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子彷彿沉浸在往昔回憶中,眼中神情變幻不定,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許洛心裡長嘆一聲,察覺到小雅房間裡已經傳來腳步聲,他悄無聲息就回到觀潮臺。

別看白夫子一提到白至樂就是滿臉痛恨憤慨,可許洛早已看出來,這老頭子心裡壓根就不曾放下!白至樂這人更是古怪無比,初見時色厲內荏、精明油滑,可在白夫子兩人面前卻是真情流露,寧願自己受傷流血也不願小雅擔心。

明明正值壯年又有洗身境修為,可許洛除了在他身上發現陰煞氣息外,竟還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死氣!總而言之,白至樂就像是無數矛盾性格的一個集合體。

接下來果然如許洛所料,整個白天竹樓裡再沒有聽到白夫子的怒叱。

白至樂舉著被包裹得像粽子般的手臂,嬉皮笑臉不停圍著白小雅打轉。

小丫頭興奮笑聲幾乎就沒有停過,甚至白夫子連每日雷打不動的出海打漁都沒有去,只是悶在屋中一直沒有出來。

許洛身體傷勢剛有起色,正好也樂得躲在屋裡休息。

可到了黃昏時分,正在閉目打坐的許洛卻疑惑睜開眼睛,片刻後門外便響起陌生卻富有節奏的敲門聲。

都不用想,許洛便知道門外究竟是誰?他早已跟白小雅交待過,今天自己要修行,白夫子和小丫頭絕不會無故來打擾,那就只能是剛被自己修理過一頓的白至樂。

果然門一開啟,正是滿臉討好神情的白至樂。

可能是清晨時教訓太過深刻,一見到許洛清秀面孔,白至樂下意識打了個寒顫,趕緊規規矩矩率先行禮。

“白至樂見過許前輩,還沒謝過前輩這段日子對家中小女兩人的照顧.”

許洛大有深意看他片刻,見到那雙明明充滿畏縮忐忑,卻依舊鼓起起勇氣毫不退讓看著自己的眼睛,他終於悄然側過身子將人讓了進來。

“多謝前輩!”

白至樂一直等到許洛先坐在上首,這才小心翼翼的在椅子上挨著半邊屁股。

許洛心裡都有些哭笑不得,這貨只怕已經將自己當成某個遊戲人間的老怪物,這才滿臉畢恭畢敬作態。

他原本想要解釋清楚,可馬上又想到白至樂正是從玄武城而來,心神一動便無聲預設下來。

白至樂見他對前輩稱呼預設,眼中忐忑神情驟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罕見堅毅,咬牙擠出一句話。

“前輩應該不是我玄武洲之人!”

許洛這下是真得被驚住了,連眼中詫異神情都沒來得及掩飾。

一直緊盯著他神態變化的白至樂,見自己猜測為真,緊繃的身體一下子癱軟在椅子上。

許洛反應過來似笑非笑看著他,不知他究竟想幹什麼?好半晌後,白至樂好像終於緩過了心神,可說出的第二句話卻是讓許洛差點跳起來。

“前輩可知,乞活盟早已頒發針對無故亂入碎空海之人的誅殺令?”

許洛先是一愣,繼而想到了什麼臉色驟然變得無比森然,看向白至樂的眼神更是赤裸裸充斥殺機。

可沒想到白至樂卻如同變了個人般,沒有半點驚慌神色,反而悠然自得的擺擺手。

“前輩不用枉費心機了,訊息我早已傳回玄武城,若是我沒有及時返回,自然有人告知青川坊,到時自然會另有高手前來.”

許洛著實沒想到,向來只有自己陰人,甫來外域卻被個一隻手就能捏死的螻蟻給陰了把。

他深深長吸口氣按下心中急躁心緒,心思急轉。

此刻一個處理不好,別說去找古惜夕兩人,只怕馬上就是乞活盟傾力追殺的結局。

只是這白至樂怎麼看也不像是心性果決狠辣之輩,就算發現自己身份有疑,又怎能在短短一天時間做出這般果決應對?見許洛並沒有暴怒動手,反而一副若有所思模樣。

白至樂眼中除開詫異,還有著一絲古怪至極的欣慰,竟然如同呢喃般自語出聲。

“前輩千萬別以為乞活盟在仙域各大勢力中敬排末座,就對其有小覷之心。

玄武洲雖然相對其他洲域貧瘠狹小,可乞活盟能執掌一洲無數年,護佑無數人族休養生息,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聽出這番話中叮囑勸慰意味,許洛終於露出掩飾不住的驚疑神情。

