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從進來後就沒有說過話的許思,突然如同見鬼般,死死盯著大廳方向。

許洛一凜,順著她呆滯眼神朝大廳看去。

正上首坐著一個老態龍鍾的白眉老婆婆,眉目冷峻,正是秀衣社的夫子顧老太!只是,她為何會坐在長輩主位?還有那幾個驅邪司的人,究竟藏在哪裡?他可不信,身為專門跟詭怪打交道的驅邪司中人,會沒有半點應付手段?許洛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周邊,直到銅鑼再次響起,一聲尖利高喝響起。

“新娘子到!”

許洛心裡狠狠一揪,終於要見到這紅衣詭怪的真面目呢?大紅嫁衣、玉冠霞帔,一個嬌柔身影突兀出現在大堂之上。

頭上戴著紅蓋巾,卻是看不到長相,可許洛卻下意識的看向崔叔。

果然,彷彿回到年輕時候的崔叔,此時表情十分古怪,滿眼的不敢置信之餘,眼底深處卻還有著一絲迷茫欣喜。

他僵硬至極的一步步走到那新娘子身前,伸手就欲掀起紅蓋頭。

許洛心裡一沉,剛才崔叔所有的動作,絕對沒有任何人勉強逼迫。

以他的敏銳感知,能夠輕而易舉的知道崔叔的每一絲動靜、眼神變化。

甚至他能察覺到,崔叔心裡那隱隱約約的一絲期待之意,可是為什麼會這樣?難道真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崔叔也早就見過這紅衣詭怪?一個健壯僕婦走上前來,笑著攔下崔叔。

“唉喲,新姑爺這可急不得,不合規矩,還得先拜堂送入洞房!”

她這話一出,崔叔抬起的手臂,立即聽話的放了下去,任由身周那些人將兩人送到顧老太身前。

向來不苟言笑的老太太,明明也是身不由己,可她卻沒有理會這些,蒼老眼神除開恐懼、驚駭,竟然是無盡欣喜和迷茫。

她只是盯著那紅衣新娘,彷彿在確認著什麼,又好像在期待著什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許洛現在看不到崔叔神情,只能從他那微微顫抖的身軀確認了一件事。

崔叔肯定跟這紅衣新娘,有著莫名關係。

而且,不光是他,就連那顧家只怕也知道些什麼。

可惜,崔叔對自己以前的事情,卻是沒有提過分毫,許洛現在也只靠推測。

不過他也不急,驅邪司那些人肯定也在這祈願景之中,他只需要耐心等待便行。

現在明顯這祈願景重現的就是這場婚事,到現在為止,一切都還是正常進行。

可是這馬上就要接近尾聲,勢必就要生出變化。

正是因為這變化,才導致紅衣新娘哪怕是死,也執念不散。

“我不同意!”

眼看著拜堂就要完成,坐在主位上的顧夫人,卻突兀站起身來,厲聲大喝。

“秀娘,你是被豬油蒙了心嗎?娘給你選的莫家少主你不要,卻偏要找一個趕大車的?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自小教你琴棋書畫、知書達理,你就是這樣學的麼?”

她眉眼本就冷峻,此刻一發怒,當真是頗有幾分威勢。

那紅衣新娘渾身劇顫,噗嗵跪在地上,可卻不知為何,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一旁的崔叔,卻好像終於想起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

原本迷茫欣喜的臉色,刷的變得慘白如紙。

新娘一跪下,他也跟著跪下,嘴裡哀求出聲。

“我與秀娘兩情相悅,還請夫人……”“住嘴!我顧家禮義持家近百載,向來講究門當戶對,你不過堡中一個無父無母的浪蕩子,你有什麼資格取我顧家貴女?秀娘自小便已與莫水郡莫家聯姻,堡中又有何人不知?你們這等作為,又把我顧家門風聲譽置於何處?”

崔叔不開口還好,他一說話,顧夫人立即如同一隻護犢子的母獅般,徹底暴怒。

凌厲如刀的眼神死死盯著他,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可是一旁的秀娘,聽見崔叔這句話,顫抖的身軀卻猛得停滯。

一個斬釘截鐵的清脆嗓音響起來。

“孃親,你是要逼死女兒麼?難道,那所謂的禮儀道德,卻是比女兒一生的幸福還要重要些?”

不知道是不是許洛錯覺,崔叔說出那句話之後,他敏銳察覺到。

四周所有景緻皆是鮮活了幾分,原本還有些呆板刻意的賓客,彷彿多了幾分自然融洽。

他眼神閃動,仔細思忖著什麼。

顧夫人丰韻猶存的臉蛋,直接扭曲起來,她滿臉痛心的看著下方顧秀娘。

“你這個混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還知不知道什麼叫信義,什麼叫廉恥?娘今日便告訴你,你若是想違約嫁給這姓崔的,除非我顧家全門死絕!”

隨著她這絕情話語說出,整個天空頓時猛得一暗。

腥紅色霧氣,竟然緩緩越過院牆,洶湧漫進顧宅。

許洛心裡凜然,可眼神卻是一亮,他知道這祈願景執念根源究竟在何處了?顧秀娘顯然也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聞言竟然一把將頭上蓋頭扯下。

蓋頭下卻是個眉目如畫,臉色略帶著幾分慘白的嬌媚女人。

此時,她美目含淚,滿臉失望的看著上方面目冷酷的顧夫人,從來沒有覺得孃親如今日這般陌生。

“孃親,你不光教我知書達理、謹守女德,還教過我從一而終、至死不渝!除了崔郎,女兒心裡早已再容不下其他人,你又何必一定要苦苦相逼。

你既如此絕情,那我也告訴你,此世除了崔郎,我誰也不嫁。

想讓我嫁給莫寒山,除非我死!”

顧秀娘聲音有些柔弱,可任誰都能聽出這話中的堅定果決。

一旁的崔叔臉上也露出堅毅神色,悄然伸手牽住身邊佳人,腰背陡然挺得筆直,語氣斬釘截鐵。

“夫人,秀娘不過是一時氣話,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我雖無萬貫家財、顯赫家世,但可與夫人誓證。

一生獨愛秀娘一人,生同屋、死同穴,若是一指一腳付於她身,便讓老天爺罰入畜生道,世世不得輪迴!還請夫人開恩成全小子!”

話音未落,崔叔額頭已經重重叩在地上,紅腫一片。

顧夫人也沒想到,他會發出如此毒誓,明顯愣了下。

可片刻後,她眼中複雜神情便徹底褪去,只剩下一片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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