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要是真想殺光這裡的人,壓根就不需要如此麻煩!只不過,他如此肆無忌憚抽看別人記憶,也著實沒怎麼把這些人當成人看罷了!嗯,也包括許洛在內。

在這一刻,許洛深深體會到,什麼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剛剛被昨晚豐盛收穫衝昏的頭腦,立即清醒過來。

從表面上看去,他就這般垂著頭,好像認命了般,可許洛心思卻在急轉。

雖然有枉生竹這個後手保障,可記憶這個東西,肯定不能敞開給別人看,誰還沒有點屬於自己的秘密?更何況,還關乎著修行人至關重要的神魂靈識!老頭的速度很快,只不過片刻時間,那些暈倒的人就又全部醒來。

表面看去,除開眼神有些迷茫,身體並沒有其他什麼大礙。

這下眾人都放下心來,很是配合的主動走進銅鏡下方,速度一下子快了起來。

許洛終於抬起頭,可神情明顯隨著人數逐漸變少而愈發糾結,臉上忽青忽白,像在演變臉似的。

將一個初出茅廬、不甘受辱,卻又無可奈何的鄉下倔強少年,演得活靈活現。

老頭不時觀察著銅鏡,可卻好似對許洛格外感興趣一般,時不時就會打量一陣。

特別是許洛那明明恐懼不安,卻又強裝鎮定的小模樣,著實讓他心情愈發興奮。

終於,輪到了老沙的平安商隊。

沙七息小臉滿是畏懼,再沒有往日半分活潑,緊緊攥著老沙的衣角,恐懼眼神不時看向許洛。

在他幼小心靈裡,許洛這位驅邪司的大法師哥哥,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厲害的人。

除暴安良、驅邪殺詭,盡乎無所不能!感知到老頭那不時看過來的玩味眼神,許洛這時哪還不明白,只怕人家最看重的就是他這個所謂的後輩。

或者說,這之前所有動作,都是為了給許洛製造心裡壓力。

特別他開始演戲時,那老頭差點溢位來的愉悅眼神,更是讓許洛懷疑這人可能有嚴重的心理變態!老沙擔心眼神倒沒怎麼讓他動容,可當小七息那單純清澈眼神看過來的時候,許洛瞬間一愣。

有對即將發生事情的茫然失措、也有對老頭的恐懼仇視,可更多的是對他的期待希冀……有人說,孩子的眼睛是這世上唯一能與星空媲美的東西,這一刻許洛莫名相信了。

既然遲早自己都要面對困境,為何不給這雙現在還依然清澈的眼睛一些希望?“前輩,平安商隊這幾天一直跟小子形影不離,我看就不要浪費時間,就直接檢視小子的記憶好了,不知前輩意下如何?”

許洛的突然出聲,不禁讓平安商隊所有人一愣,就連正準備看好戲的老頭,也跟著一愣神。

同是修行中人,他就不信許洛會看不出,銅鏡到底是怎樣一件伴生物。

記憶被覬覦,普通人也就罷了,可若是修行人,那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若不能堪破這心劫,只怕日後境界不得寸進。

更恐怖的是若是老頭心懷不軌,在其中稍做些手腳,只怕今後許洛生死都不再操控在自己手上!實際上,老頭自從發現許洛的身份來歷後,就是這般打算的。

可現在,這小子竟然上趕子來送死?老頭因為以前某人的事情,性子本就是怯弱膽小、色厲內荏,表面上的兇殘狂妄,不過是他的偽裝罷了。

要他直接殺掉許洛他確實不敢,至少明面上是不敢的,不然老頭也擔心自己哪天落單,被那幫瘋子圍毆。

當年這種事情,古瘋子可沒少幹!這會兒他反倒開始疑神疑鬼,一時竟沒顧得上回應。

直到許洛疑惑看來,不知是不是錯覺,老頭總覺得在他眼神裡好像有著絲絲嘲弄,他也不再假惺惺掩飾,惱羞成怒的冷笑出聲。

“這可是你自找的!”

老頭狹長細眼再無半分冷靜,只有無盡的戲謔殘忍,銅鏡滴溜溜一轉懸浮到大車上方。

可就在這時,一道高亢長嘯自遠處傳來。

老頭神色猛得一變再顧不上許洛,朝嘯聲傳來處看過去,那裡正是鴉鳴山方向。

片刻後,他眼神裡開始湧現掩飾不住的喜色,然後嘯聲接二連三響起,忽長忽短,彷彿在傳遞著什麼。

老頭眼裡喜色愈發濃郁,最後竟旁若無人的哈哈笑出聲來。

他身形一晃,下意識就要離開,可又猛得停下,看著下方明明靠著柺杖才能站立,腰背卻挺得筆直的許洛,心下愈發厭惡。

這般死不認輸的作態,像極了當年的那幫人,果然不愧是那幫人調教出來的小崽子嗎?而且這小子身上只怕有些古怪,不如抓緊時間再用銅鏡查驗一番,就算他是無辜的,控制在手中日後也能給那幫瘋子一個大驚喜!老頭眼睛裡閃動著危險光芒,許洛下意識湧起不妙感覺。

這時邊上一道清冷聲音傳來。

“於娘娘,你還在磨蹭什麼?大人已經找到那人,還不趕緊去匯合!”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穿碧玉荷葉裙的中年美婦突兀出現,正一臉不滿看著手掐印訣,準備動手的老頭。

“你知道什麼,這古怪小子可是那幫瘋子的人!”

