再問傳聞中的訂婚是否屬實,第二個是給好友宋一量,詢問溫泉酒店之行約在什麼時候,等具體時間確定了,他需要同林月盈說一聲。

電話打完了,宋一量又說,昨天已經給林月盈發了那個酒店的一些圖,用的issage,問林月盈給他看過沒有。

秦既明當然沒有。

職業問題和要求,秦既明一直都在使用國產的手機。

家裡的幾塊蘋果產品都是林月盈在用,包括現在倒扣在茶几上的平板,也是她為了和朋友同一個服玩遊戲買的。

秦既明順手拿起來,想看宋一量發來的圖片。

這些東西,林月盈都儲存下來,都在相簿裡。

他滑了幾張,冷不丁,跳出一張意料之外的圖。

看背景,大約是在英國的酒吧,也或許是夜店。

林月盈身旁站著一個比她只高出十厘米左右的棕發藍眼捲髮男,他沒有穿上衣,只穿著黑色短褲,坦坦蕩蕩地露著脫毛後的乾淨胸膛和飽滿肌肉,一手攬著她肩膀,笑容很大。

這是秦既明從未想過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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