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間道（一）

“傅大人，您好不容易脫離牢獄，不如就此遠離朝堂，好好將息身體，用不了多久，自然有豪傑出世終結亂世，另立新朝。

介時，您再出仕，造福一方百姓，豈不美哉？”

“至於當今皇帝，已無重振朝綱、整頓吏治的可能.”

說到這裡，左千戶不再言語，轉而朝著不遠處的火堆走去，留下傅天仇一人默默仰天嘆息。

倘若換做另一人要僭越稱帝，他傅天仇絕對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並竭盡全力輔佐君王，哪怕其確實無可救藥，也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沒有半點怨言。

可陸離……雖然與這個便宜女婿接觸的次數不多，但種種跡象都表明，他絕非凡俗，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手段，想要行改朝換代之事，可謂翻手之間。

而任何人或勢力想要阻攔，便如同螳臂當車，沒有半分勝算。

此外，傅天仇深陷牢獄十數載，家境破落，心中自知虧欠女兒太多，如今她好不容易覓得中意的夫婿，自己怎麼可以與之對立？事實上，不管這位前兵部尚書是否想通，陸離都不會在意。

縱觀歷史，每逢改朝換代之際，那些舊朝臣子會受到新朝不同程度的拉攏，皇帝甚至願意親自下場，作出一副求賢若渴的姿態。

可是，這種事只在沒有諸天神佛的情況下成立，而此方世界不僅有龍神、城隍，還有陰司各路神仙，有這些神靈監督，何必擔心有司官員不盡力？何必擺出一副求賢若渴的姿態？順其自然就好。

可以預見，當舉頭三尺有神明成真、因果報應確有其事以後，很快便能建成大儒歐陽修夢寐以求的王道樂土：吏竭其力，神祐以靈，各供其職，無愧斯民。

如此一來，人間太平萬萬年。

至於神明是否會徇私枉法，倒不必太過擔心，因為宴飲閒談的時候，陸離心中已經想好了對策——陰司高層由他們這些扮演者擔任，既可以拉攏人心，也可以規避陰司昏聵的情況發生，畢竟真身一旦離開，往後便跟這裡沒太多利益牽扯了，怎麼可能去徇私枉法？地方城隍則挑選往昔殉節而死的忠烈之士、正直機敏的官員，亦或者由當地老百姓自行選出，陰司再對其加以甄別，即可走馬上任。

當然，陰司絕非一個冰冷無情的機器，故而不能保證一切都按照程式來辦，肯定會發生徇私枉法的事情。

要知道，陸離前不久為了讓馬家公子與傅家劃清界限，往後不要再打擾，給他在生死簿上添上一筆，多活二十年。

此事符合陰司規定嗎？答案是：不符合。

可誰會為了這點小事去責成明靈王？哪怕昔年十殿閻羅、酆都大帝在時，都不會在意。

並且，這種現象終歸不是主流，不會對人間界造成什麼負面影響，更不會上升到輪迴這個層面。

更何況，神仙賜福於普通人，完全符合人們的認知，遠的不說，就談北斗注死、南斗注生這句話——三國時期，魏國術士管輅，知趙顏當亡，教其在卯日，備酒肉，到刈麥地南頭桑樹下，有二人下棋，置脯斟酒於前，勿言語，只管斟酒加肉。

翌日。

事情果真如此，趙顏立刻殷勤侍奉。

酒過數巡，北坐者問：“你在此幹什麼？”

趙顏只磕頭，不說話。

下棋之二人商量道：“剛才吃了他的酒肉，怎麼也得幫他個忙.”

北坐者道：“文書已定.”

南坐者道：“請將拿來文書我看看.”

一看趙顏只有十九歲壽命，於是南坐者取筆一拐，對趙顏說：“讓你活到九十.”

顏喜，叩回。

侍奉神仙一頓酒肉，便得以延壽七十年，這是何等好事？！於是乎，民間對鬥部的信仰愈發虔誠，香火昌盛。

……桃林之中。

陸離斜靠在樹幹之上，整個人醺醺然，倒不是飲酒過量，而是龍肉中的精華太多，讓其感覺整個人都飄飄然，有種原地飛昇的衝動。

此種狀態下，他思維異常跳躍，也格外敏捷，想到了很多舊事，同時考慮著未來的佈局。

畢竟禍亂人間的妖孽國師已被剷除，統一陽界不會再有什麼大阻礙了。

“嘿嘿，凡事都有個度，只要不濫用職權，便無傷大雅，比如：讓治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還陽，多活個三五年，反而會促使治下百姓更加向善.”

桃樹下方，杜克正在跟眾人講述他做城隍的那些事兒，笑呵呵道：“君不見，《西遊記》裡阿難、迦葉還問唐僧索要人事呢.”

他同樣不是鐵面無私的人，若非如此，坐騎胖虎怎麼可能活到現在？早就因為害人性命被當眾處死了。

“城隍爺？我也想整一個噹噹，過一把當神仙的癮.”

“可惜天界的神位遙遙無期，根本找不到門路……”“別眼高手低，地祇、冥神位格不低，尤其是三山五嶽大帝、四瀆龍神，照樣能與天地同壽.”

眾人藉著酒勁兒，討論得熱火朝天，而且都主動表達了自己想要出任城隍，過過神仙癮的念頭。

“這得問陸離咯，他的分身是天下城隍之首.”

杜克有意幫陸離鋪路，抬眸笑道：“金陵那邊的朝廷也以他為主.”

對此，陸離同樣不含糊，直接保證道：“城隍神印、人道冊封，甚至麾下調遣的鬼卒，只要你們願意出任，我都給包了.”

“哈哈，那我就不客氣了.”

“多謝大佬照顧.”

一時間，賓主盡歡。

又過了沒多久，陸離看了看天色，視線投向南方，沉聲道：“此間事了，我得儘快趕回金陵，各位何時有空便來找我，必有神位安排.”

對此，眾人也不強留。

“一路順風，我有些瑣事要處理，兩天後必到.”

“大佬肯定有私事要處理，咱先不跟過去了，後天再去應天府一起喝酒.”

就這樣，數道目光的注視下，陸離騎上牛背，晃晃悠悠朝著官道前進。

此番回去倒也沒什麼急事，只不過，在離開金陵之前，他答應過家裡那位，自己會盡快回去。

如今事情辦妥、大局已定，低配版蟠桃宴幾近結束，留下來就是多吃頓晚飯而已——身後這群傢伙在洪澤龍宮內都有相好的蚌女，杜克更是多了個龍女老婆，唯獨自己單身，漫漫長夜只有牛魔相伴，一起修煉。

何處修煉不是修煉？與其吃狗糧，不如今早歸家，主持一下改朝換代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