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酒宴,無一人醉酒。

雖然丁原年事已高,但再怎麼說他也是領悟戰魂的武將,幾鬥馬酒下肚,只是微醺罷了。

在幾名親衛的護送下,他回到臥室,正準備睡下,就看到屋外迴廊上有人在徘徊,且身影極為熟悉。

“爾等退下吧.”

“諾.”

聞言,負責在旁侍奉的戶婢紛紛行禮告退,至於那些護衛,護送主公回房後,根本不敢在後宅停留,直接離開了。

待房間內只剩自己一人,丁原側坐在床榻上,揉著太陽穴,裝出一副年歲已高、不勝酒力的模樣。

坦白來說,對於自己這個獨女,他確實有些怕了。

前段時間只不過跟她提了一下那件事,自此之後,便不再與自己說話,而現在卻突然出現在門外,恐怕又要整出一些事端來。

不過,略作遲疑,丁原蹙眉嘆息道:“這麼晚了,何事?”

語氣中帶著一絲關心。

大晚上的不去休息,還要忍受嚴寒,這位盤踞幷州的封疆大吏知道,女兒心中肯定又有什麼怨氣鬱結了。

不多時,輕微的推門聲響起。

屏帷幾重,繞行片刻,一道俏麗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原本側臥在床榻上,故作醉酒的丁原看到女兒後,瞬間坐直了身子。

此時此刻,丁秦予滿臉淚痕,彷彿蒙受了天大的委屈,就這麼立在原地,肩膀止不住地抖動。

“何人欺我阿女!”

丁原勃然大怒,赤足跳到地上,哪裡有半分老態,只待聽了名字前去殺人。

崛起於微末,靠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妻子。

當年,他家境貧寒,因識字而被選拔為小吏,再後來,賊寇劫掠縣城、匈奴叩邊,他親犯鋒鏑,衝在最前面追擊賊寇,依靠這種悍不畏死的勇氣,勉強改變了命運,做了個百石小官。

若不是妻子不顧門戶之見,下嫁給他,哪裡有今天這般光鮮?正因為如此,妻子死後,他成了一州別駕,手掌大權,依舊沒有續絃的念頭,只盼著獨女可以嫁個良人。

而今,丁秦予卻哭成這樣,丁原恨不得以身代之——此時此刻,他正左右尋著武器。

後宅之中無非幾個戶婢而已,最多加上那些進來傳遞訊息的護衛。

奴犯上。

先不談王法,只是這一條,他殺了人又如何。

可惜,愛女只是不斷啜泣,什麼話都不說,急得丁原不斷徘徊。

等了好一會兒,自責聲響起。

“阿女可是不願嫁與奉先?”

“那不過是酒後戲言而已,當不得真,自此以後,這婚姻之事由你自己做主,為父只有兩點要求,找個有本事,且家聲好的郎君.”

話落,丁原突然生出一個念頭:莫不是女兒被哪個負心漢給騙了吧?絕無可能!念頭剛一浮現,旋即被否定。

即便丁府之中的規矩再少,也不會有女眷單獨與男人相見的事情出現。

左右猜不出答案,丁原索性拎起掛在牆壁上的環首刀,準備出去尋幾個戶婢,問清楚最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見狀,丁秦予立刻停止了哭泣,拉住幾欲殺人的父親,吞吞吐吐道:“阿翁……”這個時候,丁原頓住腳步,見事有轉機,按下心中的交集,溫聲道:“我兒莫哭,為父定不叫你受半分委屈.”

要知道,他膝下只有一女,雖說義子勇猛無敵,又十分孝順,可骨子裡始終沒有淌著自己的血。

因此,兩者相比之下,終歸是丁秦予更甚一籌。

就這樣,在慈父的寬慰聲中,丁秦予將後園內發生的事悉數說了出來。

這一刻,正在臥房內思索未來大勢的陸離突然打了個寒顫,脊背一陣發涼。

事實上,他很久沒有這種心血來潮的感覺了,心中瞬間升起警惕。

誰要害我?呂布、張遼是吾兄,幷州別駕丁原是吾主公……自從回到東漢末年,陸離自詡待人親厚,除了殺裴元紹、擒孟良,跟黃巾軍起了衝突外,與其它勢力無任何交集。

可是,黃巾賊能威脅到現在的自己?大賢良師張角復活,倒還有幾分可能。

難道是北邊的匈奴以及雜胡?一時間,陸離睡意全無,在床榻上輾轉反側,胡亂猜測著。

因為,到了他這個境界,不會無緣無故心血來潮,肯定有什麼不明吉凶禍福的大事要發生。

另一邊。

丁原坐回床上,拄著環首大刀,表情很是奇怪,時不時瞥一眼身側,併發出嘆息,一副怒其不爭的架勢。

不明真相的陸離應該感謝丁秦予,她自知理虧,沒有胡攪蠻纏,更沒有添油加醋地編故事。

“你連名字都不通報,便把人約去後花園了?”

“嗯,那位將軍可能以為是阿翁要找他,沒有多疑.”

事到如今,丁秦予依舊在為陸離辯解,生怕他被父親責怪。

其實,搞清原委之後,丁原心中疑慮盡消,反而被女兒的各種行為氣得不輕,指著她斥責道:“孟明赴危蹈血,過平陶、渡文水,率領隨從前來投靠我,此乃忠義也!”

“你……”看著女兒發紅的眼眶,丁原又把接下來的話嚥了回去,發出一聲嘆息。

“幸虧奉先與孟明二人大度,酒席上照顧為父顏面,不曾計較此事,否則……”噹啷。

環首刀墜地,丁原低頭捏著眉心,一想到自己趁著酒興,招手搖送、旋轉騰踏的樣子,他恨不得回到過去,把自己砍死。

失態啊!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兩人沒有因此心生嫌隙,反而約為兄弟。

一念至此,丁原搖了搖頭,像是在寬慰自己一樣,低語道:“罷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做此小兒女態.”

這個時候,坐在旁邊的丁秦予心中倒是一喜,呂奉先是父親的義子,那位少年將軍呢?“阿翁……”不待她把話說完,丁原便站了起來,聲音充滿了疲憊:“且去歇息吧,往後切勿如此.”

“對了,為父出征在外的日子裡,你多讀些書,別再亂用典故.”

“那,婚事該怎麼辦?”

丁秦予拉住丁原的袖袍,嬌聲軟嗔:“女兒只認他了.”

“且去,且去.”

見父親說話時面帶笑意,丁秦予瞬間會意,不再糾纏,乖順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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