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上晴空萬里，連雲彩也沒有半朵，顧清嵐直到分身徹底化成飛灰，也沒能找到某人蹤影。
到最後一刻，她好像終於明白了什麼，眼中爆出擔憂神采消失不見。
書老人這會兒著實就屬於趕鴨子上架，蛇吞鯨般將整個符陣一口吞下，差點沒把自己給噎死。
他連發現不對後正朝這邊急速趕來的任洗劍等人，都顧不得搭理，只是朝眾人擺擺手就趕緊遁回藏書樓。
若是沒能趕在符陣恢復前將其煉化，只怕他就會直接被撐爆。
任洗劍花白眉毛微皺，直接就按下身形，緊隨其後的於秀光一臉焦急。
“前輩可是有哪裡不對？剛剛究竟是怎麼回事，顧小姐怎麼突然就消失不見？”
沙七息眼眶已是通紅，連氣息都來不及喘勻就迫不及待大叫出聲。
“師傅，許大哥在哪？他、他……”眾人這時才驚訝發現，許洛就好像是憑空消失在犒京城一般，無論幾人靈識如何搜尋，卻沒辦法找到他丁點痕跡。
古思炎臉上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老眼中幾乎盡是絕望神情，下意識看向眾人中境界最高的任洗劍。
任洗劍手掌一抬，示意稍安勿燥，眼中精光閃爍又仔細打量起四周。
僅僅片刻之後，他下意識浮出一抹輕鬆神色，手指朝下方校場處指了指。
其他人順著他所指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具擺出副古怪姿勢的無頭屍體，正鑲嵌在摘星樓石牆上。
下方校場上僥倖沒死的宗人府高手，此時紛紛皆是失魂落魄模樣，滿眼不可置信神情呆呆看著屍體方向。
“嘶……”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這屍體抱著把破破爛爛黑傘，被人自腰間如同疊紙般對齊折彎，然後生生硬懟進了石牆。
屍體斷頸處皮肉參差不齊，還在不停往外噴湧鮮血，就像是剛剛才被人將頭顱揪下來般。
“這是夏無憂？”
還在滿臉擔憂的古思炎下意識脫口而出，馬上就想到任洗劍臉上喜色究竟何來？有這種本事的除了許洛那混賬還能有誰？這也證明他已經安然渡過剛剛恐怖雷劫，甚至還有餘力替幾人將最大威脅給順手誅殺，那自己還在擔心什麼？於秀光、詹言等人這會可顧不得矜持，靈識爭先恐後的落在無頭屍體上。
片刻後幾人面面相覷，眼中紛紛露出輕鬆笑意，還有著絲絲感慨。
任誰也想不到，威震大燕百多年的宗人府府主，讓顧家旦夕間灰飛煙滅的罪魁禍首，就這麼般悄無聲息死在這裡。
還是以這種憋屈無比的方式，這真真是世事無常！於秀光一把按住還要往四周尋找的沙七息，眼神卻是徑直看向遠處如洗碧空。
“傻孩子別找了，你許大哥是故意不見咱們的，他該做的已經全部做完，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只怕……”說到這裡他話語有些含糊不清，馬上又掩飾般感慨出聲。
“以他的性情，這個時候只怕是相見不如懷念！”
沙七息身形一震，眼中一直強忍的淚水終於落下來。
可馬上他又想到了什麼般，手忙腳亂的將淚珠擦乾，下意識呢喃出聲。
“大哥哥，你的話七息全部都記住了，我一定會努力修行，遲早有一天我會去找你……”水眼空間內還是幻化出白虎原安靜詳和景象，只是在顧府上空正有個渾身黑炎盤繞的高大身影虛空而立。
一圈圈陰森恐怖氣機正以人影為中心，朝著四面八方急速瀰漫。
突然，人影好似察覺到什麼，滿頭白髮無風自動猛得朝上方看去。
下一刻，一隻遮天巨爪驟然從天而降，將白髮人影一巴掌就按進泥土中。
轟隆巨響從巨爪下陡然炸開，凝實地面如同蛛網般裂開無數尺許寬豁口，連遠處白虎原幻象都開始虛實不定閃爍。
“嘖嘖，高祖父你老人家也當真是會挑時候，還是這就是給小子準備的見面禮？”