老頭顯然被於娘娘這個名號噁心得不輕,可又對這美婦有著幾分忌憚,只能把話題扯到許洛身上。

中年美婦視線冷冷掃過許洛,唯獨對他那雙殘廢雙腿多看了幾眼,可片刻後又偏過頭不再理會。

“那又如何,歸正派難道就不是咱們驅邪司的人?再說這小哥現在不過區區通脈,等以後境界修為高了去到犒京,只要不是個傻子,自然就知道該怎麼選!”

此時的許洛一臉懵逼,剛還在暗笑那老頭於娘娘的古怪名號,可沒想到,轉眼自己也被強行安上派別。

歸正派,那是什麼玩意兒,跟古思炎有關?中年美婦漫不經心的態度,不知道一下子就挑中於娘娘哪根敏感神經,他徹底撕下臉上和藹面具,滿臉獰笑。

“喲,聽你傘媚娘這話裡意思,還真是餘情未了?”

傘媚娘一聽這話,俏臉頓時陰沉一片,也不反駁就這麼死死盯著於娘娘看。

許洛夾在兩人中間,只覺得渾身莫名一寒,回過神來發現兩人之間的不對勁之處。

一道道暗潮洶湧的氣機,正自兩人站立處如滔天巨浪般一波波湧過來。

可即便遭此無妄之災,許洛也不敢亂動分毫,生怕引火上身。

這位叫傘媚孃的中年美婦,就是剛才他感知到隱在暗中的兩人之一。

氣機衝撞,將站得最近的平安商隊所有人,全部狠狠拋飛。

傘媚娘秀眉一皺,反手自背上拔出一把舊傘撐開。

竹木為柄、油紙為面,看上去沒有任何出奇,唯有傘面繪了一副桃林送別圖有些炫目,那朵朵桃花紅白相間、粉嫩妖豔,就好像剛剛自樹上摘下來的般。

“既然這樣,老孃今日倒要看看你這娘娘腔敢不敢動手?你於娘娘若真有種,就直接把這小哥打殺當場,那我還高看你一眼!”

說到這裡,傘媚娘臉上露出恍然之色。

“哦,原來如此,讓我猜猜,你是打算用你那破鏡子,在他靈識中種下陰手?嘖嘖,當真了不起!堂堂洗身境大高手,對司裡後輩竟用這種陰狠手段,等回到犒京城,老孃一定會將這榮耀事蹟,多多替你宣揚一番,不謝!”

傘媚娘說完就也不再阻攔於娘娘,就這麼笑吟吟的看著。

於娘娘臉色忽青忽白,他怕的不就是這個嗎?倒不是怕別人笑話,反正他打不過的人,誰還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他打得過的,相信也沒人敢笑!他怕的是,訊息傳到歸正派那幫瘋子耳中。

雖然這些年歸正派那些骨幹精英,大多被或驅、或趕,送去了偏遠之地,好像消失了一般。

可若是這些人能以常理度之,那也不會被驅邪總司稱為瘋子!“於娘娘,還等什麼,動手呀!”

傘媚娘一臉玩味的催促著,聽得一旁的許洛冷汗直流。

阿姨,呃!不對,姐姐,你若是真想幫我,能不能別這麼莽?怎麼總感覺,你有種迫不及待看好戲的錯覺?此刻這女人笑靨如花、秀色可餐,可許洛真心覺得,她還不如剛才扳著臉可愛些。

這番話從頭至尾沒半個髒字,可卻懟得於娘娘臉色鐵青無比,一臉憤恨卻又始終沒再敢動手!場上氣氛逐漸有沉寂,好半晌之後,於娘娘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臉上所有憤怒、不甘瞬間消散。

正在與傘媚娘對峙的氣機猛然一撤,反手就落在許洛身上。

“你說得對,老頭子確實沒種不敢無故殺這小子,可身為司裡前輩,見獵心喜指點一番後輩,那任誰都不能說什麼!你傘媚娘若是有膽,不妨再阻我試試?”

這下,輪到傘媚娘愣住了。

於娘娘已經退了一步,若她再得寸進尺,那兩人就只能明刀明槍幹一仗,這要是傳來到大人耳裡,那她非得吃一頓掛落不可!她握傘的素手微微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再出手,心底長嘆。

罷了,今日此番阻止,也算是報了於瘸子當年抬手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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