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盈玥腳上本來就穿著一雙軟底珍珠繡鞋,落地之後,不做絲毫停頓,便一溜煙跑出了碧紗櫥。

碧紗櫥外便是頤福堂的正廳了,覺羅氏老太太、美人娘納喇氏以及來訪的大公主和敬,三代正一起吃茶聊天,便見矮矮墩墩的小盈月跟小炮彈似的竄了出來!三位見過世面的貴人齊齊愣住了。

傅盈玥忙急剎車,笨拙地正了身子,蹲了個似模似樣的萬福禮。

方才一大早,公主來的時候,乳母便抱著她出來磕過頭了,之後便抱回內室,被絮格格纏上了。

行了禮之後,碧紗櫥裡便響起了絮格格的聲音:“月妹妹,等等我——”等你?鬼才等你!傅盈玥二話不說,便朝正堂大門奔去。

堂上的三位倒也都不慌不急,因為那裡有門檻攔著呢。

越是顯貴人家,門檻便越高。

老太太頤福堂的門檻,大概有傅盈玥的肩膀那麼高。

所以,堂上三位認為,傅盈玥即使使出吃奶的勁兒,也爬不出去。

但是,傅盈玥早有準備了。

她一把抄走了老太太藏在小屏風後的尿壺。

正在三位貴婦疑惑傅盈玥想幹啥的時候,傅盈玥已經抱著尿壺跑到了門檻跟前。

只見那小豆丁般大的孩子,把尿壺擱在了門檻跟前,然後小腳踩著尿壺,小短腿一伸,便跨到了門檻上!這動作,可把納喇氏給嚇壞了,她嗖地站了起來,疾呼:“月娘!!”

傅盈玥微微一頓,但還是沒有猶豫,腳一蹬,刺溜一翻身。

她成功脫逃了,門檻後頭的尿壺也被她小腳一蹬,咕嚕嚕翻了出去。

納喇氏嚇得心跳都慢了半拍,但見女兒一骨碌爬了起來,自己給自己拍了拍灰塵,看上去並沒有摔傷,這才鬆了一口氣,立刻斥責伺候傅盈玥的乳母和侍女,“都還愣著做什麼,快跟上去!”

大公主還在呢,納喇氏當然不能離開,只得催促乳母侍女。

“月妹妹!”

絮格格跑了出來,但很可惜,止步在門檻內,越不過去了。

絮格格皺了皺眉,指著伺候自己的嬤嬤,頗有氣勢地吩咐道:“你,抱我出去!”

嬤嬤不敢應,忙回頭看了看大公主。

大公主掩唇道:“去吧.”

嬤嬤這才抱起了絮格格,給拎出了門檻。

絮格格是不喜歡被人抱的,一出門檻,便要求自己走。

反正月妹妹比她小,沒她跑得快,她自己追得上。

傅盈玥往後一瞧,暗自一驚,臥槽,這麼快就追出來了?還有乳母劉媽媽和兩個侍女也追了過來。

傅盈玥只顧著往後看,倒是忽略了前面,於是一頭撞上了一個人!“哎喲!月妹妹?”

聽見這樣溫柔細細的嗓音,傅盈玥一喜,可不正是八伯父傅謙家的小堂姐富察吟容,她立刻伸出短短的手臂,道:“姐姐,抱我、跑!”

富察吟容稚氣未褪的小臉蛋露出疑惑之色,忙一把抱起傅盈玥,“要去哪兒?”

傅盈玥指著後花園方向:“那邊!”

傅盈玥對自己後花園還是十分熟悉的,她來充當指揮,這邊那邊指揮者,兜兜轉轉,便把後頭的詠絮小丫頭給甩掉了。

不過乳母劉媽媽,和兩個貼身丫頭倒是都跟了過來。

富察吟容雖然已經九歲了,但還是個孩子,抱著傅盈玥跑了這一路,已然累得氣喘吁吁,額頭沁出了一層汗珠子,“月娘,那是大公主膝下的絮格格吧?你幹嘛要躲著她?”

傅盈玥嘆了口氣,巴拉開自己的頭髮,露出被戳紅了頭皮給富察吟容瞧。

富察吟容想,莫不是絮格格給弄傷的?便笑著哄著:“絮格格一定是不小心,月娘別生氣好嗎?”

傅盈玥腹誹,我不生氣,只要那小丫頭遠著我點就成。

頤福堂中。

追丟了“月妹妹”的絮格格只得折返,她“哇”地一聲哭了,撲進和敬公主懷裡,“額娘!月妹妹被人搶走了!”

堂上三位都被這稚言給嚇了一跳。

絮格格的身邊的嬤嬤急忙道:“回公主,老奴瞧著,似乎是八房的格格.”

納喇氏忙道:“可是吟容那丫頭?”

嬤嬤忙點頭,“正是.”

納喇氏微微一笑,便道:“公主只管放心便是,吟容那孩子,最是穩重,不會胡來的.”

納喇氏暗道,只怕是月娘受不了絮格格,才叫吟容抱著躲開的吧?公主當然放心,在富察家忠勇公府,還有人能搶走這位唯一的嫡出格格不成?可絮格格卻一點都不放心,哭唧唧道:“額娘幫我把月妹妹搶回來.”

公主露出無奈之色:“什麼搶不搶的,那是月娘的姐姐.”

然後又板著臉訓斥道:“而且,月娘是你姨姨,不許叫妹妹!”

絮格格高高撅起了小嘴巴。

大公主揉了揉眉心,看樣子得好好教教絮兒了,這孩子愈發頑皮了!而且以後來忠勇公府,還是不帶絮兒了吧……自此,傅盈玥的幼年時期算是逃脫了小丫頭魔爪了。

乾隆二十年,傅恒大軍師克伊犁,並俘獲達瓦齊,六月,準噶爾之亂被平息。

班師回朝,便已經八月了,而傅盈玥,即將滿三週歲。

傅恆這一去,便是一年多。

走得時候,妻子還身懷六甲,回來的時候,小兒子福康安已經會踉蹌走路了。

又得了個兒子,傅恆自然歡喜,可他卻先抱起了傅盈玥,“月娘可還認得我?”

傅盈玥恨不得翻個白眼,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豈會記性那麼差?不過卻露出了甜甜的笑,甜甜喚道:“阿瑪!”

納喇氏燦然一笑,立刻哄著小兒子福康安:“康哥兒,快叫阿瑪!”

福康安抬頭看著陌生的傅恆,立刻嘴巴一癟,扭頭便鑽進了納喇氏懷中,甩給自己親爹一個後腦勺。

傅恆眉頭皺了起來。

納喇氏忙解釋道:“康哥兒這是頭一次見你,自然會有些生疏.”

傅恆總不好跟一個奶娃娃一般見識,便轉而道:“昨日慶功宴,皇上開口,欲授我一等公爵位.”

納喇氏一怔:“可是老爺本就是一等公了呀.”

傅恆幽幽道:“所以才不合規矩。

我在金川一役後,叨封公爵已為過分。

如何敢領受雙公之爵?故而昨日,我已經執意謝絕。

夫人,不會見怪吧?”

納喇氏笑得豁達:“老爺這是說得哪裡話。

咱們富察家已然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過猶不及的道理妾身怎會不懂?”

——雖說雙公爵位,日後可分別傳給靈哥兒和隆哥兒。

但是以富察家如今的煊赫,隆哥兒即使不至公侯高爵,也差不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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