許洛戲謔聲音響起，巨爪也憑空消失不見露出被無數青光簇擁的身軀。
可是他一開口，不時便有絲絲縷縷雷光自嘴角濺出，許洛利爪死死按在嘴巴上，生怕雷劫再鬧出什麼妖蛾子。
自犒京離開已經足足三天時間，可直到現在他還是沒能想到什麼好方法，將枉生竹一口吞噬的雷劫徹底煉化。
這事可怪不得別人，要怪就只能怪一人一竹都太貪心。
許洛也沒想到，一進水眼就碰到顧長生正值詭變狀態，索性先將他制服再說。
此刻巨爪一消失，無數人面黑炎又朝中間匯聚。
可此刻的許洛比起上回初見時，戰力早已是天壤之別。
他連無常刀都懶得拔，只是輕描淡寫朝前一揮手，厄字燈憑空出現在朵朵黑炎上方，腥紅燭焰如同長了眼睛般一一落在人面黑炎之上。
哧哧聲接二連三響起，黑紅兩色焰光一觸又齊齊消融不見。
就在這時，一朵人面黑炎卻突兀出現在許洛眼前，他想都來不及想腳步就要往旁邊一踏。
可空間波紋剛剛瀰漫，許洛好似想到了什麼般臉上露出捉狹神色，又將《縮地成寸》神通收起來。
黑炎蓬的炸開，變幻出顧長生高大身影，枯瘦十指已經如利刃般直刺許洛眼睛。
許洛身形古怪一扭瞬間縮成尺許長，整個人不退反進揉進他懷裡。
接下來砰砰悶響便如爆豆般響起，一老一少兩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不停在丈許方圓內閃現。
不時便有朵朵黑炎憑空炸開，可馬上便有細密符文落下將黑炎生生定住。
許洛也沒有融合兇猿真身的意思，就這麼硬碰硬的跟顧長生正面硬扛。
只是他整個人卻是沒個定形，時而如靈蟒盤旋，時而高矮不定，手、肘、膝、甚至頭顱，此刻都已化作無堅不摧的武器。
每每只要一被他擊中，顧長生就只能狼狽化成黑炎，才能將其中蘊含巨力洩掉。
可哪怕他使盡萬種手段擊中許洛，甚至連人面黑炎落在身上，許洛卻是連眉頭都懶得皺下。
許洛倒是越打越痛快，可顧長生卻是愈發悽慘。
無論他當年如何如何厲害，被禁錮在水眼近百年，又失掉神魂分身哪還能如年輕人這般龍精虎猛？僅僅半柱香時間不到，顧長生剛剛由黑炎匯聚的身形便猛得一滯，老臉上露出扭曲掙扎神色。
許洛心叫不妙，老頭子這怕是就快要清醒了，若是看到自己這般輕怠，非得好好訓斥一番自己不可。
想到這裡許洛終於不再留手，腳步往虛空中一踏，身形瞬間出現在顧長生跟前。
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手掌泛起五色毫光輕輕在其腦門一撫。
顧長生臉上掙扎神情一頓，身軀明明已經重新化作黑炎，可瞬間又在某種偉力下生生融在一起，然後像個塊木頭般重重摔在地上。
許洛長舒一口氣，心虛的朝身後顧宅方向看了眼，然後趕緊將顧長生抱起來……時間如水悄然流逝，轉眼許洛進入水眼又快接近一年。
這天空間上方又湧起無數灰濛濛水霧，許洛跟顧長生盤膝對坐在紅石山巔，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眼裡皆是浮出感慨神色。
“你小子真的將那恐怖雷劫徹底煉化融合了？”
許洛剛進來時便將外間發生的事情說了遍，直到現在老頭子還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許洛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直接轉移了話題。
“按你老的推測，若是要去往外域那就必須反穿水眼核心，才有可能成功，那這水眼都不知存在了多少年，難道就沒有一個人進去過？”
顧長生搖搖頭。
“其實以你的修行速度，又何必非要去冒這風險？”
這麼長時間相處，顧長生肯定早已知道許洛究竟想幹什麼。
哪怕已經勸了無數遍，可真到這兇險時刻來臨，他還是忍不住又勸說出聲。