這白至樂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是敵是友,他究竟想做什麼?還有剛剛這幾句話中露出的資訊,更是讓許洛心底掀起滔天大浪。

人族?難道還有其他什麼能與萬物之長人族爭鋒的種族?這所謂的仙域,究竟是個什麼情況?白至樂似乎很享受許洛這位前輩驚訝作態,身體愈發顯得放鬆,雙眼微閉直接癱在椅上子上。

“前輩雖然來歷不明,可終究也是我人族出身,想必也見識過其他洲域那些同族的悲慘處境。

如今親身體驗過我乞活盟治下百姓安定生活,當明白人族希望終究還是在玄武洲的道理.”

許洛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差點就直接罵娘。

尼瑪,這話都有臉說出口,也不看看外面那些船民都已經活得生不如死……可他猛得又反應過來,自己這個初來乍到之人都能體會到船民慘狀,白至樂怎麼可能不知道?可他為何還要這樣說?除非,其他洲域的百姓過得連這都不如……想到這裡,許洛心裡不禁倒吸口涼氣,他孃的,這所謂的仙域到底是誰的天下?想到哪怕是破空海,一到夜間便無處不在的詭物兇獸,他心裡猛得冒出個可怕猜測。

這處界域不會已經淪為詭物的狩獵場了吧?這會兒許洛都恨不得將白至樂抓起來毒打一頓,將他腦中所有資訊全倒出來。

可實際上他卻是連多問幾句都不敢,現在白至樂還只當他是自外洲而來。

若是發現許洛連所謂的仙域一些基本常識都不知道,鬼知道他會做什麼反應。

吃一塹、長一智,許洛現在可不敢再小看任何一個人。

見許洛雖然還是沉默不語,可神情卻是若有所思。

白至樂還以為自己的話說到他心底去了,又不禁略帶幾分自得繼續說道。

“前輩也別以為能在白沙嶼一直藏下去,雖然我沒有那福氣在盟中執掌職司,可卻知道,除非前輩自此以後不再用靈氣修行,不然遲早是逃不出盟裡監控.”

“你究竟是如何發現我的身份?”

許洛終於開口問出心中最大疑惑,就算此人所言為真,可先前那段時間他身體被禁,確實沒有驅使半分靈氣,那怎麼還會被發現?白至樂呵呵笑出聲來。

“這三眼井地域,可是我青川坊最為看重的靈物收集之所……”許洛腦海中靈光一閃,下意識脫口叫道。

“是雪魚!”

沒想到許洛瞬間就想到關健處,白至樂神情一愣,繼而露出悻悻神情但還是點點頭。

“正是這段時間無緣無故多出產的雪魚,坊裡才特意讓我這地頭蛇回三眼井察探一番,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要知道乞活盟執掌碎空海已經不知多少年,對各地靈物出產、百姓人數,甚至靈氣的變化都是瞭如指掌。

這也是我說前輩只要用靈氣修行,那就絕對瞞不過乞活盟的緣故.”

這算什麼,大資料、天網?這會兒連許洛都有些懵逼,他孃的這還怎麼玩?頭皮發麻之際,許洛幾乎都可以想象得到漫天飛舞的修行人,朝著自己蜂擁撲來的畫面。

幸好此時眉心青光微閃,一股清涼氣息瞬間淹沒心神,許洛猛得回過神來。

這對別人來說可能無解,可有枉生竹和天罡變神通,自己卻未嘗沒有還手之力!不對,應該說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何況白至樂將形勢說得如此嚴重,可他為何不直接將許洛的存在上報乞活盟?他有求於自己……想到這裡,許洛突然嘿嘿輕笑出聲。

“不知白兄究竟想要什麼?”

可這溫和聲音入耳,白至樂卻猛得自椅子上彈起來,一股自心底升起的危險直覺瞬間便充斥他所有心神。

眼前的年輕人明明沒有半分動作,可落在白至樂眼中,卻是比剛剛那面無表情作態還要可怖一萬倍。

許洛驚訝於他敏銳感知,下意識就看過來。

兩人視線一觸,白至樂只覺得自己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般,脊背生寒,視線都逐漸開始產生幻覺。

許洛已經徹底消失不見,無數腥紅煞氣雲霧正如有靈性般朝自己瘋狂湧來,從天而降的凌厲殺機將他壓在椅子上不能動彈絲毫。

心中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許洛雖然表面上還是安靜坐在那裡。

可實際上在整片暗礁上方,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道浩浩蕩蕩,看不見首尾的漆黑長河,將整座竹樓包圍得水洩不通。

一頭面目猙獰的巨大凶猿正盤坐於長河之中,腥紅瞳孔滿是淡漠的緊盯著下方。

“不要殺我,我和前輩做個交易!”

