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綏見此不由有些感嘆,長安如此之大,她卻與眼前的御陵王已是數次偶遇,好似話本子中那些無論隔著千山萬水,也總能相遇的男男女女。

趙翌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般,此刻看似平靜,眸中卻多了幾分不為人知的變化。

“我與郡主之緣,似乎有些難解.”

李綏聽到這認真的揶揄之語,由衷笑出聲道:“彼此彼此.”

看著眼前巧笑嫣然的少女,趙翌腦海中仍然浮現著方才他遠遠看到的一幕,明明行走在喧囂熱鬧的人群中,眼前的永寧郡主卻似是超脫世間一般的孤獨,那樣的孤獨,非旁人所懂,彷彿不屬於這裡,而是他們未曾觸及的一方。

即便在這般溫暖輕柔的燈火下,那般瘦削孤寂的影子,也會冷清的叫人為之動容——“我久駐西域,對長安並不熟悉,郡主自小長在長安,不知可否請郡主帶我三人逛一逛這七夕盛景.”

聽到趙翌如此開口,李綏微微逡巡打量,這才看到趙翌身旁除了上次在玉清觀偶遇時,隨行在他身邊那個看起來頗為年輕的小將,還有一個長隨打扮約莫十七八歲的小子。

“御陵王既然尊開貴口,我若不盡地主之誼豈非不近人情.”

李綏從善如流的回了話,隨即想了想,忽而一笑,眼波一轉又補上一句:“只是能請動我做這嚮導,花銷可不低,御陵王的銀碇可備足了.”

御陵王聞言淡然的眸中難得浮笑道:“平日裡的俸祿在西域不甚用得上,也算小有積蓄,如今來了長安但聽郡主安排.”

話音落下,李綏自是爽快應了,而此時玉奴也恰好回來,一行人便再次燃起了逛這七夕夜坊的心思。

一路下來,李綏才暗暗發現,趙翌雖嘴上說對長安不熟悉,實則條條小路近道倒是比她還更清楚些,與其說是她作嚮導,倒不如說是趙翌帶著他們遊街串巷,去了好些連她都不知道的好玩地方。

就在她覺得有些疲憊又有些餓時,一旁的趙翌十分合時宜的開口道:“前面有一家水盆羊肉店,裡面的店家自下邽遷來長安,是長安最為熱鬧的地方,咱們不如去那裡歇歇,郡主意下如何.”

李綏聽到此話自然是應了,因而一行人只走了兩個巷道便到了地方,果然這店雖小,開的又有些偏於熱鬧的正街,店裡卻早已坐滿了人,便是店外支著的攤子也已坐了兩三桌,恰好只餘一張空桌。

當他們還未走近,那濃郁的羊肉高湯味兒便已飄出店子,悠悠然然鑽入鼻中。

待眾人落座點了吃食,趙翌便點評道:“旁邊那條巷子的胡餅是隨疏勒百姓遷移而來,古人雖言橘生淮南為橘,生於淮北為枳,但他們的胡餅卻地地道道做出了西域的味道.”

聽到趙翌的話,還未待李綏回應,他身旁那年輕的長隨已然機靈地起身走了一個巷子愣是買了各種味道的胡餅回來。

李綏看了看,蜂蜜乳酪的,芝麻的,蔥香的,個個金黃酥脆,外焦裡軟,再有店家端上一大碗水盆羊肉,李綏便覺得肚子裡的饞蟲已然被激起,一旁的玉奴見此原本想說什麼,但見李綏似乎有些興趣,便將話終究嚥了下去,只是抽出木筷細心拿茶水洗了洗,又用絲帕仔細擦了擦適才遞給李綏,趙翌三個人見此,想到自己拿起筷子便已經習慣地大快朵頤,此刻再做這些只顯得多餘了些,便也無所顧忌了。

李綏先啜飲了一口湯,只覺溫熱一股子順著下去,唇齒間卻久久清香,裡面的羊腩肉更是浸足了湯汁的味兒,入口便覺塊塊酥爛,每每嚼下去都飽含湯水。

“此前,常聽人喚郡主阿蠻,這可是郡主的乳名.”

聽到趙翌突然問話,李綏先是抬眸,細細打量了趙翌一眼,難道趙翌不知道女子乳名乃是閨中秘事,只得親近之人才可問的嗎?然而她見趙翌臉色如常地喝湯吃餅,似乎並未深層去想,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看來趙翌是在西域呆慣了,不似她們官宦世家有那些繁文縟節拘著,所以反倒有西域那般肆意自由的氣質,念及此李綏便覺得也沒什麼不可說,便點了點頭回憶道:“阿耶曾說,小時候我不過數月大,在成祖抱著我用長鬚逗玩時,我曾抓著他的鬍鬚不肯撒手,竟扯得成祖吃痛,阿耶阿孃當時大驚,成祖卻笑言我人雖小力氣卻大如男兒,險些扯斷他的鬍鬚,因此成祖便特意賜名阿蠻.”

李綏語中的成祖便是清河大長公主的皇兄,李綏的親舅舅,察覺到一向不愛多言的李綏肯對自己說這些幼時趣事,趙翌心下微微一頓,再看眼前人忽然覺得有些異樣。

雖不知為什麼,但他卻覺得自己似乎心情更好了一般,若非眼前有李綏在,只怕再添上兩碗羊肉湯也不是不可。

聽到近前人忽然一笑,李綏瞪了瞪,便見趙翌終於止住笑道:“普天之下,能拔得龍鬚的,只怕唯有郡主一人了.”

