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很喜歡吃自助餐,一個人吃飯的時候只要周圍有自助餐她就不會選別的。

這喜好大概得追溯到小學三年級。

當時她被同學帶去吃自助餐,進了裡面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只要能吃完就能隨便拿。

……顧念從來不敢想這種好事。

雖然當時是兩個有錢的男同學打賭,拉著她和另一個瘦小的外地學生比誰吃得多。

她和那又瘦又黑的隔壁班小男生一邊吃,他們一邊拿手機拍,笑哈哈地說著“窮鬼果然很能吃”“餓死鬼投胎吧”之類的話。

那小男生吃著吃著就哭了。

顧念沒有哭。

有人請自己吃飯,她為什麼要哭,她從小到大都沒吃過這麼豐盛的一頓飯。

她確實很餓。

顧念細嚼慢嚥地吃光了面前所有食物。

察覺那掏錢請客的男生把手機轉向自己時,她還望著那黑漆漆的攝像頭笑了笑,露出兩個淺淺的笑窩。

聽說這手機很貴,價錢夠她爸爸做一次化療,用國產藥的話可以做兩次。

他們都很有錢,喊她一聲窮鬼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沒什麼好在意的。

那兩個打賭的男生沒過多久就轉學了。

顧念既不記得對方叫什麼,也不記得對方長什麼樣。

但是她始終記得那種餓了很久終於填飽肚子的美好感覺。

哪怕跟著謝錦臨嘗過了許多名廚的手藝,五位數的食材也能眼也不眨地下鍋煮,可她偶爾還是喜歡獎勵自己一頓自助餐。

她大概註定是個俗人,既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天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追求。

她只想填飽肚子,過上輕鬆快活的好日子,最後有一個不用特別努力就能溫飽不愁的光明未來。

雖然聽起來很庸俗,一點都不偉大,但是也沒什麼錯對吧?她好不容易來這世間走一遭,總不全是為了受苦。

顧念吃飽喝足,身上暖洋洋的,走到商場樓下想起家裡似乎缺點東西,轉身進了一樓的超市。

她慢悠悠地推著手推車轉了一圈,走到結賬的地方看到貨架上滿滿當當的安全用品,隨手按著謝錦臨挑了幾種放進購物車裡。

她和謝錦臨都沒到法定結婚年齡,不小心弄出人命來也不可能母憑子貴奉子上位,不好好做防護措施只會讓自己受罪。

顧念查過現有的避孕方法,最後發現還是安全套最方便可靠,別的法子既傷害女孩子的身體又不一定保險,所以她每次出來採購都會記得補貨並把它們放在家裡各個方便取用的角落。

顧念結賬的時候感覺有道視線一直跟隨著自己。

她把錢付了,拎起購物袋後轉頭看了一眼,微訝。

“徐老師.”

顧念笑著打了招呼,走到旁邊等著那氣質斯文儒雅的青年付賬,落落大方地等著和在異鄉碰上的熟人聊聊天,一點都沒有買成人用品被師長髮現的慌亂。

這位徐老師也不是她正經的老師,只是高中時曾作為導師助手指導她們出國參賽,現在應該是大學裡的年輕講師。

他明明學的是理科,名字卻是徐文生,還挺有趣且挺好記的。

徐文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遇到顧念這個學生,還看到她買了不少安全套。

他俊秀的臉龐帶著幾分赧然,卻還是忍不住盡一盡作為老師的責任,一臉為難地開口勸導起顧念來:“你還小,不要走錯了路.”

顧念聞言笑了起來,見出了超市後路上沒什麼人,笑吟吟地拿了盒安全套在徐文生面前晃來晃去。

“老師是說這個嗎?”

顧念看著徐文生迅速泛紅的耳根,不由好奇他有沒有遇到過什麼難纏的學生,要是他的學生猛烈追求他,他是不是連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擺。

這是什麼純情高校男講師?徐文生瞧見了顧念眼底顯而易見的戲謔,難得地生出幾分怒氣來,伸手一把將她手裡那盒安全套奪走。

他板起臉怒道:“女孩子要自愛!你才十八歲,怎麼一點羞恥心都沒有?”

顧念眨巴一眼,疑惑地問道:“我成年了,平時很注意做安全措施,有固定的性伴侶,從來沒有出去和別人亂來。

我哪裡不自愛了?古人都坦坦蕩蕩地說食色性也,老師你一個二十好幾的成年人不會比古人還要封建吧?”

徐文生一時無話可說,手裡捏著那盒安全套,還給顧念也不是,不還給顧念也不是。

顧念沒讓徐文生為難太久,笑吟吟地把自己花錢買的安全套拿了回來。

“……他不會和你結婚的.”

徐文生還是忍不住提醒。

他知道她和謝錦臨走得近。

顧念聽後樂不可支,滿含笑意的瞳眸亮晶晶的,彷彿漾滿了好看的星光。

她個頭不算矮,不過出門都化偏清純系的淡妝,微微仰起頭看人時格外乖巧軟和。

“我也沒想和他結婚啊.”