察覺到心中愈發濃郁的殺機,白至樂陡然福至心靈,再不敢賣關子直接將來意嘶吼出來。

許洛心中殺機一頓,沉思片刻終於還是諸多殺招盡數收起來。

可就是這短短片刻時間,癱倒在椅子上的白至樂已經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般,渾身虛脫的大聲喘息出聲。

“我有辦法解決前輩的身份問題!”

見到許洛血紅雙眼中還滿是狐疑,白至樂知道機會難得,直接將自己底牌露了出來。

這句話終於打動許洛,他定定看著白至樂片刻,又遲疑的朝屋外看了眼。

看在白夫子爺倆的面子上,他決定還是先聽聽白至樂怎麼說。

竹樓中黑光一閃即逝,許洛又變回那個人獸無害的年輕人坐在椅子上,一副洗耳恭聽模樣。

白至樂大聲喘息幾下,神情變得無比鄭重,眼神甚至都不敢多看許洛幾眼。

“前輩息怒,請看這個?”

白至樂吃了頓排頭,知道眼前這人壓根就不是自己能拿捏的,乾脆利落的從懷裡掏出那塊青川坊玉牌放在桌上。

許洛眼中通幽符文瞬間湧現,視線直接落在玉牌之上,這下頓時就看出幾分蹊蹺。

這玉牌不停往外散發著極其微弱氣息,正與遠處某個莫名存在互相呼應。

許洛靈識下意識就要順著氣息往那莫名存在看去,可突然間所有動作又戛然而止。

此刻在平靜心湖之上,隨著許洛靈識延伸,好久沒有過動靜的明字元,竟然直接黑光大作,開始劇烈顫抖。

這從沒有出現的兇險預兆,讓許洛心裡暗滴冷汗。

嘖嘖,差點就栽了!以為這還是絕靈域,自己還是那個舉世無敵的提燈閻羅!許洛不動聲色的將視線收回,冷漠說道。

“這就是你所謂的解決方法,這玉牌與你氣機相連、一損俱損,除非你自己不想活了,不然旁人是無論如何也是用不了的.”

說到這時,許洛下意識又露出笑容。

“莫非,你是在耍我……”“別、別,前輩你千萬別笑,且容我把話說完行不行?”

白至樂一見他笑就有些發怵,連失禮打斷這煞星的話都顧不上了。

“這身份玉牌確實是我心血所煉,且跟玄武城監控符陣相連,若是沒有這玉牌,便是我本人亦是再無法進入玄武城,可若是、若是……”白至樂這時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懼怕神情竟然盡數散去,再次露出堅毅悲愴神色,話語顯得有些遲疑。

“若是、若是我再也沒打算回去呢?”

許洛下意識身形微震,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答案?可這說起來簡單,代表著什麼白至樂難道不清楚?說好聽點,是他徹底放棄這麼多年在玄武城打拼出來的基業。

說難聽點,在乞活盟這般嚴密管控下,遲早有一天白至樂會死在某個角落,不是每個人都叫許洛的。

“為什麼?”

看著他悲哀不捨神情,許洛直覺告訴自己,白至樂此刻說得竟全是真話。

連明字元都開始閃爍著象徵大吉的白光,這意味著這個決定對許洛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將心裡所有話說出來後,白至樂像是豁出去般竟然膽大包天的沒有理會他,反而朝著小雅房間看去。

好半晌後,他先是小心祭出張符籙將房間所有動靜盡數遮掩,這才回頭看向許洛,露出一抹苦澀笑意直接將頭上髮絲撩開。

饒是許洛也算是膽大包天,可見到映入眼簾的恐怖一幕,還是下意識眼角緊縮。

只見兩朵嬰兒拳頭小的豔麗青色傘菇,正悄然從白至樂頭皮中冒出圓頂,看起來就像他頭上長出兩個小尖角般。

他身上的古怪陰煞氣息,也正是由這鬼東西悄然散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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