見趙翌拿自己逗趣,李綏挑了挑眸不緊不慢道:“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御陵王既然知道我的乳名,倒不知御陵王小字為何?”

聽到李綏問話,趙翌捏著筷箸的手卻是幾不可察的一頓,隱隱中似乎連那挺直的背脊也僵了僵,臉色雖一如既往的平靜,李綏卻分明從中看出了幾分異樣,而與此同時,趙翌身旁那位年輕將軍,還有那長隨似乎也並不知曉,此刻皆分外好奇,翹首以盼地盯著他。

察覺趙翌忽然沉默下來,似乎想換過這個話頭,李綏卻是覺得不對,哪裡肯答應,此刻已是好整以暇地支著下頜,雖然未說話,卻分明是在等著。

趙翌見此故作平靜地瞥了一眼身旁倆巴巴兒看著他的人道:“這會子夜色已深,郡主二人多有不便,你們先將我們的車馬喚來,送郡主一程.”

眼見趙翌想要支開自己,那長隨哪裡願意,此刻在他面前竟也絲毫不懼,只是佯裝低著頭覷覷弄弄道:“人家郡主都爽快答了,大王怎地跟小新婦見公婆般,遮遮掩掩的.”

見此趙翌冷眼一瞪,奈何此刻在他面前卻是無半點震懾力,反教李綏輕笑出聲。

就趁此時,一個壓低的聲音以迅疾的速度回了一句什麼,李綏聞言詫異,看著一臉平靜的趙翌道:“你方才說了什麼?”

而幾乎是同時,趙翌身旁的長隨忽然剋制不住地噗嗤笑出聲,彷彿笑的肚子都疼了般,緊緊攥住道:“美人?大王,原來您是趙……趙美人?”

聽到這一聲震天高呼,李綏看到趙翌一向繃著的俊臉此刻分明僵硬極了,忽而白,忽而紅,眸中彷彿承著暴風雨前的寧靜,薄唇動了動想說什麼,終究是忍住了。

而那清秀小將雖極力也在忍,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只能算努力地握拳捂嘴,側過身笑的卻連雙肩都顫抖起來。

他們如何會想到,在西域震懾各國,叱詫疆場的大王竟還有這般鐵漢“柔情”的一面。

此刻趙翌看著他二人不懷好意的笑,幾乎可以預見他這個“美名”只怕不久便會傳遍西域駐軍之中。

因而趙翌眸光一乜,看得那二人一個激靈,他們無需想也能猜測到,待此番回了西域,只怕少不得要為此吃點苦頭了。

也就在此時,在這溫柔的月光下,對面少女眉眼彎彎,那一抹肆意明豔的笑卻是明朗、猝不及防地撞進了趙翌的眼裡,心裡。

一時,倒忘了身旁那不合時宜的兩個人。

這樣的一雙眸子,或許本就應該配上這樣的笑。

待到那長隨和年輕將軍先行去牽馬時,李綏與趙翌並肩而行,玉奴在一旁亦步亦趨的跟著。

“御陵王的小字,想必也有些淵源罷.”

靜默中,少女的聲音自耳畔響起,趙翌側首看了眼身旁的李綏,隨即收回目光道:“從前隨侯將軍行軍途中,曾在一偏僻道觀裡借宿了一夜,那兒的仙長同侯將軍清談時觀我面相,無意間向侯將軍說——.”

見身旁人語中頓了頓,李綏微微抬眸,便見沒在陰影中的趙翌緩緩開口道:“說我面相不凡,卻命帶殺氣,雖好卻又不好.”

聽到趙翌如此說,李綏並沒有太多意外。

眼前的趙翌,十二入伍,十六歲嶄露頭角得曾經的吏部尚書,右衛大將軍侯靖的青眼,將其收入麾下南征北戰,待到二十歲時趙翌便已建立不世之功,受到楊崇淵的器重,如今不過二十二的年紀,已然坐鎮一方,得以封王,如此功業,的確是不凡。

若說旁人盼的是一朝飛上枝頭得以飛黃騰達,趙翌卻算得上是扶搖直上九萬里,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所以破解之法,便是以女為名?”

聽到李綏提問,趙翌默然頷首道:“如此或可一鎮.”

“觀王爺如今的宏圖大業,那位仙長的確慧眼如炬,非空口胡謅.”

見李綏如此說,趙翌側首看向她。

“郡主這般,便算是誇讚於我了?”

看著趙翌漆黑的眸子,李綏默然點了點頭。

前世裡她與趙翌的佈局其實並無二致,那時她在朝中一心剪除世族龐大的勢力,培養寒門新臣,趙翌在西域著力於從寒族士兵中提拔得力主將,以雷霆手段將那些坐承祖蔭,妄圖在軍中混下軍功的紈絝子弟逼回了長安,只得享父輩的虛爵。

若他二人那時不曾相疑,或許會是不錯的合作。

然而李綏知道,這些不過是空談罷了。

因為即便她與趙翌非絕對的對立面,在前世也作不了盟友,這一切只因為她坐在楊家王朝的鳳座上,她的身份與地位無時無刻不在告訴她,趙翌作為當朝掌軍重臣,便如臥榻鼾睡的一頭猛虎,一個不慎,便能叫她滿盤傾覆。

所以這一世的李綏覺得,與其與趙翌為敵,不如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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