顧念笑著說。

“都什麼時代了,老師不會還覺得談個戀愛上個床就一定要走進婚姻殿堂吧?婚姻這麼重要的東西,難道每個人都能只談一次戀愛就找到適合結婚的人?也許有些人確實會有這種好運氣,但老天肯定不會這麼眷顧我的.”

徐文生沉默。

顧念還反過來勸徐文生勇敢地去試著談戀愛,不然再過幾年他可就三十歲了。

她笑眯眯地給徐文生這個理科講師念起了《飛鳥集》裡的句子:“如果你把所有的錯誤都關在門外,真理也將被拒之門外.”

“——真愛也一樣哦,老師.”

說話間,顧念已經走到來接她的車旁,笑靨如花地揮揮手朝徐文生道別。

徐文生定定地站在原地,看著那輛車載著顧念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天忽然飄起了雨。

顧念坐在車上看著車窗很快被急促的雨點打溼,不由一臉慶幸地和司機感慨:“幸虧張姐你來得及時,不然我可就要淋雨了.”

既然她們到外地來讀書,平時負責接送她們的司機自然不會是她繼父。

司機張姐是顧念自己聘來的,是個快四十歲的單身媽媽,很需要這份工作。

張姐孩子初中了,除了學費不用錢別的什麼都要錢。

偏偏現在很多企業都不愛招三十五歲以上的員工。

更要命的是這些年“女司機”這個詞經常上負面新聞,每次這類新聞熱轉都會讓她本來就艱難的處境雪上加霜。

張姐很喜歡嘴甜又好說話的顧念,與她說笑了一路。

期間不擴音到剛才顧念遇上的徐文生。

得知人家年紀輕輕就是名校導師,張姐咋舌不已,忍不住推測道:“家裡肯定有門路吧.”

國內是個人情社會,很多時候光你自己有本事還不行,想出頭最終得看你關係硬不硬。

顧念輕輕地笑了笑,側頭看著車窗上自己的倒影,嘴裡隨意地回道:“徐老師可是生在學霸世家,家裡出了好幾個教授的那種,爺爺那一輩還有院士來著.”

“喲,那可真了不得,院士可難評了!”

張姐是真的吃驚了,語氣都透著股莫名的激動。

這大概是普羅大眾聽說徐文生的家世後應有的反應,她們這些普通人對天才的人生際遇總是忍不住驚歎又羨慕。

她當初剛知道徐文生背後有個什麼樣的家庭時也一樣。

不過想想也很正常,只有這樣的家庭才能養出徐文生這種眼裡只有學術研究、其它方面宛如一張白紙的大齡單純小男孩。

顧念抬起手用指節敲了敲涼冰冰的車窗,彎著唇角自誇起來:“哎,怎麼辦?我長得可真好看!”

張姐本來聽到顧念嘆氣還以為她是在為什麼事犯愁,聽到後半句話後忍不住笑了起來:“對的喲,我們念念這麼好看,該怎麼辦才好?”

顧念正要再發表幾句“那隻能讓天下男孩子多傷幾次心”的豪言壯志,手機就響了起來,是她給謝錦臨設定的專屬鈴聲。

來電顯示倒是正正經經的“謝錦臨”三個字。

顧念第一時間接通。

“你在哪?”

謝錦臨語氣不悅地問。

他一向都是這態度,只要他自己有需要,不管幾點顧念都要出現在他面前。

哪怕現在他們的關係稍微有點變質,謝錦臨也不可能改掉他的狗脾氣就是了。

不過這也算是顧念用幾年時間蓄意引導謝錦臨養出來的習慣,謝錦臨身邊的跟班位置也是很搶手的,要是不能做到讓謝錦臨習慣她的隨叫隨到,她憑什麼穩坐頭號跟班這把交椅!顧念看了眼車窗外剛掠過的校門,乖巧回答:“我剛出去吃個飯,已經到校門口了,幾分鐘後馬上到家.”

謝錦臨掛了電話。

顧念幾分鐘後提著東西開啟家門,一眼就看到了百無聊賴地在客廳裡打遊戲的謝錦臨。

謝錦臨長得好,身材好,衣品也很不錯,即使是一臉悠然地倚坐在沙發上,他渾身還是透著股養尊處優的矜貴。

世界上總有一些人生來就什麼都有,永遠能享受最好的一切。

顧念正要把買來的調料之類的雜物放到廚房裡去,路過沙發時卻被謝錦臨一把拉住,直接將她帶到他膝上就要親上去。

顧念抬手擋住他親過來的嘴巴:“我先去把東西放下.”

謝錦臨隨手拿過顧念手裡的購物袋,開啟扒拉兩下,輕輕鬆鬆扒拉出幾盒包裝各異的安全套。

他忍不住吐槽:“你買的都是什麼奇怪味道?上次用那個薄荷味誰說受——”顧念直接捂住他嘴巴不讓他繼續往下說。

兩個人很快又鬧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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