許洛臉上淡笑依舊，彷彿連顧長生都駐足不前的兇險水眼，就是隔壁鄰居家大門般。
“大人莫要再勸，現在外面絕靈域也肯定是大局已定，歸正派執掌大燕權柄，想來小子還留在三河堡的親友也無甚危險。
說老實話，即便小子再留在絕靈域那又能如何？這種感覺，前輩當年應該也有所體會才對！”
顧長生白眉一掀神情變得慎重起來，卻是有些無言以對。
若說當年他躲入水眼，沒有這個原因那就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他看著臉色平淡，眼神卻滿是堅定的許洛，嘴唇蠕動幾下終於還是沒有再勸。
兩人年紀雖然相差百年，卻同為絕靈域絕頂人傑，手段本事先不說，可那份自骨子裡透出來的不甘、狂傲卻是如出一轍，有些話根本就不需多費唇舌。
“哎！你有這份心氣也是極好的，高祖父只希望你莫要再重蹈老夫覆轍，但願此行、此行一切順利！”
許洛灑脫一笑，抬眼看著天上已經逐漸形成氣旋的水霧。
“你老且放心，小子這條命硬的很，絕靈域這老天爺只怕還收不走，何況我還沒帶惜夕來看你，怎麼可能捨得去死？”
哪怕顧長生心中滿是擔憂，也不禁被他這話給逗的啼笑皆非。
“那咱們就這般說定了，高祖父怎麼說也會盡量留著這身殘軀，等著那天到來。
只是就你小兩口可不行，最好再多生幾個也讓我嚐嚐含飴弄孫的樂趣.”
許洛先是一愣，繼而毫不猶豫點頭答應。
“這等好事哪還需要你老特意囑咐……”說到這裡他突然從懷裡摸出個玉盒遞過來。
“對了，這玉盒中便是那靈物牽絲蟲，還有一條我藏在外界海域隱蔽處，便給你老留著當個玩物.”
顧長生長嘆一聲，這孩子還是想著若是有天他能夠徹底恢復，到時也好循著牽絲蟲走出水眼。
明知這希望很渺茫，可終究也是許洛一片孝心，他想了想還是接過來。
這時上方巨大氣旋終於成形，氣機開始如狂風般呼嘯席捲。
許洛不知在說些什麼，聲音都開始有些模糊不清。
顧長生老眼微溼，卻強自擠出笑容揮揮手。
“去吧、去吧！老頭子知道的所有事情也已經盡數交待給你。
當年我沒能做到的事情，自當由你這後輩去做完，也讓那些自認高人一等的外域雜碎看看，咱大燕男兒的不羈傲骨！”
許洛再次深深打量他幾眼，沒有再說話只是點點頭。
他身形瞬間如電光般飛騰，徑直投入上方巨大氣旋中，空氣中只留下最後的餘音嫋嫋。
“你老定要多保重！”
顧長生此刻再無半分往日的意氣風發，只是呆呆看著上方飛速旋轉的氣旋動也不動。
良久良久之後，他嘴唇張動勉強擠出幾個字。
“活著回來！”
無窮無盡的水霧充斥著許洛所有視線，往日敏銳靈識這會兒卻是半點用場也派不上。
那些水霧一旦動起來就如同無形刀刃般，鋒利無匹。
許洛早在這上面吃過大虧，這會兒索性就仗著通幽術摸索前進。
說是前進其實也只是他自認為，實則這水眼中壓根就沒有任何方向感。
也幸好許洛還有通明心坐鎮，自從生出去往外域的心思，明字元上便湧現出一條不知通往何處虛空的光線。
只是跟其他光線比起來，這條色彩卻是漆黑如墨，視之不詳。
可這會兒許洛卻是顧不得許多，也只能硬著頭皮順著光線朝前急奔。
倒是原先想象中被水霧千刀萬剮的痛苦過程，倒是給了許洛一個天大驚喜。
自從《魔猿混沌身》晉升洗髓境後再無絲毫增長的肉身，在這種不停被水霧撕裂又急速癒合的過程中進展飛快。
唯有渾身上下傳來的徹骨劇痛，讓許洛不時就會痛嘶出聲。
可這些對於早已將痛苦，當作修行中家常便飯的許洛來說，又算得了什麼？越往前走水霧越發密集，到最後密密麻麻水霧直接凝成冰霧一樣的東西，擠滿許洛四周。
看到這古怪景象，許洛眼中反而露出一抹喜意。
這至少表明自己選擇的方向沒有錯，正在一步步接近水眼核心，而依顧長生推測，若想要到達外域，正是要從水眼核心處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